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李芝芝把我拉進了成衣鋪。
我十分不情願的看她給我挑衣服。
“這一套怎樣,雍容華貴。”
紅色的,太張揚了。
李芝芝見我搖頭,又拿出一套明豔豔的黃色。
我還是瞧不上眼,為什麼都是些花裡胡哨的樣式。
“你總不能就這副打扮進去啊,太顯眼了!”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素白衣衫,想了想那五彩斑斕的春香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最後勉強選定一套丁香紫的斜襟直裙,配了一塊雕花玉佩。李芝芝幫我散開頭發,隻在低處鬆鬆用白絲帶纏了幾圈,又從她那小包裡翻出一堆奇怪的東西,在我臉上描描畫畫半天,這才滿意的拍拍手。
我看了眼鏡子,頓時一口大氣喘不上來。
“李芝芝!你是要我去探底還是要我當花魁?!”
額間朱砂痣被李芝芝畫了朵雪霧蓮遮住,原本粉潤的嘴唇也塗了紅色口脂,再加上這套衣服,簡直跟我本來出塵脫俗的形象相去甚遠。
“師父,這真的好看,妖孽美男懂嗎?現在的女孩們就喜歡這種!”
老板娘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不住的附和李芝芝的話,我將信將疑,放了錠黃金拉著李芝芝出門。
“公子,給多啦!”
“老板娘人美心善,送你了!”
我扭頭朝老板娘笑笑,見老板娘登時羞紅了臉,暗自覺得李芝芝的鬼點子似乎還不錯——主要是我天生麗質。
順利進了春香苑,李芝芝按我的吩咐,在外等候。
一進去幾個姑娘就圍了上來,要不是她們身上沒有妖氣,我都要懷疑她們那是想吃人的眼神。
強忍著不適,我招招手喊來那貌似老鴇的中年女子。
“哎喲,哪來的俊俏少爺,去去,你們也配纏著貴人?叫阿香過來侍候”
那老鴇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就使喚人去叫那邊那個被幾個男人圍坐在中間的姑娘。
“不必,我要找你們樓裡,最漂亮的姑娘。”
“真不巧,菊娘今日身體不適,方才向我告了假,走了。”
我暗自撇撇嘴,撒謊的老女人。
正想借口走開,大廳裡發出陣陣驚歎,有暗香浮動,我回頭去看,隻見一身段窈窕的...紅衣男子,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一雙桃花眼秋波盈盈,嘴角含笑看向我,我卻看見他周身縈繞的黑氣。
老鴇隻當我看得呆了,頗有些自豪地說道:
“那是憐兒,我春香苑的招牌,多少老爺豪擲千金隻為見他一麵。”
我:“哦”
老鴇又說:“公子喜歡?隻要錢到位,憐兒今夜就是公子你的~”
我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哎哎!公子!錢都好說!”
不是錢的問題,隻是我不感興趣。
“公子留步。”
清朗的男聲傳來,我回頭去看,紅衣男子已經走到了我麵前。
“奴家沈憐,處處憐芳草的憐。”
我朝他略一點頭,這男的,看著那麼瘦,竟然比我還高,要知道,我身高已有八尺。
“江白,唯見江心秋月白的江白。”
白是我的字,如此,也不算欺騙他。
沈憐笑笑,又靠近了些,幾乎要貼在我身上,我正要退開,卻聽見他低聲說:
“道長如此漂亮,來這春香苑恐怕不是為了尋樂子。”
我伸手拿出一遝銀票塞給一旁的老鴇,盯著笑眯眯的沈憐,擺出一副狂妄不已的姿態。
“我包了,不許旁人打擾。”
沈憐笑的更燦爛了,用指尖輕點我的嘴唇,然後不顧眾人的目光,抓住我的手就往樓上走。
我抽空朝著樓下那些怒目而視的男人拋了個媚眼,底下頓時炸開了鍋,我嘿嘿一笑就溜之大吉。
他一路把我帶進房間,“砰”地關上門,就把我推倒在床榻上,目光上下打量著。
我撐著床,支起上半身看著他。
“憐兒好大的力氣,抓的我手疼。”
沈憐低頭看,我手上果然有一圈紅印。
他笑了,與我額頭相抵,片刻後又起身,坐在了床邊。
“道長如此驚為天人,可偏偏是個捉妖的。”
我湊上前去,坐在他旁邊,好奇的問,
“你怎麼看出來的啊?”
沈憐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淡淡道,
“聞出來的。”
“哦,聞出……聞出來的?!”
我直接驚呆了,低頭聞自己的手和肩膀,卻什麼也沒聞出來。
沈憐搖搖頭,
“你肉體凡胎,當然聞不出來。”
我有些不服氣,就問他,
“知道我是捉妖的,還帶我上來?你就對自己這麼自信?”
沈憐又笑著搖搖頭,
“我又不是妖,怕你做甚?”
我十分意外,“啊”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可是,可是這樓裡分明妖氣衝天……”
沈憐哈哈大笑,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
“哪來的這麼可愛的道長,連妖和魔都分不清楚。”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本來還有些糊塗的腦袋頓時清明了不少。
為什麼花中四君子會牽扯其中,為什麼無辜少女會香消玉殞,為什麼趙李二人痛下殺手。
這東關城根本沒有妖,而是魔。
這也是趙其一開始就吹捧我捉妖如何如何厲害,又暗示我北邊瓷廠有妖物作祟的根本目的。
是人們自己的貪欲造成了這一切。
此刻我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自尊心受挫,好受傷,好難過。
沈憐隻是低頭喝茶的功夫,再抬頭就見我眼圈紅紅,
“怎麼了?”
“沈憐,你告訴我吧,你知道所有,對不對?”
沈憐不說話,又給我倒了杯茶,坐到我身邊來。
“小道長這就要放棄了?我聽說風華上仙的徒弟天資聰穎,為人桀驁不馴,可不是這副受了委屈的小兔子的模樣。”
我搖搖頭,真誠的說,
“空有一身捉妖的本事,不懂情愛,不通人世倫理綱常,就難以度化人們心中的魔。”
沈憐極為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原來是個鐵石心腸。”
“……”
沉默了一會,沈憐伸手拍拍我的肩膀。
“罷,隻當是可憐你。”
他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名冊,遞給我,
“這都是這些年春香苑被趙其等人殘害的姑娘們,現下魂魄仍留在樓中,借我一點陰氣,勉強殘喘,卻是死不瞑目,難以投胎轉世。”
我翻了翻,足足三十幾人。
“死了這麼多人,就沒人管嗎?”
“死的都是娼女,無人在意。”
恰有樓下女子婉轉淒涼的歌聲傳來,似是訴說她們身不由己,宛若浮萍的一生。
“那菊娘……”
“是個苦命的姑娘,幾位姐姐都已灰飛煙滅,我給了些銀錢,讓她去南方好生過日子,或是回白鹿澗,我都派人護送。”
我“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沈憐看著我,又問道,
“你怎麼不問我是誰。”
“你是……沈憐,春香苑的頭牌……”
沈憐一副看傻子的模樣,拍了一下我的頭。
“缺點心眼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