“你想除去修為, 化為凡人，這對你來說，不應該是懲罰, 而是成全吧。”

龍王大人冷笑一聲，周身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周圍。

龜仙爺爺微微鞠躬退避, 龍王發怒，他也無可奈何, 怪隻怪小憐自己，著實拎不清，也是, 要是她有個清楚的頭腦就不會為了旁人的三言兩語，私逃水府來到凡間, 還被人類抓住差點吃了, 又因為張真救命之恩, 傾心一片，偏偏不敢自己以真麵目去結識人家, 鬨出了一場鬨劇。

小憐臉色蒼白, 被龍威壓得連整個身軀都趴伏在地, 冷汗直流，渾身顫抖、無法言語,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一股柔和的力道像風一樣的吹過, 她身上的威壓頓時消失無蹤。

龜仙爺爺抬頭看到來人，大鬆一口氣, 救場的來了。

“我說怎麼突然間鴨飛狐跳，原來是你啊。”思央懷中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狐狸。

小狐狸毛色雜得很，此刻縮成小小的一團, 腦袋整個埋在思央的臂彎裡麵，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龍王大人的龍威雖然隻籠罩這一片，可是那溢出的點滴，也讓這房子內的小狐狸們和家禽根本承受不了，思央順手拎起一隻根基最薄弱的小雜狐，安撫地摸了摸，往這邊尋來。

龍王大人在見到思央時候就將威壓收斂的一乾二淨。

“說明它們缺乏承受能力。”龍王大人毫不心虛：“多適應幾次就好。”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然無法反駁。

思央無奈的瞥他一眼，在他對麵坐下，光潔小巧的下巴點了點地上快癱成一攤的小憐道：“你決定怎麼處理？”

“他們的事情也該結束了，那張真一天往這邊跑好幾回，就是想知道她的消息，倒也是對她真情實意。”他們倆的事情本就不歸思央管，她也真的不想管，上回給龜仙爺爺出了主意，其實就是今天小憐提出來請求。

張真和小憐，一人一妖，小憐的修為在張真身邊也隻會害死他，要不就是張真成妖，要不就是小憐為人，否則他們絕無可能。

龜仙爺爺透露給小憐，小憐當時便決定要求見龍王，可惜她自作聰明，惹怒龍王大人。

龍王冷笑：“真是好一個情真意切，本王要是不成全他們，是不是成了惡人。”

思央抱著小狐狸順毛摸：“你想棒打鴛鴦也好，想要做回月老牽根紅線也罷，今日就了結了吧。”

龍王大人想了想，點點頭：“的確是。”

小憐艱難的抬頭，哀求的看向思央：“龍，龍後娘娘開恩。”

她是聽龜仙爺爺說，思央會是日後龍宮的另外一位主人，未來的龍後娘娘，小憐也是謹記在心。

思央起身走到小憐跟前，微微彎腰，伸手在她身上輕輕一掃。

小憐剛才被龍王壓出來的虛弱，頓時消失一乾二淨，她立刻打起精神，跪坐起來眼中含著淚花，對思央懇求道：“龍後娘娘，小憐知道錯了，我什麼懲罰都願意接受，隻求隻求能和張真在一起，怎麼樣都可以。”

龍王發怒，小憐心膽劇顫，現在哪兒還敢提其他，連想成為人的話都不敢再說出。

“怎麼樣都可以，那好，本王就削去你千年修為，你將會化為原形。”龍王大人卻在此時起身，將思央拉到身後，他繼續用冷漠的聲音對小憐說：“你與張真情比金堅，你喜歡他，甘願為了和他在一起失去一切，那麼化為一條鯉魚的你，不知道他還喜不喜歡。”

“我……”

小憐震驚地瞪大眼睛，龍王的意思是，她隻能化為魚才能和張真在一起，可是一條魚怎麼和人廝守。

龜仙爺爺忙對小憐道：“還不快謝過龍王大人，隻是削去你的修為，讓你化為原形，你能以此留在凡間已然難得，否則將會被放歸江河水域中，自生自滅。”

龜仙爺爺也是在提點小憐。

“我願意！”

這句願意的話不是小憐答應的，幾人循聲望去，隻見張真不知何時出現在院門口，老趙則是氣喘籲籲的連忙從後麵跑過來，見到思央還有這一院子的人他十分無措。

“這，小姐，張公子他，他硬要闖進來。”

思央對他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老趙忙不迭地點頭彎腰退下，轉身走的時候，心口同一地喃喃：他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小憐。”張真跑到小憐身邊握住她的肩膀。

小憐見到張真後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張真你怎麼來了？”

兩人抱成一團，互訴哀腸。

思央這才知道，小憐被龜仙爺爺帶走時候，小憐給張真一片她的魚鱗，這上麵有她凝聚的法力，保護張真的同時，隻要鯉魚精在張真百米範圍出現，魚鱗就會有感應，就在剛才張真又想來找這裡問問小憐的消息，魚鱗在發光說明小憐就在附近，附近隻有杜宅，他也顧不得禮儀，掙開老趙的阻攔順著魚鱗的感應，就找到這裡。

“小憐你怎麼這麼傻，你的修為都不要了。”張真聽到先前龍王的話，他立馬跪下：“龍王大人請求你收回對小憐懲罰。”

龍王大人：“怎麼？你剛才不是說，無論她變成什麼你都會一樣喜歡她，現在又為何讓本王不要削去她的修為，難道是嫌棄她日後隻是一條魚，你無法接受和一條魚長相廝守。”

張真深深地看了眼小憐，才道：“無論小憐是人還是妖，張真既然決定喜歡她就絕對不會嫌棄她，她就算是條魚，我寧願一輩子不娶，隻是我知道，千年修為對她來說太重要，我不想讓小憐為了我，放棄自己的一切。”

張真的一番話，聽得幾人心中各有思緒，思央挺欣賞張真的敢作敢為，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自私，他會為小憐設身處地的考慮。

小憐是條鯉魚精，從修煉到化形，在身為一條小魚的時候經曆各種爭搶資源，她的自私更多都是本能。

“求龍王大人收回成命。”張真重重地磕頭在地。

小憐心疼不已，拉扯張真，卻無濟於事。

龍王麵無表情地望著兩人，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後轉頭看向思央，思央在他眼中看到了詢問。

她笑了笑，紅唇微動，卻沒有聲音傳出。

龜仙爺爺卻知道這兩人一定是暗中傳音。

“鯉魚精。”龍王大人長袖一揮，一道法光將其籠罩。

張真大駭，想要靠近卻被法光彈開，隻聽得龍王大人低沉幽冷，又充滿威嚴的聲音說道。

“你私自出水府，抗旨不遵，導致水府至寶避水珠損毀，在凡間又冒用金牡丹身份，險些釀成大錯，本該遭受天雷之罰，如今與凡人相戀，想自毀修為，好，本王就成全你。”

張真著急，求救的目光看向思央。

思央搖搖頭：“這也是她的選擇。”

“小憐願意受罰。”小憐果然應允。

龍王大人冷聲道：“今日本王便削去你千年修為，你日後隻能化為一條普通的鯉魚。”說罷他再次打出一道光束在小憐身上。

小憐全身被光芒籠罩，張真被光刺的睜不開眼，等了好久光芒消散後，他慌忙看去，就見原地再也沒有了小憐的身影，地上多了一條紅色的鯉魚。

“小憐？”張真過去，想碰又不敢。

思央隨手變化出一隻白色魚缸，落在張真身邊，裡麵裝滿了清水。　 “她就是小憐。”

張真不再說話，小心翼翼的伸手將鯉魚抓起來放到魚缸裡。

“多謝杜姑娘。”張真望著在水裡遊動起來的鯉魚，唇角露出釋然一笑：“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此後張真會守著小憐，不會再娶。”

·

“那小憐真的化作一條鯉魚，張真以後就守著一條魚過活，是不是太可憐了？”封三娘在事後找個龍王不在的空檔，向思央求解：“難道就不能讓她化人嗎？”

思央喝口茶道：“可以啊。”

“那為何……”

思央白她一眼：“你以為妖化人是這麼容易，妖想成為人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比方說胡大帝。

小憐這種隻是單純的想要化人和張真廝守，也是千難萬難。

“她要是有大功德在身也不用遭受相愛相守，又不能真正在一起的痛苦。”可惜小憐沒有。

“十年。”

封三娘一愣：“十年？”

思央：“如果張真能十年如一日地待小憐真心不改，十年後小憐就能化為人形，和他相守一生。”

“那，若是張真在十年內變心另娶他人呢？”封三娘呐呐問。

思央挑眉看她一眼，淡淡道：“那，作為魚缸裡的一條普通鯉魚的小憐，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張真另結新歡，以後日日夜夜流的淚，都是當初腦子裡麵進的水。”

“額……”說得好有道理，封三娘覺得自己無法反駁，看走了眼，不就是腦子進了水。

·

一年後。

張真重整旗鼓，這次順利進入考場，名中三甲，皇上欽點的狀元郎，入職翰林院。

三年後。

張真升職從五品知州，從京城下放。

又三年，張真從某地知州上調某城知府。

等到張真從地方再回到京城，已然是十年光景。

十年來張大人孑然一身，無妻無妾，亦無子嗣，父母年事已高，卻無論如何也規勸不動，同僚上峰送的女子也被他全部拒絕，要說張大人這些年來，唯一熱衷的就是養魚。

還隻養一條魚。

一條紅色的鯉魚。

旁人見他不成家娶妻生子，隻整日抱著那魚缸看那條紅鯉魚，便打趣說，張大人這是把這條鯉魚當成愛妻了吧。

每每聽到這樣的取笑，張大人不怒反笑，還跟著附和。

“不錯，這正是張某夫人。”

夕陽將落未落，晚霞散滿天際，紅色的霞光落在院內，落到那白色魚缸中遊蕩的紅色鯉魚身上。

霞光閃動，一道紅色的影子從浴缸中跳躍而出，落到地麵，羅裙子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