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滿福央 周承闌的身份初露端倪……(1 / 1)

憑闌淚 林呇 2885 字 7個月前

宮牆背後,滿目殘垣。

周承闌剛爬過去,就有一個碩大的黑影從他麵前閃過,以“之”字形路線在草叢中騰挪。

他原本就膽小,一下頭皮發麻,閉著眼大喊了起來“啊”。

跟在後麵的戎軒被他嚇了一跳,洞口被周承闌堵住又看不到前方。他擔心主子安危,手腳並用往前爬,“啪”一下被周承闌亂舞的腿狠狠踹到了鼻梁。

周承闌閉著眼蹲在洞口邊繼續著那聲大喊的餘韻,好不容易出洞的戎軒站在一邊俯視著他,沒好氣的說:“彆嚷嚷了小祖宗,你想把當值的侍衛都喊來啊?”

“鬼,有鬼!”周承闌仍然死閉著眼睛。

“是黃鼠狼。”戎軒恨鐵不成鋼道。

周承闌小心睜開左眼,見戎軒安然無恙站在他麵前,這才放心睜開右眼。他低頭看了看抱著膝蓋蹲在牆角的自己,訕笑著站起來拍拍衣袍。

“哎戎大總管,你這鼻梁骨怎麼看著不太對勁,好像是斷了。”周承闌湊到戎軒眼前,拿手戳了戳他的鼻梁。

戎軒被戳痛,原本虎著的臉更黑了黑。他咬牙切齒道:“剛才不知是誰,在我前麵被一隻黃鼠狼嚇得大吵大嚷,對著我的臉狠狠踹了一腳。”

“這皇宮之中怎麼會有黃鼠狼?內勤司的那些家夥偷懶成這樣!明天...明天我就罰他們把皇宮來個大掃除,不清理完不許吃飯。”他瞥了眼戎軒,尷尬地拿腳蹭了蹭地麵。

戎軒撫著巨痛的鼻梁,不理周承闌的話。他打量著麵前寬敞的宮苑,這是他原本無比熟悉的地方。

“這裡是福央宮,他們再怎麼打掃也不會打掃這裡。”戎軒看了看周承闌,表情悲憫。

“福央宮?”周承闌上前兩步,這才看到雜草叢生的宮苑全貌。

每一塊地磚的縫隙裡都有著瘋長的狗尾巴草,門柱上的漆掉落得七七八八,用名貴的煙霞紗糊的窗連隔心都掉了一半,四麵透風的宮殿在夜色中冷落無依。

這就是他兒時在廣明苑朝思暮想的地方?

“父皇在位時,福央宮是大內最奢華的住所,金屋玉梁,綠雲擾擾。如今怎麼成了這副模樣?”周承闌的心像是被堅硬的岩石磋磨的蚌,一點點滲著血。

“皇貴妃娘娘得寵時,那些人自是不敢怎麼樣。後來皇貴妃被禁足宮中,叛軍進城後她逃出宮至今未歸。物隨主易,那幫奴才怎麼可能好好照理皇貴妃的寢宮,當然任由這裡自生自滅了。”

戎軒跟著周承闌走進正殿,兩人一推開半倒的門就揚起一大片灰塵,幾隻黃鼠狼倉皇逃竄。厚厚的蛛網結滿了價值連城的床椅幾案,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開著蓋放著,像是主人梳妝了一半暫時離開,裡麵的胭脂早已結塊。

福綏永伴,長樂未央。

當年先帝在和政殿上對高淵來的長公主一見傾心,封為麗妃,不顧群臣的反對耗巨資建了這座福央宮,金屋藏嬌。

麗妃入宮短短一年,從妃位晉升貴妃,誕下皇子後又冊為皇貴妃,榮寵無人能及。傳言說,若不是趙皇後母家勢大,又有太後,先帝甚至會動廢後的心思。

烈火烹油、繁花似錦之盛,經年之後,唯餘斷壁殘垣。

旁人可以置之不理,可他周承闌不能。唯獨他不能。

“陛下,”戎軒看出他的心思,懊惱自己不知輕重選了從這條路進宮。“福央宮昔盛今衰,陛下縱然痛心,也萬不能下令修繕。”

“你讓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被人唾棄、糟踐,被潑上不明不白的臟水?”周承闌低沉的聲音裡隱忍著莫大的痛楚和恨,如快要噴薄而出的火山。

“咚”重重一聲,戎軒雙膝跪地。他心裡像無底洞一般,不知道周承闌能不能聽進自己的話,但還是堅定地說:“臣懇求陛下,把這些放在心底,千萬不能對外露出一絲一毫追憶皇貴妃的跡象。”

周承闌死死握著拳頭,牙關咬緊得發疼,身子微微顫抖。

戎軒抬頭看著他,眼底的暗紅和他如出一轍。

“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在朝中沒有自己的勢力,孤立無援。陛下若想要改變目前的黑暗朝局,掃平汙潰,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蟄伏隱忍。陛下是靠著趙太後嫡子的身份坐上了皇位,必須裝作和趙家同仇一氣。要是讓他們起了疑心,那陛下的處境不堪設想。”

“趙太後...嫡子...趙家...”周承闌的口中蹦出斷斷續續的字,心像被放在醬缸中浸染般酸澀。

庭中落葉,悉悉索索,在地磚上摩擦出乾巴巴的聲音,有一些被吹進了殿。

-------------------------------------

也是一樣的落葉聲,刺啦啦讓人心煩意亂。他虛弱的躺在床上,周圍黑沉沉一片,天花板上麵人聲嘈雜。

上麵的人翻箱倒櫃,重物摔碎的聲音在密室中被放大了很多倍。密室裡的他意識朦朧,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找到了!”一陣劇烈的推搡拖拉,他聽到上麵的兵放肆地大笑。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進了他的耳朵,夾雜著女子的尖叫。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不過幾秒,又被迷霧般的困倦包圍。女子的叫聲彷佛隔了很遠,也不知持續了多久,他的感覺裡過了很長很長。數不清的男人的嬉笑,和一個女子淒清的哀哭。

後來人聲真的漸漸遠去了,那些兵帶走了那個女子,至少走的時候她還是活著的,一直不肯屈服的痛罵。

他就這樣迷迷蒙蒙不知道躺了多久,時醒時睡,身子不受自己控製地動彈不得。

數日之後他終於完全醒過來,還剩最後一絲力氣。他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渾濁的空氣裡藥味摻雜著血氣,讓人直欲作嘔。

他奄奄一息,臉更是烈火灼燒般的痛。他跌下床,在地上像蛆蟲一樣攀爬,陰暗,沒有方向,好不容易找到密室的出口,又花了半天時間才來到上麵日光明媚的房間。

樓梯正對的就是一大麵破碎的鏡子,他隻來得及看到一眼,鏡中趴在地上的麵無人色的男子,有著一張既無比熟悉又陌生到可怕的臉。他張嘴想要驚叫,卻一下子暈了過去。

-------------------------------------

“趙堅、魏常彪、楚蕭然,還有那些沆瀣一氣的朝中蛀蟲,我要一個一個把他們清掃。去繁稅、減重賦、平敵寇、定邊疆,文法治世,崇書興儒,兒時母妃教導我的,我會全部做到!”

眼底的血色慢慢消退,周承闌的眼神越發堅毅沉靜。

他畢恭畢敬跪下,對著皇貴妃的寢床磕了三個頭。

兩人離開的時候,輕手輕腳地重新關好了門。福央宮恢複到無人問津的樣子,彷佛從來不曾被人想起。

母妃,待我為黎民掃平這天下,再來為您灑掃福央宮。

到時候定要親手拔除庭中雜草,洗淨明台,修整門戶。

風風光光迎您回宮。不是以皇貴妃的身份,而是當朝太後,皇帝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