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沉悶,窒息。

這是林樂瑜對戰場的切身感受,這兒的空氣仿佛都帶著血液般的粘稠。

四目望去,夕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際,也映照在這片古老而蒼茫的戰場上。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像沉睡的巨獸,在暮色中若隱若現。近處,廣袤的平原上,雜草叢生,被風卷起的塵土在空中彌漫,帶著一絲絲血腥味和硝煙的氣息。

殘破的兵器、鎧甲散落一地,有的還沾著乾涸的血跡。斷壁殘垣間,偶爾可見被戰火焚毀的營帳,黑漆漆的布料在風中搖曳,如同戰死者的靈魂在遊蕩。

這,就是戰場。

楊無鉤輕拍林樂瑜的肩,“好好休整一下吧,期待明日林副將立下赫赫戰功。”

微風吹來陣陣硝煙味,林樂瑜平複下濃烈的情緒,自我調侃卻夾帶一絲認真,“不拖後腿就好了。”

不論是北國的世子爺還是現代的林樂瑜,都是第一次親曆戰場,林樂瑜發現她想錯了,這不該是個因為好奇就來的地方,來這就該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

戰場無情。

翌日。

林樂瑜被安排跟隨斥候一同收集情報,探查敵情。

“怎麼?不派我上戰場?這麼好的武功放著不用?”

看了眼故作輕鬆的林樂瑜,楊無鉤也樂得配合她,“怎麼?我們林副將能殺人嗎?”

本就勉強的笑容逐漸消失,林樂瑜眼眸微垂。

不能。

見狀,楊無鉤上前勾住她的肩膀,二人腦袋輕輕相撞。

“偵察不比上戰場安全,你武功高,多護著點他們,多查點消息回來。”

說到這語氣微頓,“活著回來。”

動作過於親密,林樂瑜有些不太自在,輕輕掙開楊無鉤的手臂,抬眸認真回應:“你也是。”

楊無鉤是京城支援軍的將軍,但不是總將軍,也一樣需要衝鋒陷陣。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廣袤的大地上,給這片土地帶來了一絲暖意。然而,這樣的寧靜之景不過隻是表象。

林樂瑜看著眼前裝備精良千餘人,臉色微微發白,他們日常巡邏偵查敵情時碰到了敵軍的前鋒遊騎兵。

而己方,僅五百騎兵。

她先是派人回去報告敵情,隨後率領己方騎兵展開了一場廝殺。

林樂瑜承認,血液的確能激發人的情緒,殺紅了眼這個詞的由來是有道理的。

剛開始她還下不了狠手,隻不過打倒對方後留給戰友下手,是哪一刻開始轉變的呢?

好像是她親眼看見敵軍襲擊戰友的後背,或許是腦袋發熱,或許是本能反應,手中的刀射出後那人便倒地了,再也沒起來過。

林樂瑜感覺她好像聽到了那聲刀入肉的聲音,震耳欲聾。

在戰場上容不得她想那麼多,隨手又撿了把不知是誰的刀,不過大腦地刀起刀落,不斷有鮮血濺到她的臉上,溫熱的血液仿佛還帶著弑殺的氣息。

殺紅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敵方潰不成軍,逃也似的朝主力軍的方向撤退。

林樂瑜緩緩擦去臉頰的血液,掃視一圈周圍的騎兵們,眼底帶著些許空洞,“撤!”

當晚回去林樂瑜連夢裡都是不斷流淌的血液,在夢裡,她手上的血仿佛怎麼擦都擦不儘,臉上濺到的血仿佛怎麼都擦不淨。

而另一邊。

顧青燃坐在營帳內,待聽清下屬的彙報後,飽滿的筆墨在宣紙上暈染出一大片墨團。

“你是說鎮王世子?”

雖不解軍師為何如此激動,但下屬還是乖乖重複了一遍,“是,前鋒部隊來報,敵軍中有鎮王世子。”

“軍師您說鎮王不會也來了吧?”

顧青燃壓下心中的激動,搖搖頭揮退下屬,“鎮王不會來的,你先下去吧。”

待營帳內恢複寂靜,顧青燃將手放在左胸處,感受著手下劇烈跳動的心臟,眼底掠過一絲迷茫。

為什麼跳得這樣快?

當晚,林樂瑜噩夢纏身,顧青燃輾轉難眠。

那日過後,林樂瑜就不再跟隨偵察部隊了,她要上戰場了。瞧見林樂瑜臉色不對勁,楊無鉤無聲地拍拍她的肩,一切儘在不言中。

輾轉反側了一整晚,白日又再次收到了林樂瑜上陣殺敵的消息,待太陽漸漸落山,兩軍交戰也得以平息,這一夜一日顧青燃的心就沒正常過。

昨晚知道世子爺來了戰場,一方麵擔憂交戰她是否受傷了,另一方麵,一想到此刻世子殿下就在不遠處的軍營當中,他的心跳就莫名加快。

今日聽聞世子爺又上了戰場,一顆心提了又提,終是沒忍住,帶上係統麵具千方百計混入了北國軍營。

等顧青燃回過神來之時,他已然站在了林樂瑜的營帳前,眼底帶著迷茫。

見了世子爺說些什麼呢?

該怎麼解釋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呢?

這些問題他都沒有想清楚,於是站在副將營帳門口半晌的他成功吸引了巡邏士兵的注意,被士兵壓著推進了林樂瑜的營帳。

大半夜被吵醒的林樂瑜本以為是敵軍突襲,待瞧見顧青燃的麵孔,她的雙眸瞪大,殘留的睡意徹底消散。

抬手揮退巡邏兵,營帳內隻剩他們二人。

林樂瑜勾起一抹笑容,眼底卻儘是冰冷,“這不是顧先生嗎?怎麼在這啊?”

顧青燃像是沒察覺到林樂瑜話裡的冰渣子一樣,嬉笑地看向林樂瑜,“這不是想世子爺了,來見見世子爺嘛!”

“哦?本世子的洞房花燭夜顧先生沒見夠?”

提到那晚,顧青燃想到他做的那一切,不免有些心虛,“咳咳,世子殿下說笑了。”

林樂瑜也懶得和他說這麼多拐彎抹角的,銳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顧青燃,“我給你寫的信為什麼不回?”

聞言,顧青燃眉頭一皺,“信?我回了啊!世子殿下還沒收到?”

見顧青燃的神情不似作假,再聯想古代不甚發達的交通,林樂瑜稍稍收斂一些怒氣。

“沒收到,那你現在回答。”

即便語氣好了些,但依舊算不上好態度。

顧青燃額角冒出些許冷汗,心底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世子爺好像很生氣。

“我是燕歸。”

顧青燃的第一句話就給了林樂瑜當頭一棒,短短四個字像一顆炸彈在耳畔炸開,腦子裡閃過所有蛛絲馬跡。

你和我的一位友人有些相似……

一入國子監顧青燃家中便出了事……

大婚之夜追蹤顧青燃的禁衛軍、葬身火場的燕歸……

消化完這個消息,林樂瑜努力保持冷靜,“繼續。”

“我也是任務者。”

又是一顆炸彈。

大腦一片空白,林樂瑜感覺她已經快要處理不過來信息了。

顧青燃是燕歸。

顧青燃是任務者。

眼看林樂瑜身子有些不穩,顧青燃連忙坐到她身側扶著,給她遞了杯茶。

“彆這麼激動,我繼續說。”

始終維持著震驚的表情,林樂瑜吸收完了所有的信息。

顧青燃也是一名任務者,燕歸是他這個世界的身份,任務是幫助燕國吞並北國。

作為質子行事多受掣肘,於是他在北國時用係統麵具假扮商人,以便查探北國的局勢。

林樂瑜婚禮那晚驚動了禁軍,他便順勢放火裝作死在了火場當中,實則趁機回國。

顧青燃將所有的一切坦白,眼巴巴地看向林樂瑜,眼底的可憐清晰可見。

我全部都告訴你了,你可以不生氣嗎?

林樂瑜深呼吸一口氣,“所以你當初接近我就是為了利用我?”

“是,但是——”

“耍我好玩嗎?”

顧青燃都快要哭了,好像把所有都說出來之後世子爺更生氣了。

“沒有耍你……”

生怕林樂瑜再次打斷他,他連忙握住林樂瑜的手,誠懇地看向她,“我承認,接近你的目的不純,後來沒有跟你坦白一切也是不夠信任你,我現在將所有和盤托出,你能彆生氣了嗎?”

“原諒我吧……”

尾音越來越低,連腦袋都垂了下去,看起來很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感受著手背傳來的溫度,林樂瑜的怒氣漸漸平息下去。

顧青燃其實沒有義務告訴她這一切。

她一開始說白了也是在利用顧青燃,他們倆誰也沒好過誰。

隻不過一想到燕歸就是顧青燃,再一想到她對這一切毫無所知,她內心就有一股無名火。

這麼重要的事他也沒有道理要告訴她。

不就是被耍了嗎?

還不是自己不夠聰明。

雖然這麼想,道理她也都清楚,但林樂瑜還是有些沒由來的怨氣在心裡。

她扭頭看向顧青燃,微微一笑,“不原諒,很生氣。”

“本世子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怎麼敢來北國軍營的啊?”

聽見林樂瑜的問話,顧青燃迷茫地抬起腦袋,眼底的委屈還沒有散去,此刻看起來好欺負極了,“啊?”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脖間傳來一股力道,眼前林樂瑜鮮活的臉龐漸漸模糊,最後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徹底暈了過去。

見顧青燃身子無力地倒了下去,林樂瑜將手掌收回來,暢快地拍拍手,心底的無名火終於撒了出去。

林樂瑜撇撇嘴。

知道她會生氣,這人怎麼還敢一個人來找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