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兩張床，我把莫瑾往裡麵放了點，準備待會自己睡在外側。
燭光搖曳，我坐在床邊低頭看他，隻見他蟬翼般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也不知做了什麼噩夢。
我叫李芝芝打來熱水，幫莫瑾擦了擦臉上乾涸的血跡，這才知道李芝芝說的“漂亮”是什麼意思——莫瑾不算很白，但五官精致端正，算是個含蓄內斂的長相，偏偏一雙紅瞳，眉毛又長的狂野，末梢上挑，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李芝芝困得不行，爬上床去睡了。我翻出來一瓶活血化瘀的藥，給莫瑾胳膊上，腿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地方都大致抹了抹。
雖然不知他是怎麼躲過趙其那些人的追殺，但起碼能確定，他是個機敏的小孩，以後教起來也不會太麻煩。
話說回來，我能教他什麼呢？
畫符？還是一些強身健體，保全自身的武功？
也對，感覺他身體很差，甚至還有些弓背。待回了觀，我得去後山再采些滋補養生的靈芝仙草回來，給莫瑾好好補補，李芝芝也要。
胡思亂想著，午夜已至，我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又是李芝芝喊起床，我一睜眼先扭頭看莫瑾——呼，還好，這次沒跑。
看起來氣色也好了些，可能是勞累過度，他還在昏迷著。
“師父，我剛下樓買飯，聽他們說，趙其瘋啦！”
我吃著熱騰騰的包子，點了點頭，還以為能多撐幾天，原來他竟然心虛到這種地步。
我那符能讓他看見害怕的東西，換句話說，他從今往後，除了死，就永遠也無法解脫。
暗爽……
這種人千刀萬剮都死不足惜。
我們又在東關城耽擱了兩天。李芝芝去買東西，我則在陶瓷市場轉了幾圈，隨手毀了幾個黑心瓷廠，給幾個壞事做儘的死人胚子貼了幾張符。
在這期間，為了防止莫瑾逃跑，我單方麵給他下了契——師父送我的一對注了他至高法力的血檀手串，下的是追蹤的符文。
以血為引，喚醒後，手串會與肉身融為一體，至死方休。
我拍了拍莫瑾的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這樣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找回來。”
我話音剛落，他突然動了動手指，我嚇了一跳，趕忙縮回手站了起來。
李芝芝就在旁邊笑話我，說我膽子小的不行，又菜又愛裝。
好沒麵子……回去就一個火靈咒，把她和她的奇怪話本一並燒了……
李芝芝到底是女孩家，心思比較細，專門買了輛鋪著軟墊，燒著暖爐的馬車。
走的那天早上，起了很大的霧，遠處的路都看不真切，我隻好掏出星芒燈來照亮。
剛出了城門，聽到有人喊我，從馬車裡探出頭循聲望去，隻見霧氣彌漫間，一抹豔紅高立在城牆上，沈憐朝我揮手告彆，恍惚間我看到與他並立的，還有兩個遠山芙蓉般的身影。
我少有波瀾的心被那種強烈的掛念牽動著，有種微風吹拂的驚顫。
竹娘的瓷瓶我托人交給了沈憐，梅娘的那支紅梅，我要帶回天玥山，尋一處靈氣充沛的地方，仔細埋下——那樣莫瑾或許還有個哭訴時倚靠的地方。
霧越來越大了，馬車朝繼續前行，沈憐的一身紅衣慢慢就成了遠處的一個紅點，我關上側窗，坐直了身子。
莫瑾虛弱地靠在我懷裡，似有感應般，滑落一行清淚。
魂飛萬裡程，天地隔幽冥。
我伸出手拭去他臉上的淚水，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彆哭，醜。”
“……”
其實不是醜！我是想表達，竹娘她們希望你好好生活啊，人要往前看啊之類的，可一開口，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簡直服了我自己。
“再哭就沒人愛你了。”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算了，多說多錯。等回去我給他送個百八十個靈芝山參什麼的，叫他看看我的誠意就行了。
李芝芝就好哄，一個糖葫蘆解決不了的事，那就兩個糖葫蘆！
小孩嘛！投其所好就行了。
莫瑾咳嗽了幾聲，李芝芝還要去開窗戶，我就一把把李芝芝的爪子下來。
“再搗亂你出去駕車，叫我的符靈們歇歇。”
“不要！我乖乖坐好嘛師父。”
果然，小孩偶爾也得收拾一頓，事半功倍。
莫瑾乖乖巧巧的，小聲說了一句，
“芝芝妹妹和你師父關係真好……”
“我也會這樣對你的。”
莫瑾又乖巧點了點頭，揚起一個笑容，我心裡突然有點暖暖的感覺，果然，還是笑起來好看。
我瞅了眼李芝芝，狐疑道，怎麼人跟人的差彆就這麼大呢？她平常一哭一笑都是嘰嘰喳喳的，嗷嗷亂叫；相反莫瑾一個男孩子卻沉靜內斂，不動聲色。
果然還是環境使然嗎？
我悟了……認真的點了點頭。
就不該給李芝芝吃那麼多燒雞！太慣著她就會導致她不拘形跡！
天玥山位於九州四海的四海之一——無妄海，神州的東南角，自成一片，無人敢擾。
東關城離無妄海有三百裡，馬車走了兩天，第三天的早晨，才看見那鬱鬱蔥蔥，山花爛漫的天玥山。
而那些圍追堵截跟屁蟲似的死人胚子也終於在無妄海的地界，吃了苦頭，被我逐個擊破，然後喂給路上碰見的靈獸吃了。
天玥山是個山脈，連綿百餘裡，天玥觀位於主峰碧落峰，觀裡共三十二位長老，師兄弟二百一十八人，我師父風華上仙是天玥觀的創始人。
所以我向來在觀裡都是橫著走的，除卻那些老頭和我自己的徒弟以外，誰見了我都要禮讓三分。
至於我師父個老不正經的，天天“川兒、乖徒、小川川”地叫，起初覺得羞恥，現在早就習慣了。
馬車停在山下桃花林裡，最後一把火燒了做了桃花樹的養料。
啊，好看的桃花，新鮮的空氣，晴朗的天氣，溫和的氣候……一切都那麼完美。
出了桃花林的迷魂陣，我就地畫了個傳送陣，陣法啟動，落英繽紛間我們已經出現在了山上，李芝芝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氣喘籲籲地跨上台階，很快就有路過的小道士發現了我們。
“是江師弟他們回來了！快！稟報長老！”
“不必，你，你，還有你，把李芝芝的東西，送回木棉峰……對，先放我院子裡。”
我指揮著幾個小孩跑腿，大有一種“終於回到家”的感覺。
百級台階上是金碧輝煌，直衝雲霄的大殿，布有結界，陣法難以傳送，所以我們這會正站在百級階下的校場。兩道氣勢磅礴的瀑布從上方傾瀉下來，在校場上方十幾米的高空形成一個天然的穹頂，然後沿著崖壁流下，彙入平江水。
莫瑾十分震撼的四處偷瞧，我忍俊不禁，對他說道，
“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