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斑鳩銃(1 / 1)

福州府,福清,一處海邊校場。

王文龍看著沈有容手中那杆粗笨的火槍,好奇問道:“這就是斑鳩銃?”

沈有容點頭笑說道:“建陽你之前囑咐我等去西班牙人處采購斑鳩銃,我和卜加勞詢問過,他卻也不知這是什麼火銃。我便專門派人到海外去尋訪,這才知曉西班牙人十多年前發明了一種強力的火銃,便是在呂宋也見不到多少支,我以為此物多半就是你所說的斑鳩銃,便花大錢從海外辦了來。拿回福建一試,果然就如同建陽所說這火銃居然有破甲之能。我立刻便找趙舍人幫助仿製,如今已得了十餘支。”

萬曆年間大明的火器發展水平雖然在世界上算得上一流,但是此時明朝通行的火器還有一個很大問題,就是和所有火繩槍時代早期的火器一樣穿透力太弱。

此時雖然火槍已經出現,但是軍隊之中對於弓弩手的需求還是十分大,原因就是以黑火藥作為發射藥的火繩槍穿透力低的可憐,一般裝藥量的火繩槍不要說打透重甲了,就是厚一點的棉衣都可以擋下子彈,哪怕有了膛線也沒有多少提升效果。

聽沈有容說起這樣的情況之後,王文龍當時就想起曆史上明代同期的世界名槍,西班牙的緩發式槍機重型火繩槍musket,於是向沈有容推薦。

這槍在原本曆史上是崇禎年間才被推廣開來的,能夠推廣開的主要原因就是這槍是當時全世界的火槍之中惟一能夠有效破甲的槍型。火槍的製作也需要複雜工藝,在原本曆史上的崇禎年間斑鳩銃一度隻有廣東工匠能做,因為槍機的特殊設計,其實此槍最初引進之時叫做“搬勾銃”,後來是因為廣東的工匠有些口音,在彆人聽來發音更像是“斑鳩銃”,這種重型火繩槍在曆史上才得了它傳播更廣的名字。

王文龍回到福建之後才聽說沈有容真的弄到了斑鳩銃,於是來到福清,想看看這史書上多次提及的火器是什麼模樣。

今年雖然和曆史上一樣,也發生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韋麻郎試圖入侵澎湖的事件,但是徐學聚因為有王文龍的提醒在防備荷蘭人的事情上早有準備,荷蘭人一點好都沒有討到,沈有容帶著自己換裝了葡萄牙火炮的炮艇船到澎湖炫耀了一下武力就把荷蘭人給嚇走了。

此時福建洋麵已經太平,否則沈有容也沒時間來給王文龍展示火銃。

沈有容拿起手中的斑鳩銃先是用前頭包著白布的通條很仔細的擦拭銃筒,擦拭之後他還得仔細檢查白布沒有任何破損,確保槍管之內不會留下紗線,接著才將火藥倒入銃筒中,拿起杖輕輕的將火藥夯實,然後他才裝入鉛彈,接著又裝入起密閉作用的紙團。

然後打開火門,裝發射藥,掩上火門。

因為斑鳩銃裝藥量大,操作複雜,整個操作用時接近一分鐘。

隻看這操作就能夠體會為何時人記載說“鳥銃裝放,必得細心人學習”,一分鐘時間,騎兵能衝刺三百米,五百米開外看都看不清的敵人等一發子彈裝填完,已經衝到麵前了,稍有心慌必然是一發子彈還沒有打出,就直接被敵人給衝垮,在戰場上,這對士兵的心理素質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沈有容將子藥裝填好,遞給王文龍說道:“建陽對著海麵放槍即可,發槍之時千萬要把持住,眼睛離火門遠一些,莫要傷了自己。”

說完之後,沈有容便走到了十幾步之外,王文龍也有些緊張,他托起火槍,按照沈有容之前教導的姿勢半跪在沙灘上,將槍托抵著肩膀,繃緊手臂肌肉,屏住呼吸。

斑鳩銃已經非常類似於後世的燧發槍結構,在槍機上是有彈簧的,王文龍的手指隻是輕輕一按,帶著火繩的槍機便靈敏的彈了下去,稍稍延遲時間後,槍膛中便發出一聲巨響,王文龍感覺自己的肩膀像被人狠狠用木棍砸了一下,半邊身子都麻了。

“我的媽……”

王文龍一頭冷汗,驚魂未定的說道:“這銃的後座力也太大了。”不誇張的說他剛才下意識差點把槍給扔了。

“建陽能夠徒手打上一發已然算得上健壯,”沈有容笑著說道,“這樣的火銃在軍中一般是放在小車上使用的,至少也要架個叉杆。”

你個老小子也不早說。

王文龍問道:“這火銃的子藥有多重?”

“所用鉛丸重達一兩,大者甚有用一兩六的。”

王文龍一臉無語,後世的大口徑子彈彈頭重量也就是五六克而已,而這斑鳩衝的子彈換算過來得重五十多克,他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射擊的時候沈有容跑得那麼遠了,這後坐力真不是肉肩膀能扛的。

兩人說話時就見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書生背著手走上沙灘。

沈有容立即朝對方招手道:“趙舍人來啦?”

“這位是……”王文龍問道。

沈有容回答說:“這便是建陽你常提起的趙常吉呀。”

王文龍聞言連忙衝對方拱手行禮。

趙世禎,字常吉,整個明代最有聲名的火器專家,前文提到在萬曆援朝戰爭中使用的幾種火器都是由他發明或是仿製出來的。

不過王文龍知道這人雖發明才能很高,在史書上確也是出了名的自負,好呈口舌之利、不講理數。

王文龍打招呼道:“趙舍人所打造的斑鳩銃精妙絕倫端,威力甚大,真是安邦定國的神器。”

王文龍一心想和人家套近乎,對麵的趙士楨卻隻是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後冷哼一聲道:“你知火器的精妙嗎?”

王文龍一愣,道:“在下雖不會製作火器,但是先前試了先生所作之火銃,也知這武器的效果,心中佩服。”

“佩服?你怕隻是嘴上說說,心裡不會當真吧?我這火器其中奧妙無窮,並非你們舞文弄墨之人能窺得一二的。”

王文龍被說的滿臉無語,一旁的沈有容也有些尷尬,王文龍道:“先生不必如此,在下無非表達一下對您的敬仰罷了。”

趙士楨聞言卻是一點好臉色都不給,冷哼說道:“敬意不消有,隻要不是彆有用心便可……”

趙士楨懟了一通王文龍,就這麼背著手,跟沈有容也不打招呼,一搖三擺的走遠了。

王文龍皺眉問沈有容道:“他這是怎麼了?我也沒得罪過他。”

沈有容搖頭說道:“他到福建後就是如此,跟著他一起的乾辦都被罵跑了三個,多半是在京城中受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