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公和曹學佺最開始還想追上薛素素和沈宜修,以為他們再怎麼樣也不會不如兩個女子,但越走兩人就越力不此忱Фタ蓁漳。
最後徐興公乾脆坐到路旁,摘下頭巾扇風,過不多時就見鄧道協和何喬遠也慢悠悠追上來,見他們已經坐下,兩人也二話不說坐在一旁。
“王建陽幾人如何這般能跑?”鄧道協才二十出頭,對於自己的體力頗為不好意思。
徐興公笑著說道:“建陽說他們去遼東,那白山黑水都是一路走過去的,莫要看他們讀書人,這群甲骨社的成員體力真不是做耍。我看著我自家回頭也要去河南鍛煉鍛煉,說不定有了成就,屆時也選他一個甲骨會研究員出來。”
曹學佺則往後麵看看,奇怪道:“在杭哪裡去了?”
另外三人也是奇怪,謝肇淛是個讀書耍滑的種,做了幾年推官,腳力還不如他們,早就落在後麵。
何喬遠皺眉說道:“在杭莫不是走了嫌累,自回去了吧?”
“不會吧?”徐興公也有些擔心,這還真像謝肇淛能做出來的事。
幾分鐘後眾人的擔心才消散,就見謝肇淛笑嘻嘻的坐在仆人送餐食的板車上,由驢子拉著悠哉悠哉來了。
“我怎麼忘了後頭有車?”鄧道協累得半死,這才想起送餐的仆人也正往羅漢堂去呢。
他前世去旅遊的紫金庵羅漢堂是清代乾隆年間重修的,專門用楠木做了金柱大殿,看起來富麗堂皇,到前世的八十年代,又按原貌修複了瓦頂,之後每隔幾年就全麵修複保養,在大力修繕維護之下千年前的雕塑看起來就如嶄新的一般。
再看看謝肇淛半躺在車上,他把花雕酒開了一壇,配著中午要吃的乾果自斟自飲,好不逍遙。
曆史上之所以這半堂雕塑能保存下來,多半就是因為幾百年間無人重視也就無人來破壞的原因。在廟中走一遍,王文龍腦海中不斷浮現前世來此處拍vlog的記憶,越發感覺到自己已經再不可能回去那個時空。
王文龍早就在羅漢堂前走過,進入堂中看了一眼,王文龍就有物是人非之感。
他們發現這些佛像是泥胎彩塑的,也不知道下麵的塗料怕不怕水,為保證安全隻能用乾抹布和羊毛刷一點一點的刷,兩夫妻都爬到台上,和一個老婆一起挽袖子動手。
羅漢像上早已掛滿了蛛網塵垢,起初眾人都不覺得這些佛像有什麼特彆,倒是範允臨夫婦一起在安陽做了許久時間的考古工作,對於古物有興趣,兩人商量著怎麼把這些佛像清出一尊來。
臨近中午,眾人終於陸續抵達羅漢堂。
眾人來到那些羅漢像前,範允臨先讓仆人放下香案,供果,大家各自上香,然後才走進了去觀看那些羅漢像。
可如今的羅漢堂卻隻是一處破敗的古刹,滿堂的南宋羅漢雕塑已經被砸塌了一半,另外一半也無人修繕。
開始時眾人都圍在下麵看,但他們擦佛像用時極長,眾人漸漸也就散開了,各自乾自己的事情。
直到半刻鐘以後,鄧道協走到佛像前,這時佛像的大半身體已經被擦出來,鄧道協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瞬間驚訝:“這佛像塑的真好……”
眾人聞言也都跑回佛堂之中,就見大殿中央的那尊釋迦摩尼佛已經被擦出了大概樣貌,佛像端坐法台之上,背光無比精美,身上衣服紋路自然垂下,纖毫必現,整尊佛像的動態逼真,完全沒有此時大多數寺廟造像那種刻板之感。
沈宜修驚訝說道:“這樣的好佛像怎麼我在蘇州從沒聽過?”
薛素素道:“也不知這佛像是什麼年代的。”
王文龍望著眼前掛滿蛛網的佛像,想到了前世旅行時所見香火鼎盛的場麵,回憶前世見到的介紹文說道:“相傳這一堂羅漢像出自宋代雷潮夫婦之手。”
李日華是博物大家,仔細看著這佛像的雕刻細節道:“於我看來,更像是國朝初年或是前元的雕刻風格。”
曹學佺好奇問道:“何以見得?”
李日華指著佛像流紋般衣擺紋飾說:“南宋時的刻像常沒有這般生動。”
“也不儘然。”範允臨也從台子上爬下來,正麵端詳著這佛像,說道,“雷潮夫婦是江南的雕工,他們是民間工匠,雕刻路數和官辦造像頗有不同,國朝初年的雕刻風格和元朝類似,元朝的雕刻風格又本就與南宋的民間雕工一脈相傳,看著相似也是有的。”
何喬遠評價:“這一堂佛像比起南宋的佛像生動,比起真正元代名家的雕刻卻又顯得古板了,若是在元代雕刻這一堂佛像,人物應該更加生動才是。”
李日華點頭說:“如此說來也有道理。”
曹學佺在一旁也道:“建陽既然是聽人傳聞,說的又能如此詳細,想來不會是空穴來風,多半這堂佛像就是雕刻於南宋了。”
何喬遠歎息說:“宋代佛像,又能有如此數量齊聚一堂,實在罕見呀。”
鄧道協也感歎:“如此精美的造像,卻被冷落於荒塵之中,真是可惜。”
聞言何喬遠突然笑道:“如今的世道,明珠雜於泥土,美玉落於沙中,慣常事也,又有何罕見哉?”
何喬遠的言語之中頗有譏諷意味,隻因滿堂佛像埋沒荒草的場景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何喬遠曾經在爭國本的早期出頭上疏反對三王並封,之後又參與過救援言官陳泰來、阻止日本封貢、力主宗室科舉入仕等大事,已經算是朝堂上的一號人物,但最終隻因為小事被抓到把柄就外放廣西,從此前途毀去,興味索然,終於以事假告歸。
全天下都誇他有文才,他也位列此時的海內四君子之一,但即使如此,還不是隻能埋首書案,做些筆墨功夫,到底不能伸張自己經世濟用的雄心。
沈德符忍不住感歎說道:“而今這世道,真沒有一個上升的機會啊。”
何喬遠的感歎讓沈德符想起自己考舉人已經考了許多年,到現在也沒中,想要考中進士不知又要到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