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母親去世了，

十四歲，父親將自己送去意大利最大的黑惡勢力訓練營——黑刃營，躺泥坑、搏擊、群毆、一切美名為鍛煉體能心智的苦馴他都熬得過去，

他是整個營裡最優秀的戰士，直到他的小熊被翻出來。

母親離世前給他的小熊，給他時，心臟處破了口，他不讓阿姨幫忙，選出和它顏色最接近的線，小心翼翼地縫的歪七扭八，

那個時候，小熊的心臟裡還沒有放進母親丟進花壇的婚戒。

他從黑刃營逃走了，逃去中國，逃到母親誕生的城市，在文家躲了三年，其實談不上是躲，因為黑刃營沒敢報給父親，而父親也真的一句沒問。

安穩度過了三年時光，他從文家人的口中拚湊著有關母親的零星記憶。

他幾乎覺得那是最幸福的日子，然而隨著三年訓練期將近，黑刃營依舊沒有尋到他的下落，無奈下隻能上報給Adolfo，他的父親那般聰明，不到二十四小時，一架直升飛機徑直落在文家的草坪上。

彼時洛娜回國短休，小小的她被螺旋槳掀起的狂風嚇得大哭，卻還不忘跑到他的房間，把他從後門帶出去，淚眼朦朧地塞給他一張自己存了很久的銀行卡。

他從後門的林蔭小道再一次逃走了，將那張卡塞在他和洛娜玩遊戲時的巨石縫裡。

三年裡不聞不問，他這個兒子到底算什麼？

不需要了，他不會再回到那個地獄般的家。

文家坐落在靜安區的富人彆墅苑，出了這裡，走了幾百米就是長啟橋。

風很大，他隻身站在長啟橋上，望著波瀾起伏的江麵渾身顫抖，耳邊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轟鳴著、喧囂著，背上的冷汗不斷洇濕襯衣，就在他雙手扶上欄杆，閉上眼睛，一腳踩上去時，

“風很大，你這麼輕飄飄的一個人，說不定被風一吹，江就接不住你了。”

她出現了，黃昏的光打在她的側臉和淡紫色的條紋線裙上，不真實地像神明。

陸聞珣眸底一深，蒼白的麵色和夕陽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自顧自地向前走。

本就是陌生人，他沒有理由對她發脾氣，大不了甩開她換個地方跳。

長啟橋很長，他走了很久，可他不管走到橋的哪個地方，那個女孩都會跟著他。

他索性站在原地，等她離開，過程中他都沒和她說上一句話，就為把她趕走。

可她卻低頭打開自己手中的盒子，從裡麵拿出一片蝴蝶酥，遠遠地、順著欄杆一點一點挪著手臂，遞到他跟前。

“人活著真是一件令人心累的事情，先吃塊兒蝴蝶酥吧，我買的時候它剛做出來，第一個讓給你。”

陸聞珣怔在原地，他以為她會說些什麼老套的勸解話，比如生命多麼珍貴、看開點……

可她沒有，

神明的女兒隻是發出了和他一樣的歎息。

這讓他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是上帝的孩子，出生在信仰為上的家族裡，縱然不被允許和德蘭恩家族的孩子一起上學，但卻沒有剝奪他信仰上帝的權利。

縱然他們不這麼做，其實隻是因為覺得上帝不會原諒塵埃。

他還是得到了進入懺悔室的默許，聖職人向他肯定，懺悔時，是被保證一定能夠改過自新的，分享秘密，就能實現反省和重生。

他每個禮拜都會去，可聖職人的傾聽也無法讓他得到寬慰，回到莊園，他依舊需要服侍德蘭恩家族的‘親人’、清掃午後修剪灌木的殘枝。

上帝果然沒有原諒Adolfo的血脈，所以舒溺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又一次問自己，真的活得辛苦嗎？

嗯，很辛苦，在德蘭恩莊園很辛苦，在黑刃營也很辛苦，麵對喜怒無常的父親，也很辛苦。

這些話，他曾在無數個深夜，對著小熊講給母親聽，如今卻在心房崩潰之際，差點向這個女孩傾訴出口。

他忍住了，

扭過身子，低頭凝視這個比他低兩頭的女孩，

“你就不怕我把這樣自作主張的你一起拉下去嗎？”

女孩並沒有被他佯裝的狠意嚇到，反而坦然地昂頭，對上他的眼眸，眼中淡的像清晨的春露，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怕，我也怕自己為了救你，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可我見你在閉上眼睛之前，抬頭看了夕陽很久，一個會留戀黃昏的人應該不會太壞。所以我想試試。”

她說的是自己嗎？

不會太壞……

小女孩，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陸聞珣嗤笑一聲，接過她手中的蝴蝶酥，拿在手裡，小心地捧著，生怕碎了。

“你麵前的這個人曾經在無人區劃開狼的心臟，捅過兔子的肚子，知道這些，你還會說我不會太壞嗎？吃完這個，我真的會把你拖下去。”

聽到後半句話，女孩霎時就沉默不語了，愣了幾秒將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來，打了打上麵的碎屑，語氣平緩地說，

“嗯，我會遊泳，也給朋友說過了，如果我一會兒沒給她回信息，她會直接報警，她也會從家裡過來，她就住在那個富人彆墅苑，離這裡不過幾百米的距離，你吃吧。”

陸聞珣看著她一副英勇赴死的架勢，本來絕望的心情，臉色倒是舒緩了些，背過去，低頭淺笑。

兩個人對著長啟橋的江上夕陽，從背影看就像一對兒小情侶，任過往的路人誰也看不出裡麵其實有心死的人。

陸聞珣把那塊蝴蝶酥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邊吃邊發現身旁的女孩在偷偷用帆布包的帶子綁住手腕，將繩子的另一端係在欄杆上。

嗯，還挺有自我保護意識的。

“我吃東西很慢，你還有時間離開這裡。”

麵前的女孩不為所動，說，

“沒關係，我很擅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