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追殺(1 / 1)

反派長媳 雲東曼 9904 字 2024-04-30

虞憐不知道,他們離開鹽州不久,鹽州碼頭就來了三夥人,全是找她的。

第一夥人是個黑衣青年,不久後就離開了。

第二夥是她爹娘雇的兩個鏢局好手,這兩人到了鹽州城直奔碼頭,到底來晚了,那趟商船已經早到了,裡頭的人也下了,兩人走南闖北多年,知道坐船也不是一件輕省事,總得下來修整修整,再聯絡商隊或馬車,少則還得耽誤一兩天才能離開。

打聽了這商船昨日才到後,兩人直奔城中客棧,問了好久,終於打聽到,原來那家人本是打算入住客棧,卻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沒再回來過,連行禮都落在人客棧裡。

“這客棧小二是個黑心人,好家夥看人家不回來了,也不把東西拉去官府,更不多等幾天,就把車上東西卸下來,直接拉去賣了,聽說車上好東西不少,讓他大賺了一筆,我們打量著興許車上不止那些東西,銀兩珠寶不知有沒有,那小二賺大發了。”

兩人聽得一驚,是出了什麼事讓他們連行禮都不要了就走?還是已經遇害了回不來?可在鹽州城到處打聽了,也沒聽見發生這種命案或事故,這家人有八個人,若要出事,除非是荒郊野嶺,否則肯定有動靜。

兩人也打聽不出去了哪裡,隻得去碼頭又轉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人家後悔了,又坐上船回京城?

打聽來打聽去,總算聽到些有用的消息,碼頭上賣餛飩那大娘說那家人挺顯眼的,“那閨女好看著呢,我在碼頭擺攤子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但就沒見過那樣好看白淨的姑娘家,領著一個老太太,應是她的祖母,再是一對中年夫妻,身邊還跟了個小妾還是下人,另有三個孩子,這家人長相都不錯,那氣質一看就是貴人出身,剛下了船去了城內,不久後又轉回來,當天下午時這邊一個商隊在叫喊招人一塊上路,這家人就跟著人家商隊走了。”

兩人趕緊問是去哪裡?

大娘說忘了,沒聽清楚。

倒是邊上賣燒餅的知道,卻是笑而不語。

兩人無語地掏出銅板買了兩塊燒餅,這人才開口說:“那是鹽州有名的如意商行,這次跑的穆湯,那邊不靠江海,海鮮賣得貴,這趟如意商行收了不老少的海鮮乾貨去那邊賣,我兒子就在裡頭當夥計,這次跟著一塊走的商。”

兩人又打聽了這商隊的走商路線,賣燒餅的也不太清楚,隻大致說了幾點,兩人聽完匆匆離去。

第三夥來得晚幾天,虞憐都走了四五天才到,賣餛飩和燒餅的大娘大爺都奇了怪,嘀咕說:“怎麼都找這家人?”

“算你們幸運,每天碼頭上人來人往的,誰還記得住誰啊,不過你們問的這家人之前就有人在找,問多了我也就記住了。”

說著就問客官吃不吃餅,大娘也問吃碗混沌不?

李襄:“……”

丟了塊銀子過去,才得到確切消息。

李襄風塵仆仆,俊逸的臉上也沒了往日的風流,焦急又疲憊,他被他爹關在府裡好幾天,不讓出門,後來無意間偷聽到他爹在跟他大哥說東元侯府的事。

說皇帝已經派了人秘密前去追殺,感慨東元侯華詹昔日多威風啊,老皇帝在位時,他和兒子風頭正勁兒,全朝堂上下沒有一個不怕這對父子的,現在卻落得這個下場。

他爹說:“皇上要斬草除根這無可厚非,隻是前麵已經答應了人家,好處拿了名聲得了,現在反倒回過頭來滅口,到底涼薄狠辣了些。我朝開國以仁義治理天下,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律法上也多對平民寬和不苛責,開國皇帝才贏得老百姓的支持上位,是以後來繼任的皇帝都效仿先祖,以仁義賢名傳天下,現在這位也是如此,否則以他的出身,也難以得來這麼多人的支持上位,現在背地裡卻……說這麼多是想叮囑你,彆仗著你姐姐的得寵放肆,還是小心些為好,哪日聖上翻臉不認人……”

“隻是可惜了魏國公府那姑娘,是個好姑娘……”

“襄兒不是想娶那姑娘?現在怎麼辦?”

“此一時彼一時,若是人家沒走,我還能縱容他胡鬨,現在皇帝都下了殺手,再不能扯上關係了,這幾日看好你弟弟,不許他胡來。”

李襄當時聽到這些大腦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時,人已經騎著馬不顧下人阻攔衝出了府門,他大哥派了人到身後追他,在城外的時候追到他,想把他捉回去,這時有兩個江湖大俠路過,一身黑衣從樹上掠過,極為威風。

他急中生智,許下重利,求了那兩個大俠為自己所聘,護自己脫身,一路前去鹽州。

這兩大俠倒也痛快,拿了好處就幫他打跑了大哥帶來的人,跟著和他一塊來了鹽州,有大俠的幫忙,他速度很快,隻是緊趕慢趕,風餐露宿,也還是來晚了,虞憐已經離開鹽州了。

但這對李襄來說不算特彆壞的消息,因為據他爹說,皇上派人來鹽城是打算人一下船就把人解決了,現在憐兒剛下船就去了彆的地方,這說明她有所察覺,能離開鹽州是好事。

隻是距離她離開的時間太長了,那邊一定早早得了消息追過去了,現在也不知道會如何,有沒有出事,這些都是未知的,照著李襄的想法來看,並不樂觀,皇帝身邊的人武功極高,那一家老弱婦孺又怎麼可能躲過追殺呢?

思及此,他騎上馬和兩個大俠又匆匆離開了鹽城追去穆湯。

大俠說:“鹽州到穆湯這一路能下黑手的地方不少,不過要說最方便還得是這一段,玄關嶺到穆湯錦甘鎮中間這一帶黃沙漫天,地勢陡峭,人煙稀少,聽說那邊還有兩個劫匪窩常年盤踞,因地勢易守難攻,朝廷派了很多次官兵圍剿也沒拿下。”

“這些年很多商隊在那邊都遭過毒手,就算是沒死在皇帝派來的人手裡,說不定也會被這些劫匪抓去。”

李襄一聽,這還得了?更加著急了,當下騎著馬加快速度追去。

身後兩名“大俠”互相對視一眼,露出奇怪的笑容。

商隊這邊,虞憐問了商隊的人,這邊到穆湯還有多久?那人說:“快的話,約莫走個兩三天就能到了,穿過玄關嶺,到了穆湯下轄的錦甘鎮就安全了,那邊能直接去穆湯州府。”

“慢的話……三五天也是可能的,遇上黃沙天氣,什麼都看不清那才叫難熬,還得提防那帶的劫匪,所以我們要多備一些吃的喝的,以防遇上什麼事,要走好幾天沒吃的沒喝的可不行。”

這樣一來,車隊裡的百姓就組了隊買了物資,乾糧這是必不可少的,再有水壺多買幾個,裝上燒開的乾淨水,省著點喝也能支撐幾天。

要說長途跋涉對年輕人來說,雖然累些倒還能支撐得住,在承受範圍內,但對老人小孩來說,卻是不小的考驗。

老太太身子骨有些支撐不住,好幾天下不來馬車,乾巴巴的乾糧也吃不進去,虞憐就找車隊裡的人借爐子,每回停下來修整的時候,就生火燒點水,把乾糧也丟進去,煮成乾糧糊糊給老太太吃。

三個小孩更是累壞了,小果兒都瘦了一大圈,隻是她乖覺,累也不吭聲,另外兩個雙胞胎熊上天,哭鬨過好幾回,就是不想走了,說太累了,又餓又累又渴。

“沒東西吃就算了,連水都不讓多喝,你們壞。”

小的那個說:“我想大哥了!大哥才不會像你們這麼壞,爹壞,娘壞,祖母壞,連嫂嫂也壞。”

當爹的華詹凶他們,這倆熊孩子已經破罐破摔了,不怕了。哭著說太難了,日子太難了。

“以前大哥在的時候,我們想吃什麼都可以,現在跟著你們出來,天天都要趕路,睡覺也要在馬車裡,根本睡不下,白天熱晚上冷,還沒東西吃,天天嘴裡就吃風沙了。”

“哇嗚嗚,這日子太苦了,不是人過的啊,我想大哥!”

“爹娘祖母都不愛我們,嫂嫂也不疼我們,誰都不在乎我們,就知道讓我們挨苦受累餓肚子,不走了就不走了。”

熊孩子哭鬨起來能上天,吵得人頭疼。這會兒商隊正停下來修整,不少人往這裡看了眼,隻是這樣的場景還發生在商隊其他人那,不少人都是拖家帶口的,小孩子耐不住性子又吃不得苦,時間一長,受不住就想造反了。

不過還是雙胞胎鬨得狠些,這倆從前好日子過慣了,又是被父兄給寵著,出門玩小夥伴為了父兄的權勢還得巴結他倆,從小就是無法無天的主兒,能忍這麼多天全看在當爹的麵子上,然而玄關嶺這段路實在苦,他倆就爆發出來了。

老太太瞪他倆,一手一個抓過來狠狠打屁股,毫不客氣地說了一通,“就知道你倆不容易?彆人就容易了?祖母身體不好,你大嫂要讓出位置給我休息,你倆又年紀小,需要睡覺,為了讓你倆睡好覺,你大嫂這幾天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靠在馬車裡睡,沒地方躺,真要說累誰比得上她?就你倆不知好歹,隻想到自己,怎麼這麼任性這麼壞,當初就是讓你爹你大哥給慣壞了。”

“你們既然知道你大哥對你們好,你大嫂是他的妻子,夫妻一體,你大嫂就代表你大哥,你們就不該對她好些?不要成天想著你自己,誰不累啊?”

雙胞胎開始還理直氣壯,被訓一通後,倒是聽進去了,人就安靜下來,主要是臊的,聽到老太太說大嫂因為要讓他們睡覺,沒地方睡好覺,又提到大哥,他們倆就閉著嘴巴,低著腦袋任由祖母打屁股。

看兩人聽進去了,教訓夠了,老太太才停下來,她這幾天精神更差了,教訓完孫子還深呼吸了幾口氣,平複下心跳,才感覺舒服些。

陳氏低著頭有些羞愧,都是她沒教好兩個孩子。等婆婆教訓完了之後,她招招手把倆小子叫過去,低頭說了些什麼。

倆小子開始不太願意動腳步,後麵慢慢挪步到大嫂跟前小聲說:“嫂嫂……對不起。”

“謝謝你……照顧我們睡覺。”

還說呢,說今晚就去跟爹娘擠一處,讓她好好睡覺,這邊道了歉,又去當著全家人的麵給全家人道了歉,保證不會再鬨了才完事。

隻是小孩子到底年紀小,一時間的心虛愧意才讓他們勉強乖覺了些,幾日下來,反反複複也皮過幾場。

全家人裡麵,就華詹的情況看起來比之前好很多,他本就在壯年期,又是武將出身,身體底子不差,不過是因為兒子的死和家族的變故方才意誌消沉,一心想死,現在全家老小在逃亡路上,眼看全家老的老小的小,進門的兒媳也累壞了,他心生好大一陣愧意,身為一家之長,自是要承擔起這一份責任來。

有了想做的事和追兵的壓力,他自然而然人的心思就轉移了,幾日下來,積極幫著忙,倒是好轉很多,看著精氣神比先前的死沉要活泛許多,臉上逐漸也有了些許昔日東元侯的光彩。

到後麵這日,他也不睡馬車上了,讓陳氏和梅姨娘帶著三個孩子睡馬車裡,另外一輛讓老太太和兒媳歇著,他自己找車隊的人買了一把劍,就守在馬車前閉目養神,將就睡著。

老太太還挺心疼兒子的,身上的傷病都還沒好,就勉強自己立起來,也不知道影響身子,萬一等這口氣鬆懈下來,反而加重病情那才糟糕。

隻是一切都迫不得已,他們這情況跟逃難也差不離了,區彆在於人家逃難的人還沒追兵追殺,他們倒是身後有個言而無信的狗皇帝派著高手追殺。

但虞憐也覺得很奇怪,這麼長時間走下來,玄關嶺都走了一半了,也沒見有人追過來殺他們,難道她之前的判斷是錯的?那人不是楊仇,或者這隻是一個巧合?是她誤會了皇帝?

華詹從前和三皇子打過不少交道,知道這人的秉性,他搖頭說應該不會湊巧,“這人慣是虛偽愛名聲,若在顯眼處不會動手,現在沒出來是因為前麵的路人煙多,到了玄關嶺這段就不太可能會錯過,他手下的人明白他的意思,做法應該差不離。”

“所以爹你這兩天不睡覺抱著劍守著就因為怕他們隨時會出現?”

“嗯……且他很有些自負,自持講仁義道德,我猜測也許不會追殺到隅州,如果我們能逃過去,他便不會再出手了,那樣便落了下乘。”

“這幾日警醒些,晚上莫要睡得太沉,若真出事的話,你們就先逃,不用管爹了,能逃到哪裡就逃到哪裡,也不要分散開來,手拉著手一起跑,最好是能找到地方躲起來。”

老太太欲言又止看著兒子,良久歎了聲,想到什麼也道:“若真到那個地步,你們也不用管我這個老太太了,我老了跑不動,到那時為咱家保住血脈才是最重要的,憐兒咱華家最對不住的人是你,你最該活下來,你是無辜的,倒時你便先跑吧,若是情勢允許,祖母求你帶著三個孩子一起離開。”

虞憐安靜地看著這一切,華家兩個大家長在麵臨生死抉擇時刻,做出了最理智也最冷酷的安排,他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必要時候,隻想要華家的血脈傳承下去,這似乎和華極的做法也有些相似,華極可以犧牲自己,換得一家老小出獄,他們也能犧牲自己,讓兒孫先逃。

進入玄關嶺,頭兩天的時候,雖然天氣不太好,但沒遇上黃沙天氣,還算順利,隻是因為天氣差的原因,行進速度慢了些,陸續還有些人受不了這種環境,生了病,這就耽擱了些時間。

商隊領頭的估計了下距離,給大家夥兒說還有一天半的路程就能到了,讓大家夥彆泄氣,早點趕路早點到,拖著拖著要是山裡劫匪出來打獵他們就麻煩了。

商隊說這話的當天晚上,虞憐就沒太睡得著,靠在馬車上,雙手抱臂,靜靜思考人生。

老太太也靜默不語,在外過夜不容易,缺喝少食不說,晚上也沒個蠟燭油燈,入了夜這天就暗下來,晝夜溫差大,外麵冷,隻得把馬車門窗全關上,還要用布在車壁上裹了一圈,防止冷空氣透進來,雖說效果不大,也聊勝於無。

這樣一來外麵月光照不進來,就顯得一片黑漆漆的,看不見人臉。

虞憐手裡捧著水壺,水壺還溫著,是趁夜色沒黑前燒的熱水裝的。她小口喝了一口,又拿手裡捧著當暖水袋使。

老太太忽而問了句:“你怕不?”

虞憐搖頭,想到老太太也看不見,就笑了笑,說:“說不怕是假的,開始是有些怕,焦慮、慌張,還有些不可思議,但這幾天下來,感覺逐漸適應了。祖母我在心裡思考了很久,最終想明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擋不住的,那位手握天下,要殺我們更擋不住,這些既然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那我們便用不著害怕,隻管做好自己,儘力而為便是了。能逃便逃過,逃不過一家人一塊死也沒什麼。”

老太太坐了起來,摸著黑握到孫媳的手,欣慰地歎氣,“憐兒你知道奶奶最喜歡你什麼嗎?”

憐兒開玩笑說:“我哪哪兒都好,奶奶自然沒有不喜歡的。”

老太太被逗笑,嗔了聲小滑頭,“你是好,哪兒都好這沒錯,可奶總覺得你最像我一位故人。”

“誰呀?”

“我有一個親生的同胞姐姐,姐姐年長我多歲,從幼時便一直待我極好,帶著我長大,她從來明事理知進退,是個極為聰慧冷靜的女子,你像她像在你不管碰到什麼樣的情況,總能自己想通,自己找到辦法冷靜下來,這就已經贏了大半。”

虞憐好奇問:“那位姨奶後來呢?現在在什麼地方?”

老太太卻是沉默不語,聰慧冷靜不假,可有時犯了情之一字,難免誤人。

她摸了摸孫媳的手,“憐兒你和她也有不同,你將來是要過好日子的。”

夜深寂靜時,老太太逐漸睡去,虞憐也有了幾分困意,慢慢地正要入眠,忽而一陣吵鬨聲將所有人吵醒。

有人驚慌大喊:“土匪下山了土匪下山了,大家快起來,快拿起武器,不要亂跑。”隨著喊叫聲,大人小孩全被驚醒,眾人睜開眼睛,到馬車外一看,隻見火光震天,劫匪們手裡舉著火把將他們包圍了。

此時大約淩晨四更天左右,所有人都在沉睡,忽然被一突襲,打了措手不及。

小孩子的哭鬨聲響了起來,加上大人驚慌的喊叫聲,吵成一片。

在這種時候,華家的雙胞胎反倒顯得無比冷靜,在一眾普通孩子中顯現出他們出身的不同,乖乖站在爹身後,將後麵女眷保護起來,他們記得自己是男子漢,是華家的男子,要跟爹一塊保護祖母娘親大嫂還有妹妹。

三個孩子愣是沒一個哭的。

不過沒人注意這邊,商隊領頭大半夜的天氣冷極了,卻滿頭大汗跟土匪頭子打商量,說自己願意交過路費,讓他們高抬貴手放過一馬。

本以為再過一天半就能出玄關嶺,徹底完成這趟的任務,卻沒想到臨到頭了會碰上劫匪。

心裡再懊惱還是得繃著皮子跟土匪打商量。

土匪頭子冷笑一聲,“今兒個老子不僅要錢還要人,你們這裡一個都彆想跑!”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對土匪說:“你跟他們廢什麼話,快點辦事。”

虞憐忽然警覺,豎起耳朵聽,跟公爹說:“是他來了,客棧裡碰到的那人,八九不離十。”楊仇聲音很有特點,幼時被滅門時燒壞了嗓子,說話嗓音刮耳朵,很有辨識度。

華詹握緊了劍,“一會兒你們往東邊跑,那有水源,找到地方先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