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溫暖啊,周身的一切都如此柔軟,方才的大雪和激戰仿佛隻是一場夢…
“春!春!”
好像,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
鐘離春拚儘全力睜開眼,看到的是鐘離彤憔悴的麵容。見她醒來,鐘離彤一把抱住了她。
“春…”
溫熱的淚,一顆顆落在被子上,暈成一片片水漬。
鐘離春費儘力氣才說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彤姐姐…沒…事…不疼…”
鐘離彤緊緊抱著她,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都是怪我,太輕敵了,當初要是多給你們派些士兵來就好了…”嬴婕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鐘離春從未聽過的哽咽和疲憊。
鐘離彤突然坐起來,紅著眼睛對立在一旁的軍醫低吼道:
“好好給她醫治,用最好的藥,我的妹妹,不能有一點閃失,不然,彆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鐘離彤端著湯藥走進營帳。
“彤姐姐。”躺在榻上的鐘離春虛弱地喚了她一聲。
鐘離彤在睡榻邊坐下,喂她吃了藥,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燒還沒退,我等會兒跟醫師說說,給你再加些退熱的藥。你今天感覺怎麼樣了?疼得厲害嗎?”
鐘離春皺著眉點了點頭。
鐘離彤掀開被子,查看著她的傷勢,“醫師告訴我,你全身都是傷,尤其是手腳凍傷很嚴重,就算養好了,也會落下病根…”她不由得又紅了眼眶,“我當時真是糊塗了,竟然讓你一個人帶兵來邊城,要是我跟你一起來了,你怎麼會受這些苦…”
看到她又陷入了自責,鐘離春趕忙安慰她說:“彤姐姐,不怪你…醫師說了,我沒事的,身上的傷也都沒大礙…”
“你也是的,看見義渠人來偷襲了就趕快跑啊,或者你躲起來也好,彆跟他們正麵強攻…我明明都發信告訴你了,救兵那天晚上就能到,你逞什麼強呢…”鐘離彤輕撫著鐘離春纏著厚布的手,心疼不已。
“下大雪,我們跑不過義渠人,他們又比我們熟悉地形,如果隻是躲著等救兵來,我們就隻能坐以待斃,還不如跟他們拚了,還有條活路…再說,我是將領,不能害怕,更不能丟下士兵們自己離開,本來因為我是女子,就已經有很多士兵不聽我的了,我要是跑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信任我了…”
“春…”鐘離彤一時說不出話來,最終隻是輕歎了一聲,顫抖著手給她掖了掖被子,“你彆想這麼多了,好好養傷吧。嬴將軍已經說了,等你回去,就給你不更的爵位以示嘉獎,你的能力,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以後,不會再有人不信任你了。”
兩個月後。
“春姐!你怎麼起來了?快躺回去!”林青緊走幾步跑到鐘離春的睡榻邊扶住她。
鐘離春衝她笑了笑,“我早就沒事了,總躺著乾什麼。今天我跟你們一起去操練。”
“彆彆彆,你身體還沒好呢,醫師說了你要多休息…”
“哎呀,放心吧,我沒事。”鐘離春掙開她的手,原地蹦了幾下,“你看,沒事吧!”
林青拉起鐘離春的手,仔細端詳了一番,見她確實無恙了,才放開了她,“那你小心點,哪裡不舒服了趕緊告訴我們。”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麼變得這麼囉嗦,你天天都見我,我怎麼樣你心裡還沒數啊?”鐘離春笑著拍拍她,“行了,走吧走吧。”
“關心你還嫌我囉嗦,真是好心沒好報…”林青假裝生氣地翻了個白眼。
鐘離春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好心。我都特意讓彤姐姐告訴你了,你的傷也才好了沒多久,訓練又辛苦,不讓你天天來,你還不聽,天天往我這跑。”
林青歎了口氣,聲音染上了些低落,“當時,都怪我沒保護好你,不然你怎麼會傷得那麼重…所以我好了點就趕緊來照顧你,不然我真是沒臉見你和彤姐姐了…”
鐘離春眼眶有些熱,轉身挽住林青的手,“小青,這哪能怪你呢,你千萬彆這麼想。咱們都好好地活著回來了,我就很高興了。”
林青衝她笑了笑,情緒又高了起來,“說起來,我原本隻是想來軍中混口飯吃,沒想到跟著春姐,還混到了個上造的官職,也是沾了你的光了。前幾天我收到我家裡人的信,他們聽說我得了官職,都高興得不得了,也不再提什麼女子不該從軍這樣的話了。”
“真好…”鐘離春恍惚了一瞬,又回過神來,笑著說道:“快走吧,我們還得去操練呢。”
軍營裡,鐘離彤和鐘離春正帶著手下的女軍們操練,見到嬴婕走過來,兩人趕忙跑了過去,“嬴將軍。”
“你出來了?身體好點了嗎?”嬴婕關切地問鐘離春。
“好了,嬴將軍放心。” 鐘離春笑著頷首道,“我都歇了兩個月了,怕再不練就跟不上大家了,所以今天一早就來了,選一些我目前力所能及的,先練著。”
嬴婕不露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確實好好地站在她麵前,手腳活動也恢複了正常,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我知道你刻苦,可是身體也要注意,你傷才剛好,彆太累了。回頭我再向宮裡的醫師要些防治凍瘡的藥,讓人給你送去。”
“是,多謝嬴將軍關心。”
鐘離彤在一旁說道:“嬴將軍來此,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是想來看看你們操練,你們練你們的,我在旁邊看著就行。”
鐘離春跟著鐘離彤走了回去。鐘離彤對著左邊施令道:“林青!”
“是!”林青聲音響亮地答道。
“帶著你身後的士兵,去練劍!”
“是!”林青帶著身後的女兵們,向一旁跑去。
“王璃!”
“是!”站在中間的年輕女子挺直了身子。
“帶著你身後的士兵,排練錐形陣!”
“是!”
…
三年後。
鐘離彤走進營帳,對帳內的人拱手道:“嬴將軍。”
“彤,快坐吧。” 嬴婕笑眯眯地把她讓到坐席上坐下。
“嬴將軍叫我來,有何事?”
“昨夜大王急召我入宮,說間細來報,魏國突然對韓國示好,兩國正在商議結盟的事,這幾年秦魏邊境一直不太平,如今魏韓結盟,難保他們不會聯合起來,對秦國發難。隻是此時尚無確切的消息,不能貿然將秦國大軍儘數遣往秦魏邊境,但若魏國突然發難,魏韓聯軍來勢凶猛,隻怕是還沒等秦國的大軍趕過去,邊城就都已失守了,大王為此很是憂心啊。”嬴婕皺著眉說道。
“嬴將軍不必憂心,我這就和妹妹一起帶女軍的精銳部隊前往秦魏邊境,一旦魏韓聯軍進攻秦國,我們立刻就能反撲,拖住他們,給秦國大軍爭取足夠的時間前往,嬴將軍放心,我們絕對不讓魏國人占秦國一寸疆土!”
嬴婕拍了拍鐘離彤的肩,“也隻有你和你妹妹帶兵,我才放心。這些年你們也曆練了不少,你官至公乘,你妹妹也做了大夫,你們姐妹倆在軍中威望頗高,早就能獨當一麵了。這幾年我們屢戰屢勝,朝中對女軍的非議也少了很多,昨晚大王也對我說,若你們願意前往秦魏邊境,他會派幾個驍勇善戰的將領從男軍那邊帶一部分精兵和你們一起去,我和大將軍也會帶著秦國的大軍守在櫟陽和邊境之間,隨時待命,再多布置幾個信使守在路上,以鼓為信,這樣一旦有什麼情況,我們即刻就能出發。你們放心去,不要有後顧之憂,若遇到魏韓聯軍,想辦法拖住他們,把他們往櫟陽的方向引,與我和大將軍帶領的秦國大軍在半途彙合,明白了嗎?”
“是,我們明白。”
“千萬要小心,此次事關重大,魏國若真的與韓國聯手,敵方的勢力會比從前強得多,”嬴婕停頓了一下,說道:“你們…都要保重。你劍術比你妹妹高,保護好她,上次對戰義渠人的事,彆再發生了…你也要保重,都給我好好地活著回來,聽到了嗎?”
“放心吧。”鐘離彤自信地笑了笑。
櫟陽,景義的府邸。
“上次交代給你的事,辦成了什麼樣,你心裡沒點數嗎?你還以為我這次會用你?”景義憤怒地低吼著。
跪在陰影裡的男人一揖到地,“大庶長息怒!下官此次必定儘力,為大庶長辦好此事,還請大庶長再給下官一個機會!”
景義冷笑道:“上次若不是看在你弄傷自己,不讓她們引起懷疑的份上,我絕不會饒你和你兒子一命的。你既然想讓我用你,那你倒是說說,這次你還有什麼高招?”
“大庶長,上次我們雖然沒能得手,但女軍隻是慘勝,損失不小,也算是給了嬴婕一個教訓。這次,我可以像上次一樣,再入軍中,把軍情傳遞出來,這樣女軍多半會戰敗,嬴婕也一定會受到懲罰,我們也正好可以讓男軍去挽回戰局,讓大王重新重視男軍。”
景義微微點了點頭,“嬴婕和她帶的那群娘們,跟男人平起平坐這麼久,也算是夠了。我早就跟大王說了,女人打仗,成何體統,奈何大王受了嬴婕的蒙蔽,一味縱容她,這次,也該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了,她一個女人,想掌握軍權,做夢去吧!”
“大庶長,話雖如此,但嬴婕手下有一對姓鐘離的姐妹,打起仗來勇猛無比,上次本來我已有十足的把握讓女軍吃敗仗,可是沒想到那個鐘離春真能豁出了命去打,讓女軍得以戰勝,這才壞了我們的計策。所以大庶長要扳倒嬴婕,必須先除掉這對鐘離姐妹,折了嬴婕的左膀右臂,隻是她倆都是不要命的,又武功高強,直接下手隻怕是難,不知大庶長可有良策?”
景義思索了片刻,“你先下去吧,你的話我自會考慮。你隻要記得,好好給我辦事,不然,你兒子…”他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大庶長放心,小兒能在大庶長手下做事,是我們全家的福氣,下官也必將儘力,我們父子一起,輔佐大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