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之術 他用一腔的愛和恨,用一個熱……(1 / 1)

景蔚循著紫母蠅蟲的亮光追至郊外,在同一個地方繞了一大圈,眼看著蟲子在一棵榆樹下突然不動了。

“難道是飛不動了?”

景蔚嘀咕一聲,正要伸手去捉,哪料頭頂枝葉間突然伸出一柄彎刀,刀尖於黑暗中寒光一閃。景蔚頭皮一緊後仰而退,反應已是極快,然而那人的刀更快,刀尖帶起的血珠子甩在景蔚胸前。

景蔚抹了把臉,臉上傷口雖不怎麼深,但流的血糊在臉上看起來有幾分駭人。對方招式陰且狠,速度更是在他之上,他不敢再有懈怠之心,立時將金剛錐橫在身前,隨時準備迎戰。

“滾出來!小爺今日要你為我弟弟償命!”

皓月當空,微風拂動樹梢,沙沙作響。景蔚一邊盯著麵前的老榆樹,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四周。直到樹靜風止,那人也未曾做出任何回應,四下裡隻餘下細微蟲鳴和景蔚自己的呼吸聲,他都要懷疑那人是否已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然而紫母蠅蟲還在那裡,景蔚蹭了蹭手上的血跡,他已失了耐心,金剛錐迅捷而出,像一道金色流星劃向那棵榆樹,招式剛勁淩厲,於半空中閃現一個稍縱即逝的星芒痕跡。

星芒消失後,枝葉落了一地,四周空無一人。

“你弟弟……”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低語,若有似無的呼吸忽然抵在耳邊,“是誰來著?”

彎刀抵著景蔚的脖子,他似乎感覺背後那人在笑,但卻並沒有笑聲。

金剛錐已來不及回來,血從脖子上慢慢滲出來,景蔚直覺從頭涼到了腳。

“景瑜。”景蔚垂下眼睛盯著麵前那隻握刀的手,說道,“我弟弟叫景瑜,我認得這把刀,我弟弟死前隻見過這把刀的主人一人而已。”

刀越割越深,景蔚已做好了同歸於儘的準備,他沙啞著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弟弟拿你當朋友,你究竟為何要殺他?”

等了好半晌,四下裡卻是無人應答,景蔚此刻已到了狂怒的邊緣,忍著疼痛嘶吼出聲:“衛禦卿!”

“嗬……”司暝終於笑出了聲,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這個名字,景瑜死後就沒人叫過了……他叫的好聽,你叫的也好聽。”

景蔚心想今日怕是得不到答案了,眼睛一閉捏了個靈訣,金剛錐隨著訣起在空中震動不已,不斷發出嗡嗡聲響,似是在對抗靈訣。

司暝注意到了,看了一眼金剛錐,說道:“景瑜說的沒錯,果然是極好的一把靈器。”

話音剛落,背後傳來破空聲響,司暝拿刀反手一劈,“叮”地一聲,刀劍相擊,落在地上的正是沈滄藍的赤霄劍。

景蔚趁機掙脫鉗製,還來不及思考,金剛錐已蓄力朝司暝旋射而去。司暝的步法十分詭譎,眼睛一眨人已不在原地,仿若變戲法一般。金剛錐一招撲空去勢卻不減,直直朝著沈滄藍刺去。

沈滄藍根本沒想到景蔚有此一招,一個愣神金剛錐已近在咫尺,幸虧夜白眼疾手快攬著他的肩膀將他帶到一旁。

沈滄藍回過神來,朝景蔚道:“你是不是有病?”

景蔚捂著脖子哼了一聲,道:“他和你們一同出現在望鶴樓。”

沈滄藍反問道:“那又怎樣?”

“你們是一夥的。”

沈滄藍氣得說不出話來,夜白替他道:“若我們與他是同夥,方才又何必救你?”

景蔚看他一眼:“要我承這人情,必有所圖。”

“你就是有病。”

沈滄藍不再理他,走了幾步拾起赤霄劍,卻發現劍身已有了豁口,對方的刀無疑比赤霄劍更加鋒利。

此時已容不得多想,他將劍尖指著司暝,說道:“此人乃是玄光教餘孽,我們此行也是來拿他的。”

景蔚握住金剛錐,道:“無論你們打什麼主意,今日,他的命我取定了。”

“此人身上尚有疑團,我們要抓活的。”

景蔚道:“關小爺屁事!”

說罷手一抬,金剛錐如當風揚灰,化成一股金色煙霧朝司暝正麵襲去。司暝不知他的路數,揮刀一擋,不料竟如擋塵埃,金沙拂過刀身,刹那急旋成錐,直取麵門。

司暝情急之下急退數丈,步法稍一錯亂腳下便是步步踉蹌,待一站穩,臉上夜叉麵具已被鑽出裂痕,不需觸碰便已四分五裂,於月光下露出一張清秀麵孔。

三人沒想到他是這般長相,俱是一愣。

司暝皺了皺眉,眉心處沁出個紅點來,他用拇指一抹,留下個淺色紅痕。

景蔚回過神來,捏了個靈訣,金剛錐從中間一分為二,從不同的方向攻向司暝。

沈滄藍倒轉劍柄,說道:“難怪他要戴個麵具,這容貌委實難教人相信他是個惡人。”

“善惡不在容貌,”夜白接話道,“但他有些古怪,古往今來偽裝成善人的惡人不少,刻意扮成惡人的屬實沒幾個。”

一旁景蔚怒道,“你們還抓不抓人?沒看見人都要跑了嗎?!”

沈滄藍早就受夠他了,反問道:“我們抓不抓人與你有什麼乾係?”

嘴上這麼說著,手中劍卻已然出招,還不忘揶揄他:“打不過你就退下。”

景蔚凝神於手上靈訣,勉力回道:“自己不行還這麼多廢話!”

沈滄藍不再理他,赤霄劍劍勢洶湧,去勢果決,每一次對司暝的預判都精準無誤。然而司暝比他更快,每每劍至眼前卻徒剩殘影,人已在一丈之外。

沈滄藍心想照這樣下去恐怕真要讓人跑了,執劍一挑,又是空招。

司暝再次避開攻擊,腳下步法很是遊刃有餘,正想著該如何脫身,猛然間發現地上多了一道人影,不曾回頭卻感受到背後沉重的靈壓,不禁身形一窒。

他步法還未來得及調整,隻聽“砰——”的一聲,人已如沙袋一般重重砸在地上。

好半晌司暝才勉力支撐起身體,不承想氣血翻湧之下一口血噴在一旁的花叢上。

司暝緩緩側身,隻見夜白頎長的身影籠罩在他身上,他背對著月光收手,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那從容不迫的身影沉穩如山。無需交手,高下立判。

久違的痛感令他有些恍惚,他一向怕痛,此時眼淚不自覺地衝出眼眶,麵前開始變得模糊。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伴隨著眼淚湧出來的是腦海裡那個清晰得令人懷念的聲音。

“彆在我麵前哭,我討厭眼淚。”

“收起你的眼淚。”

“司暝……不要哭……”

司暝抹了把淚站了起來,他深知自己與麵前的人實力過於懸殊,哭是沒有用的。

而他早已決定不會再哭了。

“上艮下巽,日陰月陽,乾坤顛倒,百鬼夜行。”

他用沾血的手快速結了個卦印,卦訣一起,刹那間樹靜風止,四處陰雲蔽月,蟲鳴沉寂。

一股黑暗而沉重的力量自天地間滲透而來,司暝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閃耀起異樣的光,於虛空中打開了一道口子,像是靈蘊空間,卻全然不見靈蘊清明,反而湧動著無邊的晦暗。

在三人驚愕的目光下,一口木棺自空間裡召出,轟然豎立在司暝身側,棺蓋應聲倒地,現出裡頭一副完整的枯骨來。

那骷髏高大修長,肩骨寬闊,胸骨處還有被砍過的痕跡,看上去是副成年男子的遺骸。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骷髏冷不丁動了動脖子。

“是屍靈!禦屍術?!”沈滄藍驚呼出聲,握著赤霄劍的手漸漸收緊。

禦屍術乃東洲禁忌之術,染指為魔,必除之——這是《伏魔誌》開篇警世之言,每個禦靈師入門時都須熟讀千遍。

據《伏魔誌》記載,七百年前阿修羅部落首領北舟為吞並他國,屠儘十城百姓獻祭天地,練成禦屍之術,自此霍亂東洲,引發天怒人怨。

直至烏塔沙漠裡神秘的風之一族攜七大神器現世,方有七子伏魔一戰。

七人以神器對抗北舟百萬屍靈,將其困於塗靈郡,鏖戰九天九夜方誅殺邪魔。

此戰死傷無辜數百萬,七人之中更是隕落其二,五人重傷。東洲大陸滿目瘡痍,屍陳萬裡,險些斷絕生機。

自此之後禦屍之術成東洲唯一禁術,就此銷聲匿跡。

而今禁術卷土重來,先有夜錚,後有司暝,夜白不禁猜想,在他們所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是否還有更多操縱禁術的禦靈師?

他們悄無聲息,耐心蟄伏,仿佛毒液般滲透著整個大陸。

“自甘墮落!”景蔚沉聲斥道,“此人斷斷留不得!”

夜白攔道:“事關重大,若他隻是冰山一角,那麼事情就遠非你我所能掌控,無論如何先留活口。”

“真是狂妄啊。”司暝輕笑一聲,手中卦訣充滿殺機。

他朝屍靈道:“阿禦,殺了他們。”

屍靈應聲走出棺木,動了動手腕,司暝手中的彎刀瞬間脫離他的掌控,橫在屍靈身前。

沈滄藍抖劍上前,劍勢在半空中被狼胥刀封住。

景蔚瞅準這個空隙禦使金剛錐想要偷襲司暝,哪料那屍靈竟像長了數雙眼睛一般,以白骨之軀閃身擋在司暝身前,硬接了金剛錐一擊,胸前肋骨儘斷。

金剛錐穿過屍靈眼看著就要擊中司暝,然而司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中滿是篤定。

再看那屍靈,手中靈訣一換,狼胥刀陡然變幻形態,刀柄上伸出一條細黑鐵鏈,刀身迎劍,鐵鏈鎖錐,兩相拉扯竟完全掉了個個兒。景蔚怕金剛錐誤傷沈滄藍,立時將金剛錐變幻成金沙形態,脫離鐵鏈控製。

屍靈將狼胥刀舞得風生水起,三人一時間接近不得,它胸口斷裂的肋骨也逐漸複原,以一抵三絲毫不落下風。

景蔚有些急躁,他身上有傷,再如此下去體力就要耗儘了。

金剛錐改守為攻,勢頭迅猛,狼胥刀不得不加快攻勢。

另一邊夜白將靈力化為長劍,靈刃揮出,劍氣激蕩開來,屍靈猝不及防被震得幾欲散架。

一瞬間的遲滯,沈滄藍攜赤霄劍閃身上前,長劍穿胸而過,未曾傷到屍靈卻困住了它的動作。屍靈竟毫不猶豫折斷肋骨,刺進了沈滄藍的腹部。

隻此一瞬的時機,沈滄藍顧不得傷勢,左手按上屍靈的天靈蓋。

“紅蓮業火——”

“轟”的一聲,眼前陡然炸起一片火海,火舌竄起,轉瞬將屍靈吞噬。

夜白和景蔚尚且反應不及,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雖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是皇室血脈。

眼見屍靈將被焚燒殆儘,司暝凝在臉上的冷笑一點一點裂開,他眼睛通紅像隻野獸,朝沈滄藍嘶吼。

“為什麼是火係……皇族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世間唯有業火之力能將已死不滅之靈焚燒殆儘,令其消弭無形。而業火之力向來承自皇族一脈。

業火即將燃儘,司暝愣了半晌,突然如夢初醒一般,尖叫聲幾乎破了音。

“阿禦——不,阿禦不可以消失,不可以!”

他瘋了一般撲向空中燃燒的火焰,手被灼傷也在所不惜,仿佛此生再也來不及。

他用一腔的愛和恨,用一個熱切的、不管不顧的姿態擁抱了一團被業火焚儘的靈魂。

火燎遍全身,於夜空中發出一個嘶啞的哭聲。

沈滄藍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他從未想過有人會如此瘋狂,竟如此執著於一個屍靈。

隻是一瞬間,心中起了惻隱之心。

業火熄滅,司暝臉上兩行清淚,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

“哧”的一聲,金剛錐猛然從背後洞穿司暝胸口,在空中繞了半圈又飛回景蔚手中。

“你乾什麼!”夜白和沈滄藍都沒料到景蔚會突然出手,沈滄藍看著倒下的司暝忍不住質問出聲。

景蔚並不搭理他,自顧自走到司暝身前,見他趴倒在地,抬腳便將他踹翻過來,金剛錐指著他的臉道:“我再問你一次,為何殺我弟弟?”

疼痛將司暝的神誌拉了回來,他緩緩轉動眼睛,看著景蔚冷厲的一張臉,嘲諷道:“他和你可一點都不像。”

景蔚將金剛錐抵在他脖子上,一聲不吭,卻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司暝突然笑出了聲,抬手握住金剛錐,任由它紮破掌心,笑容逐漸變得殘酷:“景瑜是被你殺死的啊。”

景蔚剛想動手,卻被夜白抓住了手腕,司暝繼續說道:“他說他家中兄長是個人中龍鳳,天資聰穎,樣樣都比他好,連靈器都是少有的通人性。他母親偏愛於自己,不過是因為他順從乖巧,不像兄長瀟灑恣意從不著家。而父親嘴上不說,卻每每提及自己都是黯然神傷,唯有兄長能讓他展顏一笑。”

景蔚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他將金剛錐從司暝手中撤回,拳頭漸漸捏緊。

司暝將他的舉動都看在眼裡,仿佛得到了某種快感:“他說他受不了自己的平庸,想要像兄長一樣驚才絕豔,教旁人對他另眼相待。他幫過我,所以我也幫他一回,好不容易才為他求得了……修習禁術的機會,可誰知道他實在太過無能,沒能遭住禁術的反噬,被屍靈萬劍穿心……”

景蔚想象著那副慘絕人寰的畫麵,眼睛漸漸紅了起來。

“他是被他的父母兄長殺死的。”

司暝笑得無比殘酷,不顧景蔚眼底噴薄而出的殺意。

景蔚已被徹底激怒,拿著金剛錐的手都在顫抖,他用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司暝,像隻野獸在低吼:“你這種渣滓,該死。”

事到如今,司暝本就不想活,他疲憊地閉上眼睛,隻等一個了結。

然而夜白替他擋下了金剛錐,他朝景蔚道:“你的問題已有了答案,還請景公子將他交給我們。”

景蔚直視他道:“不讓他死也可以,但我要他再也不能禍害他人。”

說著金剛錐毫不遲疑地挑斷了司暝的手筋腳筋,景蔚不甘心地捏了捏拳頭,看著司暝身上被貫穿的傷口,料他傷重難愈,這才憤憤然轉身離去。

夜白此時才得空為沈滄藍檢查傷口,確定傷得不是太深,這才取出手帕替他包紮。

沈滄藍見司暝傷口一直在流血,於是同夜白道:“彆管我了,總歸是要留他一條命,他那傷口不處理怕是要活不成。”

夜白並不答話,給他包紮好後這才看了一眼司暝,見他氣息微弱,於是撕下他身上的外衣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

正想著該如何將他帶回去,卻看見不遠處月牙正帶著高山奴朝他們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