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來人夜白似乎並不吃驚。
“長公子好風采。”
夜錚的目光卻不在夜白身上,他定定地看著他手上的應龍之骨,目光如淵:“在你手上,當真是可惜。”
夜白看了他一眼,持劍的手卻並沒有放下。
夜錚上前一步,伸出了一隻手:“把應龍骨劍給我。”
見夜白不應,他抬眸看住夜白一字一字道:“你、不、配。”
夜白問道:“這便是你今日的目的?”
夜錚笑道:“對,也不對。今日原本以為你會栽在懼狼手裡,倒是我忘了,你還有應龍之骨在身。”
夜白垂眸,看不出喜怒:“所以你要親自出手,好趕儘殺絕?”
“那倒不至於,”夜錚順了順白虎的毛,白虎朝著夜白發出低吼,夜錚仿佛在話家常,“把應龍之骨給我,你就此消失於永夜森林,我還可以留你一命。”
沒等夜白出聲他又道:“應龍之骨在你身上如三歲稚子抱金磚,更何況你根本無法發揮它的威力。堂堂上古神器,竟被你用來威嚇低等畜生,這世間若有真龍恐怕都要因你羞憤而死了。”
夜白並不否認,他如今確如他所說無法發揮上古神器的威力,若此時懼狼還在,恐怕看出端倪便要一擁而上了。
他將應龍之骨收回,卻是搖了搖頭:“你想擁有應龍之骨,想承襲家主之位,完全可以堂堂正正來勝過我,你在怕什麼?”
夜錚心中一窒,他真是受夠了這人漫不經心又目下無人的做派了,他指著夜白怒道:“好一個堂堂正正!說得冠冕堂皇,就算我堂堂正正地勝過你,依著夜家的規矩,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你一向瞧我不起,眼裡就沒裝下過任何人,但是你照照你現在的樣子,作為一個禦靈師你已經是個廢物了,隻有你這個廢物死了,我才能堂堂正正、名正言順!”
被當麵稱為“廢物”夜白也仍然不為所動,他一向如此,仿佛什麼事都不能讓他放在心上。
夜錚沒能在他臉上看到惱怒,是了,這人從小到大還從未失態過,但他不信,不信如今他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於是他輕蔑道:“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半分天之驕子的樣子?就算你之前是夜家的驕傲,但加冠禮之後你已經是夜家的恥辱了!如今又有誰比我更適合繼承應龍之骨繼承麒麟山莊?”
“從今往後,我才是那個天之驕子。”
夜白看著他那雙充滿瘋狂的眼睛,平靜地開口:“之前我還不明白,為何你會變得如此極端,現下我終於明白了,是因為自卑。”
夜錚勉力維持的驕傲在這幾句話裡一點一點崩裂,表情逐漸變得扭曲,他眼底泛著紅,像極了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這種目空一切的姿態,讓我無數次想殺了你!”
“你不過是命好生下來就有機會成為夜家的繼承人,而我呢?不論我多努力為夜家付出多少,隻因為我是庶出就連成為繼承人的資格都沒有!山莊上下提起我永遠都是你的陪襯,永遠都是不如你!憑什麼!憑什麼你成了一個廢物他們還是覺得我不如你!”
夜錚幾近瘋狂:“為什麼每個人嘴裡都是夜白、夜白、夜白!夜家有我又何必再多一個你!我現在就讓你從我麵前消失!”
話音剛落他身旁那白虎爆發出一聲怒吼,轉瞬猛撲上前,誰知夜白的手環竟自動打開了靈蘊空間,半空中白光一閃,一團小獸撲在白虎跟前,猩紅色的眼睛瞪著身形比它還大好幾倍的白虎,不但絲毫不懼還齜牙低吼,不承想那白虎竟似有些懼意,氣勢瞬間弱了泰半,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廢物!”夜錚氣極,手腕一揮,身後靈蘊空間出來數十隻靈獸,俱是赤麵獠牙,毒眸森森,氣勢駭然。
白色小獸幼小的身體紋絲不動,雖如螳臂當車,但絲毫不懼。
夜白的目光從夜錚身後的靈獸身上一一掃過,回到夜錚臉上時似乎帶了點遺憾,他歎道:“我們夜家一脈一向主張靈獸在精不在多,力求將人與靈獸的配合發揮到極致,要的是每一擊都發揮出極限,如此方能突破極限從而登峰造極。可你,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夜錚嗤笑一聲:“難道個個都要學你專養一隻毫無用處的畜生麼?”
夜白道:“靈獸絕非禦靈師的玩物,而是借助彼此達到修煉境界的夥伴。你將它們當成工具豢養,隻求數量不求精進,終有一日靈獸脫控隻會累及自身,輕則靈力受損,重則危及性命,你還不醒悟?”
“廢話這麼多!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夜錚冷冷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身後靈獸得了指示霎時間蜂擁而上。
夜白深知長久地耗下去自己必定毫無勝算,若是將它們引往凶獸巢穴,隻怕要同歸於儘。夜白一邊應付獸群一邊冷靜地思考著,猛然想起這凶獸邊界之地有一處水澤,時常見有石猿逡巡,而這石猿乃是守護結界的界靈,若夜白猜的不錯,附近應該有人居住。隻不過對方隱居深林,勢必不願被人打擾,但此時事急從權,夜白也隻好賭一賭了。
他賭夜錚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當著外人的麵對自己趕儘殺絕。
他此時行速之快已如疾風,但夜錚所養靈獒不光嗅覺靈敏速度亦是驚人,夜白拚勁儘全力堪堪望見前方石猿背影,後頭靈獒鋒利的牙齒一張一合就將他衣擺撕下一塊。
石猿感應到入侵者轉身毫不遲疑地掄拳而至,夜白和那靈獒猝不及防雙雙被震開。後頭夜錚的靈獸群尋跡而至,靈獒仗勢反撲,沒想到夜白故意與石猿近身相博幾乎形影不離,靈獒隻要一靠近,石猿便自發將它識彆為入侵者,出手亦是毫不留情。
界靈並非血肉之軀,乃是結界靈識具象的化身,外表形態千姿百態不拘一格。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除非結界被破,否則界靈將不知疲憊驅敵至死。
夜白一方麵是想利用界靈來消耗夜錚,另一方麵是想借此驚動此間主人,若能拖延時間他自可化解困局。
此時夜錚自不遠處趕至,看到麵前的場景令他險些咬碎銀牙。眼看著他的靈獸與石猿混戰到一處漸漸有了氣力不支的跡象,而石猿與夜白竟然毫發無損。
“我倒是小看了你!”夜錚怒喝一聲,紫金手環靈蘊一閃,一團黑沉壓抑的東西從中流泄而出。
其餘靈獸有所感應般紛紛一窒,仿佛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瞬間的停滯使得靈獸們刹那間便被石猿震了出去。夜白疑惑地看去,不禁眉頭緊鎖。
那是一隻死去的靈獸,身上皮肉都掛不住,周身散發著腐爛的氣息,形狀可怖。
本該入土的屍骸竟忽然動了,那露著骨頭的屍身直直朝著夜白撲去。
其他活著的靈獸被擊中會傷會死,但這早已死去的靈獸不會,它會朝著目標不斷進攻,不知疼痛,永無休止。
它是已死不滅之靈。
夜白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厭惡:“你竟然習此禁術!”
石猿巨大的身軀此時已分裂成兩個,體型卻依然比普通人高大許多。一個與屍靈周旋,另一個與夜白僵持,因夜白隻一味躲避並不主動出手,所以打的難解難分。
夜錚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是又如何?”
說著他扣動袖中隱藏的暗器弩箭,短箭如毒蛇躥出,既快又狠。石猿一手將屍靈震開,另一臂對著夜白便是一拳。
夜白不曾防備夜錚,冷不防被弩箭穿心而過,石拳緊隨其後,夜白避無可避,“砰——”地一聲被擊飛出去,整個人砸進那水潭之中,水花飛濺如瀑,轉瞬便歸於平靜。
夜錚仍不放心,趁著屍靈獸絆住界靈,便想要下水探一探夜白的生死,但結界仿佛從未被擊破一般,他如何也無法靠近。
夜錚靜靜待了半個時辰後,料定夜白再無生還可能,心中稍定。他目的既已達成,當即令屍靈獸退出結界範圍不再戀戰。
永夜之下,他獨自站在不遠處久久凝望這潭水,第一次品嘗到了內心平靜的滋味,那久紮於心底的刺終於連血帶肉地拔掉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琉璃瓶,將瓶中的靈蝶放了出來。
身後白虎利爪揮下,夜錚任由白虎的利爪在後背抓得血肉模糊,嘴角卻悄然彎起,笑意決絕。
“夜白,不要管我,快走!”
靈蝶身上光芒流轉,盤旋了一圈,終於振翅遠去,身上流光拖出一條淡淡的痕跡,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