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他知不知道憐兒的事?”
竹影忙不迭地地點頭, “當然知道,那日救了主子後,他還回府看了一眼, 且來前, 主子便吩咐我要保護好少夫人……”竹影還想說什麼, 華詹打斷了他,繼而反問:“讓你監視她?”
他拂袖冷麵, “你離這般近, 連憐兒在屋裡做什麼都知道,還偷了她寫的詩,若是憐兒知道了怎麼自處?她的閨譽豈不被你毀了?”
竹影:“……”他想到了被侯爺截去的那封信,全是寫少夫人的……隻好辯解:“少夫人開著窗, 我沒偷窺, 更不敢看不該看的……”
他隻是覺得, 少夫人這麼歡喜主子, 也待他這般好, 付出這麼大,他咋能不一五一十跟主子說清楚了, 好知道少夫人的癡情與付出呢?萬一主子在外頭看上彆的妖豔女子, 把對他一往情深的少夫人忘記了怎麼辦?
作為衷心的下屬, 自然是希望主子不要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要好好待少夫人才是!
華詹卻冷哼一聲,“頑劣!”
他了解自己的長子, 華兒即便對憐兒再好奇也斷然不可能吩咐自己的下屬去偷什麼信, 更不會叫他時刻盯著,頂多是叫他看護著。
這頑劣的小子自作主張罷了!
竹影:“……”
他低著頭,不敢看侯爺的厲眸, 一副心虛模樣。
但同時又想起什麼,忽然抬頭,不敢置信問:“閨譽?您把少夫人當什麼了?您明明知道主子還活著……”等他歸來,必定會給少夫人一場風光大禮,好好待她為正妻,又何來閨譽一說?這不是說待嫁的未婚姑娘?
男人背著手,下巴微仰看向遠方,輕咳一聲說:“嗯,若憐兒遇上良人,我自會替親家擔起父親的責任,送嫁女兒。”
竹影看著麵色嚴肅,一臉認真的侯爺,簡直不敢相信。
這是親爹?這是主子的親爹???明知道主子還活著,還把兒媳當女兒看待,甚至有將來送嫁的打算。
侯爺這是跟自己兒子有仇吧!
他一臉囧意,想說什麼,侯爺這時卻正了臉色問道:“既然華兒知道憐兒的存在,他又是如何打算的?他既然還活著,就不該負她一生。”
自己兒媳這近一年來,做了什麼,他雖精神不濟,萬事上不來心,卻也都看在眼裡,他寧可華兒這一生負了爹娘祖母,也不敢負她!
這言下之意,不單是問能不能讓虞憐知道華極還活著的事,更重要的是華極怎麼看待這位對他一片癡情的未婚妻。當然,現在成了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至少在所有人眼裡,虞憐都是華家的長媳,是華極板上釘釘的妻子。
竹影想了想,他其實也不知道主子是作何打算,但主子的確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他還活著的消息,即便是侯爺,也是侯爺自個兒發現的。
至於怎樣對待少夫人,更不是他一個下屬能得知的。隻是竹影下意識認為,那樣好的少夫人,主子又憑什麼會辜負?
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這般情深的吧。
華詹將手裡的信給竹影,讓他將自己發現長子還活著的事說下,順帶地替他跟長子叮囑幾句,讓他寧可放棄大業,也要保證安全,又叫竹影問他能不能跟兒媳虞憐透露……能不能跟祖母透露。
至於陳氏和家中其他人就不考慮了,陳氏擔不住事,一旦得知長子無事,必定會漏了餡,三個小的更不用說。
說完,華詹歎了一口氣,說算了。他還是自個兒寫,叫他一塊帶上。
“那隻信鴿還活著,我給你養在籠子裡了,一會兒去我院子裡取。”
“對了你這般寫信太粗糙了,我當年發明了一套軍中傳信暗語,華兒也懂得,以後便用這套暗語寫信,免得信鴿落入旁人之手。”
竹影:“……好。”
於是兩人便一前一後回去了。前者背著手壓抑著胸中喜悅和複雜情緒,後者一臉心虛慌亂……
年後沒幾日,虞憐的工坊便開業了。
不是她想當個萬惡的地主壓榨勞動力,而是村民們主動上門請求虞憐快點開工。他們在家都待膩了,迫切想找點事乾,能掙銀子乾啥不掙?
何況也想趁著天氣暖和春耕之前,把工坊裡的貨趕完,到時候才能空出手來種莊稼。
種莊稼是農民的根,再多銀子也不敢輕易放棄的,總歸是要種上,好歹糧食握在手上是能糊口的。
於是工坊便馬不停蹄地開工趕工了,因為水果年前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沒啥原材料了,這個時節也買不到什麼水果,隻能緊著鹹罐頭配菜罐頭先做著,好在鹹菜罐頭其實比水果罐頭要好賣得多。
畢竟對這時的老百姓來說,還是吃飽了能填肚子重要,肉罐頭鹹罐頭就著乾餅子便能美美吃上一頓,不管是放家裡頭還是出門在外、行商的時候,都能吃上,比什麼都實惠。
緊趕慢趕的,時間一晃到了三月初,雪化了樹上枝丫冒尖了空置的地裡頭享足了冬日瑞雪的饋贈,正待老農翻鏟翻鏟然後播上種子。
春耕是鄉下小老百姓最重要的時節之一,若不抓緊在這個時候種上莊稼,秋天時候就吃不上糧,時間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早了不發芽凍死在地裡頭,晚了苗長不高長不大,收成差,有經驗的老農僅憑天氣就能摸索出什麼時候適合播種。
虞憐家那十畝地從去歲開始便在盼著今年春耕,整整等了大半年,總算是等到,她讓華三多去請來鎮上給陳地主家種果樹的老果農來看地。
老果農彎著腰把整塊地從頭到尾給走遍了,走完搖頭晃腦,說後生啊,你還太年輕,既沒有種地的經驗也沒有種果樹的經驗,不成啊不成。
虞憐和華三多都一臉不解,二大爺也在邊上,卻歎了口氣,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
老果農繼續說:“你這塊地是剛剛開荒的,肥力不行不說,這土壤也儘是沙土,便是在河邊也種不出什麼好東西。”
虞憐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當初村長那麼乾脆把這塊地給了他們家,臨近河邊好灌溉村裡也無人來開荒,原是土壤不行。
上邑村的村民大多數是種些小麥、栗米為主,地的邊邊角角或小塊地種上各類粗糧豆子等。
莊稼若是種著養上幾年興許也能稍微養肥一些,但現在說的是種果樹……老農歎了口氣說:“老朽建議養幾年地再種果樹,最好是能換一塊地。”
虞憐:“……”如果能換地,還用愁?
老農最後看了一眼,建議道:“不如種大麥,這東西雖不好吃,也賣不上價錢,卻是不挑地,最適合用來種這種剛開荒頭幾年的地。”
虞憐看向二大爺,她不通農事,哪怕前世再貧困也沒接觸過這行,二大爺點了點頭,虞憐向老果農道謝,華三多見此塞了串銅板送老農回去。
老果農來看過地後,虞憐一整天都蹲在地裡頭研究。陳氏老太太等人以為她是失望了,畢竟虞憐一向做事都很沉穩,也做得極為出色,沒有她乾不成的,這回這個地卻讓她遭受了挫敗。
一來這塊地是打從來的那天就是她拍板定下的,又是她一開始就規劃好了要給自家種出一大片果園出來,現在老果農的話打擊了她,說即便種了果樹,種不種得活兩說,更重要的是也結不出好果子來,這不是虧了?
老太太擔心了一天,親自杵著拐杖,也不要人陪,自己走到地裡頭,在孫媳麵前彎下老腰,“憐兒是難過了?”
虞憐抬頭一看,見祖母彎著腰,哪敢繼續蹲著?趕緊起來把老太太扶起來,怕她閃了腰。
老太太笑嗬嗬的,沒拒絕順著孫媳的力道起來,然後祖孫倆找了塊河邊的大石頭坐下來。
老太太笑著道:“怎的,一塊地便把你難倒了?”
“我那個無所不能自信伶俐的孫媳去哪兒了?”
“這塊地我和你爹你娘都知道打從一開始,你便給予了厚望,那時家裡剛來這裡沒什麼營生進項,你怕一家人坐吃山空才開口向村裡要了這塊地,後來工坊開起來,你更盼著能種上果子,將來買賣越做越好,現在說不成便不成了,是不是心裡難受得緊?”
虞憐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件事的確給了她教訓。她不該在不了解一行的時候貿然涉足並購入了這麼大片荒地,雖說價格不高,但算上開荒的人工成本,加一塊也是不低,現在這塊地還達不成預期,種不了自個兒想種的果樹,可不是砸手裡了?
她這也算是被那刻薄的村長擺了一道,若是她一開始便精通農事,也不至於栽了。
虞憐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太太說了,說自個兒在反思,通過這件事得了教訓,“孫兒以後行事當更謹慎一些才是。”
好在她不靠著這塊地生活,前頭這塊地還荒置著時,她便已經掙了不少銀子,但想想那種情況:一家人沒有營生進項,開頭這一年隻是擠兌著過,盼著來年這塊地能耕種收獲,結果才得知這地種不出啥來,那才是災難。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欣慰地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又密又深,“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不過,吃了教訓以後不再犯反倒是好事。”
“祖母早前還覺得我的孫媳厲害得過頭,一點兒也不像個嬌養在深閨裡的千金小姐,如今一看,分明還是個千金貴女,隻是比一般千金能乾、能擔大事。照祖母看,這跟頭沒栽錯,我和你爹娘都能理解,憐兒不懂這些農家事才是正常,你若懂了,祖母反倒要懷疑魏國公府是不是苛待於你,叫你吃儘苦頭還學會了種田。”
老太太話音一轉,說:“早先你二大爺不是建議將這地佃給彆家種?憐兒也不必煩惱,照著這麼來,養上幾年再種些彆的。”
虞憐卻搖搖頭,笑著說:“老農叔既然說了可以種大麥便種大麥。”時下大麥不值錢不金貴,因著口感差難脫殼,基本是喂牲畜多,上邑村沒有一戶村民種植大麥的。
因著大麥價賤,老百姓種小麥栗米稻米等多一些,這些雖說沒有大麥好伺候,但因著價格高,交了稅後,還能賣得上價錢,換成粗糧陳糧自家吃,算起來比種大麥要實惠得多。
虞憐卻想到大麥的一個好處,那就是釀酒!
價不行那便釀酒,酒貴呀!
所以她一下午蹲地裡頭,除了開頭反省了會兒,餘下時都在琢磨怎麼用大麥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