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相同的夢境,她經曆了五次……(1 / 1)

“啪、啪”連著兩聲,是燭火爆開的聲音。

章瑤擁被坐了起來,青蔥的手指摁在眉骨,眼裡全是血絲,她又做夢了。

今日是到宗廟的第五日,相同的夢境,她也經曆了五次了。

屋內一片靜謐,直到敲門聲響起,一道女聲傳了進來:“少君,書硯公子來了。”

半晌,章瑤拉開了房門,一頭青絲隨意垂在身後,明秋和明玉一左一右的候在門口,見主子出來,明玉趕緊上前,將捧在手裡的雪色鬥篷披在了章瑤身上,明秋則是上前稟報: “少君,半個時辰前,王庭來信,商公子誤闖蘊閣,被守閣長老打傷。”

章瑤搭在披風上的手指動了動,眼睫悉數垂下,覺出一種荒謬之感,久未開口的聲音帶著微啞:“傷勢如何?”

“明野趕去及時,又手持少君青玉令牌,守閣長老並未為難。”說到這裡,明秋微微抬眼,看了一眼主子臉色後咬牙開口:“明野將商公子帶回慎行院不久,戒律堂杜方池率眾登門,言商公子無令擅闖禁地,依律罰鞭三百,明野沒能攔住。”

章瑤眉頭擰了擰,開口:“是沒攔住,還是沒攔?”

明秋頭更低了,咬咬牙開口:“戒律堂聽命於君主,商公子無故擅闖,慎行院沒有攔的理由。”

章瑤垂著眼沒有說話,明秋和明玉垂首立在身後,脊背微僵。

“罷了,先去見書硯。”

二人抬頭對視,眼中一片驚異,商公子被戒律堂的人帶走,落入杜方池這位玉麵閻羅的手中,他可不會講任何的情麵,本以為明野要去和明風作伴守界了,沒想到少君並未追究,看著前方背影,二人眼神閃動,連忙追了上去。

宗廟,迦藍殿。

一襲青衣,看著隻有十五六歲的青年閉目癱在檀木椅上,聽到門口動靜,立馬睜眼站了起來,躬著身子朝著來人正經行禮:“少君。”

章瑤一路行到主位坐了下來,眉眼間一片倦色,“行了,坐吧,你幾時這麼懂禮數了。”

聞言,下方之人笑嘻嘻的起身,湊到跟前,看著眼前女子眼下的陰影開口:“阿瑤姐姐,你昨日沒睡好嗎?”

章瑤抬手推開貼過來的人,接過明玉遞來的熱茶,潤了潤略啞的喉嚨,開口道:“先說正事。”

書硯乖乖地回到座位,肅了神色:“阿瑤姐姐,盤城確實有一座山名淩雲,地處偏僻,又靈氣枯竭,城中幾乎無人關注,找起來耽擱了些時間,找到地方後,按照少君所言,很快發現了後山的萬年鬆,我帶人破開了結界。”說到這裡頓了頓,緊緊的盯著章瑤:“打開後隻看見一片灰蒙蒙的荒無地,確怎麼也進不去,這山,有問題。”

三日前,他收到少君的丹陽衛傳信,要他帶上可信之人秘密動身前往盤城,去尋一座淩雲山,一顆萬年鬆,破一個結界。

殿裡一片沉謐,章瑤慢慢的垂下了眼,指尖發白。

是真的!夢裡的地方真的存在,那夢裡的事呢?

五天前,又一次因為商致,父女倆大吵一架,誰也不退,慎行院跪倒一片,最後是收到消息的母親匆匆趕來,可章瑤著了魔一般,聽不得一句說商致不好的話,把王庭清朗端方的君主氣得眉角直跳,罰章瑤禁足宗廟:“少君什麼時候想明白肩頭的責任,什麼時候出來!”

宗廟裡有著強大的天然禁製,不論何人,踏進這裡之後便會靈力儘封,如同凡人。

來的第一天晚上,章瑤就做了夢,夢裡的自己,也和父親大吵了一架,也禁足宗廟,卻在聽聞商致被杜方池帶走的時,帶人出宗廟,闖戒律堂,最後和商致逃出主城……章瑤醒來隻覺荒謬,這不可能是她,不過是封了靈力之後像凡人一樣做了個夢,當不得真。

可當天晚上,章瑤又夢見了,一模一樣。

這一次她一個人在窗邊坐了很久,但她仍然覺得荒謬,她不相信夢裡那個叛出王庭的人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會為了一個男人,和父母和家族決裂,她回想起夢裡父親滿是失望甚至絕望的眼神就渾身冰涼,從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氣。

可同樣的夢做了兩次,章瑤不得不重視。

於是她召來丹陽衛,給葉書硯送了信,她要自己確認。

之後的章瑤還是每晚做著同樣的夢,一遍又一遍,旁觀著夢裡的自己一步步踏入深淵。

今日得知杜方池真的帶走了商致,一顆心就止不住的下沉,夢裡的事發生了!

現在葉書硯真的找到了淩雲山,找到了那顆萬年鬆,章瑤閉了閉眼,下沉的心終於跌入了穀底,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夢,如果沒有這個夢,那她真的會逃出宗廟,叛了王庭嗎?

王庭的少君為了一個男人,和父母和家族決裂?最後卻看著他們為了自己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的死在了眼前。她慢慢抬起手,捂住了心口。

夢的最後,是王庭的君主,雲洲人眼裡不敗的神話,她的父親!修為散儘,渾身顫抖,銀發散在肩頭,滿身血汙,蜷縮著緊緊的抱著懷裡的人,那是,她的母親。

“噗……”

氣血翻湧之下,一口鮮血噴出。

“阿瑤姐姐!”

“少君!”

“少君!”

……

春末夏初,窗外院子裡的鳥叫聲聲傳來。

屋內充斥著淡淡的檀木香,細碎的陽光透過鏤空的窗戶照進來,床邊坐著的人正俯身探看,一襲竹青的紗裙漾出如水般溫柔的弧度,顰眉看著躺在雲被裡一臉蒼白的章瑤,眼裡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夫人,老朽紮了針,少君不久就能醒了。”白發蒼蒼的老人朝著麵前尊貴的女子拱手,頓了頓,又開口:“少君在宗廟沒有靈力護體,如今從脈象來看,氣滯血瘀,若一直待在宗廟,恐有傷根基,還是早日出去得好。”

因為宗廟的特殊性,族中沒有靈根的人皆拖庇於此,是為守廟人。吃著五穀雜糧,難免三災八難,白發翁是宗廟的凡人大夫。

章瑤吐血昏迷之後,書硯等人也不敢亂喂靈藥,派人回王庭稟報後,便請來了這位。

兩人都沒注意到,原本躺在床人不醒人事的章瑤眼睫顫了顫,驀然睜開了眼,黑悠悠的眼珠轉動,對上一雙溫柔擔憂的眼神後,靜了兩秒,突然翻身起來,一頭紮進眼前人馨香柔軟的懷抱,“娘親!”

葛黛整個人都僵住了,沉默了幾秒,姿勢怪異地抬手擁住了懷裡的女兒,“瑤瑤,都過去了,你父君已經不生氣了,他就是要麵子,聽說你吐血昏迷的消息,一個勁兒地催我,現在指不定在書房團團轉呢!”她的聲音輕柔,不論說什麼,都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三百年前,章瑤成為了王庭少君,開始接手處理整個王庭大大小小的事務,擔子越來越重,每日不是沉在書房,就是在靜室閉關突破,人也越來越冷,成長為整個雲洲王庭人人滿意的少君,連一向苛刻的長老團都挑不出毛病。

可做母親的,隻有心疼。

葛黛已經記不清女兒上一次撲進懷裡,軟軟的撒嬌叫“娘親”是什麼時候了,每次見麵,王庭少君都是恭敬一禮,喚:“母親”。

每喚一回,葛黛就和君主章牧時鬨一回:“誰想當這個少君就給誰當,我隻要乖軟的女兒。”每當這時,端方的君主總會無奈的哄著夫人:“這是阿瑤的道,我們沒法插手。”最後換來夫人的連掐帶踹。

“娘親,我好想你。”章瑤緊緊地抱著自己母親,神情恍惚,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葛黛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頂,好像小時候愛撒嬌黏在自己懷裡的嬌嬌又回來了,半晌,溫婉中透著一絲篤定開口:“跟娘回去吧!你父親那邊不會反對的。”說著,眼裡閃過一絲冷光,商致算什麼東西!也配讓他們父女二人為他吵得天翻地覆。

“好。”沒有任何的猶豫和懷疑,懷裡傳來一聲甕聲甕氣的回答。

“葛姨,藥熬好了……”書硯匆忙進來的腳步僵在了原地,隨即瞪大了雙眼,他居然看到雲洲乃至整個恒望大陸人眼中,清冷淡漠的王庭少君賴在夫人的懷裡撒嬌!

突然,瞥見旁邊一言不發存在感極低的白發老翁,終於回過了神:“少君終於醒了!快把這藥喝了,我守著熬了兩個時辰呢!”走到近前,把手裡的藥遞了過去,一雙明亮的眼睛透著靈氣。

葛黛看著這碗黑乎乎的藥,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蹙著眉頭看向女兒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眼裡全是擔憂:“不用喝了。”

書硯一聽就急了:“啊?怎麼能不喝呢?阿瑤姐姐現在沒有靈力護體,現在和凡人沒什麼區彆,剛才都吐血了!這……”

“收拾東西,回王庭。”因為久未開口說話,而有些啞的女聲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回……回王庭?!”書硯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就…可以回王庭了?

少君和君主吵架那天他也在現場,那叫一個電閃雷鳴,院中除了兩位當事人,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最後的結果是,一向隻聽命於君主的戒律堂堂主親自帶著人把少君“送”到了宗廟,未言歸期。

消息傳出後,整個王城暗潮湧動,盛傳少君為了一個男人惹怒君主,君主已有廢儲之意。

一時之間,投效少君的家族宗門人人自危,另找出路,甚至有人問到了葉書硯的的跟前,葉書硯大怒,把人廢了。葉家家主知道之後,葉書硯被關在家裡,直到收到丹陽衛帶來章瑤的信,才帶著親衛偷溜出門前往盤城。

如今,入宗廟不過五日,就要回王庭了,“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半個時辰之後,慎行院。

一眾穿著青色官服的人站在門口,互相交換著眼神,有些是幾日以來沉寂的鬱色一掃而空,有些眼神躲閃,一時眾生百態,雜音四起。

隻有最前方立得筆直的人無動於衷,仿佛看不到身後的暗湧,也聽不見嘈雜的聲音,麵上不見一絲波動,隻一雙眼安靜的注視著虛空。

天晴得像一張藍紙,連一絲浮絮都沒有,突然傳來一股靈力波動,原本嘰喳地人群驀然噤聲。天空被撕開了一條裂縫,素色衣擺從中踏出,在場眾人的身影都躬了下去。

“恭迎少君!”

“恭迎少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