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給洛娜上課的第一天，舒溺還是挺緊張的，自從和陸聞珣打了那個意味不明的視頻電話，她就一直陷進一種隨時等待抽查的狀態裡。

後麵的三天裡她幾乎是一有時間就在準備給洛娜上課的資料，陸聞珣給她的資料她也仔細研讀過了。

事實上，對於洛娜的這種病症，她是有應對經驗的，畢竟麥雨確診抑鬱症的那段時間，基本上都是自己這個姐姐陪他熬過去的。

她已經做好充足的準備來麵對一個脆弱的靈魂了，可剛敲門就被一個女孩抱住的情況還是在她意料之外。

“Hi~我是洛娜。”

洛娜的聲音比她的長相更像小孩子一些，隻聽聲音的話，還以為她不過才讀初中。

本來還害怕兩個人剛見麵不好打開話題，結果見她第一麵，洛娜就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舒溺隨她進到房間後，瞬間就明白她身上那股熟悉感是來源於什麼了。

這哪是房間，這簡直就是各大乙女遊戲的穀子收納間啊！

一進門，右側那個到頂的巨大展示架就驚到了舒溺，裡麵放的全是痛包、疊好的痛衣。

往前再走幾步，她才發現被隔斷擋住的左牆，有一個十層的玻璃櫃，全是限定周邊，360度輪轉展示鐳射票，人物半身的自動旋轉流麻，每個人物基本上都至少有二十套卡通娃娃崽，他們甚至還有自己專屬衣櫃，她數不清到底這間屋子裡有多少吧唧，隻感覺如果放吧唧的架子倒了，把她淹了是不成問題的。

“舒老師，歡迎來到乙女天堂。”

洛娜拉著舒溺落座後，張開雙臂興奮地喊道。

“你怎麼？”

舒溺還納悶她怎麼知道自己玩過乙遊時，洛娜從一旁拉過一個掛著痛包的凳子，眼神撇了下舒溺包包上掛著的小熊掛墜，挑了挑眉說，

“我一眼就看出這小熊是光戀裡的，不要小看一個乙女的直覺。”

“沒想到洛娜也喜歡玩乙遊，這裡麵有沒有你最喜歡的，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

洛娜一聽這話，整個人都興奮起來，要知道，平時總在家呆著，她隻能在線上和那些姐妹們聊乙遊，關了手機就隻能靠瘋狂購物買周邊增加參與感。

“都喜歡，但是最不喜歡顧深。”

舒溺知道的，顧深是兩年前首出的3D乙遊《情書》裡的男主之一，這款遊戲隻有國外服，國內要玩還得掛梯，五個男主，偏偏隻有顧深在國外寂寂無名，卻掀起了國內的水花。

“我知道他，直到現在他都是國內乙遊男主榜的榜二，榜一和榜三變來變去，隻有榜二始終都是顧深，他一定有他獨特的魅力。”

聊到乙遊是她沒有想到的，但舒溺並不覺得這個話題有什麼不妥，她今日發覺洛娜的中文水平還是很不錯的，至少日常溝通交流都不成問題。

愛與自由，是她今天中文教學的主題，而顧深或許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嗯，永遠的榜二，如果顧深真的能知道這件事，他也會笑笑說‘這是我和你最好的距離’，我不理解，直到現在也不理解，其他的男主都可以坦然地愛，隻有他從來沒說過一句我愛你，但我反而會詭異地憐惜隻會背對著我靜靜彈琴的他，可憐惜不是愛。”

洛娜從亞克力展示架上拿下顧深的流麻，一反一折地晃動裡麵的銀色流沙，裡麵的男人側對著她，彈著她口中的那架鋼琴。

“在我心裡乙遊的存在就是愛與自由，就像你說的，顧深從來不會對你說一句我愛你，我有了解過顧深這個人，雖然沒有你了解，但我知道，他有一個偏執控製的父親，重地位勝過孩子的人格，一個沉默寡言一味服從的母親，愛聲望強過孩子的需求。人人都說他托生在那樣優渥的家境裡，不比其他男主從年少時期就曆經磨難還勇敢堅毅、灑脫。”

“對啊，祁風他們都經曆過難以名狀的摧殘，校園暴力、黑惡勢力、世態炎涼、權謀詭計，都沒有影響他們成為敢愛敢恨的自己，隻有顧深，像是脫離遊戲的一個存在，說實話，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在國內那麼火。”

舒溺伸手接過洛娜手中的流麻，看著銀色細沙剮蹭過顧深挺的直直的後背，緩緩開口，

“或許是因為隻有顧深是被父母手中的刀劍刺痛的吧。”

洛娜聽到這句話突然沉默了，她沒想到過這，她隻有在線上才會和姐妹們交流乙遊，而線上的姐妹們大多是歐美家庭中生長的孩子，在國外的教育體係中，他們從出生，就是獨立的個體，刺痛自己的刀劍在誰手上，隻要不是自己手上，都統稱為外界影響。

見洛娜陷入思考了，舒溺將自己準備的內容順水推舟說出來，

“愛與自由，這四個字也可以讀作債與期待，顧深之所以在東亞國家中掀起狂風波瀾，就在於他從出生就欠下了對父母的債，他的自由建立在滿足父母的期待之上，他得到愛了嗎？

得到了，可他不快樂，教育認知讓他明白自己的困頓與折磨來自於給予自己生命的血親，可他的教養讓他做不到切斷和父母之間的紐帶。要恨而不能恨，隻能告訴自己，有什麼是想不開的呢，畢竟沒有人會對自己不關心的東西有所期待。他心中有數，這條他越走越獨的路注定會通往人生的儘頭，所以如果可以滿足血親的期待，這個世界至少會有兩個人不會抱憾而終，而他，便等等再說。”

“那你呢，舒老師。”

洛娜覺得能這麼懂顧深底色的人，要麼是專業研究這個的，要麼……

而她覺得舒溺是後者，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覺得舒溺身上有著一種明媚的破碎感，她不算是特彆漂亮的長相，但是越相處越有魅力的類型，和那些為了要哥哥聯係方式各種討好她的女孩不一樣，舒溺的邊界感很明確，不多說一句話，就坐在那，乖乖的。

明明自己年紀更小，卻總想關照這個姐姐。

舒溺被洛娜這一問，有些猶豫了，她來這是當老師的，不是來傾訴衷腸的。

“不是所有的東亞家庭都是這樣的，事事沒有絕對，性格缺陷所導致的行為不當，往往逃離不開他固有的成長環境，而一個群體現象的出現往往是這個社會在經曆上百乃至上千年的人文積累導致的。個例不是我們探討的目的，是起點。

愛若深厚，行為必定端重，在這樣文化背景中滋生的愛，雖偶有束縛，但也經得起世俗的考驗，是一種超過信仰的存在，笨拙的愛讓他們明知生活苦難，也會拾起自己的斷槳，搖晃著看第二天的太陽。”

後麵的一個小時，洛娜完全被舒溺打開了興趣，而舒溺也趁興同洛娜分享了哲學界眾多有關愛與自由的思想。

她出發前就告訴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洛娜看到這世界的愛有不同方式，要到達自由也有很多途徑，臨走前，她對洛娜說，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是人和世界的相逢，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世界，同誰相遇，就是將誰的世界攤開展現在自己麵前，所以我們要追尋那些擁有廣袤世界的人，聽她所聽，觀她所觀，然後回歸自己的世界會發現自己的領土也開闊許多，這就是愛自己。’

回去的路上，舒溺抱著自己鼓鼓囊囊的包包，去時還有很大的空間，現在倒是被洛娜裝的滿滿的，穿著小裙子的棉花娃娃、數不勝數的限定吧唧和流麻。

舒溺覺得有點受之有愧，明明是她去上課，結果滿載而歸，而且價值不菲，不過馬上就是洛娜的生日了，過兩天要好好給洛娜選一個生日禮物！

抱著這些寶貝們，舒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要累癱了，她體力很差，上學時跑八百都會讓她提前一周感到痛苦，如今為了省錢，她縮短了乘車距離，整整走了五公裡的路。

見到床的那一刻，舒溺幾乎是將鞋子踢掉的，一個悶頭將自己甩到床上去了。

[嘟咕]

誰啊，這麼會趕巧發信息，舒溺抿著嘴坐起來，不情不願地將剛才隨手一扔的手機從地上撿起來。

這個黑色頭像和舒溺沒來得及給他更改的備注‘Lu’……

[上課辛苦了，明天羅馬天氣晴朗，我沒有斷槳，但詹納羅山的清晨很適合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