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失事的馬尼拉大帆船(1 / 1)

光是看了第一卷的小半部份,汪可受對於王文龍就已經是佩服不已,他拱手說道:“若是我師父看到建陽先生的這篇文章,定然也會徹夜難眠了。”

馬經綸道:“能否讓我等將書籍內容轉述給師父?”

王文龍灑脫道:“這有何妨?我本就打算寫完刊刻的,說就是了。”

《古文尚書疏證》寫得實在太好,李贄看到其中隻言片語就開始大為稱讚。

李贄原本還以為王文龍怯懦,他看到這書會明白,王文龍真動起手來可是比他狠多了——他不過是自己搞出一套學說來和儒家對抗,而王文龍這是能把儒家的根給刨了,偏偏儒家學者還不能說出什麼問題。

接下來幾天,王文龍跟毛文龍一起從通州進了京城,他和浙黨以及東林黨都有關係,自己的名聲又響亮,在京中頗為吃得開,於是四處交遊,為毛文龍即將做的海運生意鋪平道路。

每天忙完應酬回到家裡,王文龍還要點燈熬油的寫自己的《古文尚書疏證》,忙得不可開交。

他估計萬曆三十年的年關隻能在京城過了。

就在王文龍忙碌之時,地球的另一邊,南美,特利尼達島。

一艘巨大帆船搖搖擺擺的試圖靠近港口。

港口上駐紮的水手交頭接耳。

而等到船隻航行到近處,看清這船的體量,碼頭上的水手直接陷入恐慌之中。

“這船好大呀,不像是走好望角的船隻。”

“它的炮口好多,難道是想攻擊我們?”

“快去報告司令!”

很快這支探險隊的司令沃爾特·雷利就來到了碼頭上,他眯著眼睛,遠眺著遠處漸漸靠近的帆船。

此時距離荷蘭彼得堡眼鏡師漢斯·裡波爾製造出世界上第一架望遠鏡還有七年時間,這年代的水手隻能憑一雙肉眼睛觀察遠處船隻。

而沃爾特已經快五十歲,他早年在牛津大學法學院讀書,後來又長期伏案寫作把眼睛給弄壞了,花費半天時間才分辨出船隻的模樣。

接著沃爾特就吸了一口涼氣:“該死的,這是西班牙人的馬尼拉大帆船,是他們在呂宋島上雇傭中國人建造的船隻,西班牙人打回來了!”

他連忙對身後的水手吩咐:“把我們的炮車拉出來!”

沃爾特·雷利並非籍籍無名之輩:他早年在牛津大學法學院學習,過程中一度參與伊麗莎白一世的戰爭策劃,二十年前沃爾特參加鎮壓愛爾蘭人的起義獲得伊麗莎白的重視,於是得到女王支持籌集資金建立了艦隊進行探險。

沃爾特的探險很有成果,他是第一個從美洲帶回煙草的歐洲人,之後還受封為爵士,成為伊麗莎白一世的警衛隊長,接著風流俊朗的沃爾特就做了伊麗莎白一世的情人。

此君也是個花花公子,他一麵做著伊麗莎白一世的情人,一麵瞞著伊麗莎白一世跟她的宮女結了婚。

然後伊麗莎白一世得知此事,感覺被綠了的女王大怒,將沃爾特投入倫敦塔監獄。

沃爾特幾年之前才想辦法離開監獄,但也受到伊麗莎白一世的冷落,於是便組織了一支探險隊前往特利尼達島和委內瑞拉一帶想要尋找印加傳說中的“黃金國”。

而此時看見馬尼拉大帆船時,沃爾特還是害怕了。

他們現在所在的特利尼達島早在百多年前就被哥倫布宣布為西班牙的領土。

而從倫敦塔出來之後,沃爾特早已經失去女王的青睞,這支探險隊隻是他自費組織的,沒有任何官方背景——他趁著西班牙人不注意他們跑到這島上自己插了個旗子,宣布此地為英國所有,整個過程完全是自己在那暗爽。

他知道如果西班牙人駕駛著大船打回來,分分鐘就能把他們這隻小規模探險隊給滅了。

就在碼頭這邊全軍戒備的時候,一個水手突然指著遠處的船隻說:“他們似乎是受傷了,船上打出了求助旗。”

“真的?”沃爾特也連忙眯著眼睛看去觀察半天,果然發現那艘馬尼拉大帆船隻是看著體量大而已,其實已經栽歪向一旁,而且船上掛起了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想要尋求幫助的旗幟,甚至還有一麵天主教修會的旗子,大概是想表明船上運送著教會的人員。

沃爾特思索了一會兒,對手下的一個船長吩咐:“這些西班牙人也許是耍詐,不能讓他們靠近港口,先劃船上去看看。”

沃爾特手下的船長都是跟著他十幾年的老班底,當即有人點點頭,帶上武器便劃著小船,向遠處的馬尼拉大帆船趕去。

等待一陣就見那小船飛快返回,除了劃船的水手和去查看情況的船長之外,小船上還載了個天主教神父、一個大副模樣的船員。

那神父和大副都是一副狼狽模樣,而且臉上明顯帶著害怕神情。

沃爾特先詢問了自己手下的船長:“船上怎麼樣了?”

“報告爵士,那艘帆船真的是遭遇了風暴,在沉沒之前航行到了特利尼達島,船上的海員死傷不少,貨物也很受損失。”

“我檢查過,他們船上的火藥都濕了,現在想要請求在我們的港口停靠。”

沃爾特瞬間放心,看向那個天主教神父。

沃爾特看著陽瑪諾時,陽瑪諾也回看他,心中十分恐懼。

他是耶穌會士一年前從果阿到達澳門傳教,幾個月前受澳門耶穌會的要求,帶澳門的資料回到巴黎總部,路上找西班牙呂宋總督安排了一隻馬尼拉大帆船,正好跟他們一起過好望角北上。

卻沒想到船隻在南美的西印度群島一帶遇到大風暴,幸虧船上的西班牙航海家表示附近的特利尼達島是西班牙人殖民地,於是他們便來求援,為了表示誠意,打上了求救旗還有耶穌會的旗幟。

可等小碼頭上的船隻靠近陽瑪諾才知道這碼頭上的一群殖民者不是西班牙人而是英國人,陽瑪諾和船上的西班牙水手瞬間膽戰心驚。

對於西班牙人來說,他們的殖民地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上來了一群英國人,說不定就要翻臉把他們滅口。

而對陽瑪諾來說,英國人信奉的可不是天主教,這群英國探險家對他們耶穌會多半也沒有什麼好印象。

就在陽瑪諾膽戰心驚之時,就見沃爾特好奇的打量了他兩眼,開口詢問:“你是哪個修會的?”

聽到沃爾特的話,陽瑪諾不禁一愣,因為沃爾特說的是標準的拉丁語。

拉丁語的確曾是西歐各民族上層間的交際語言,但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現在的英國人能說一口流利拉丁語的真不多,而沃爾特說的甚至不是新拉丁語,而是更接近羅馬教廷使用的中古拉丁語。

陽瑪諾瞬間反應過來——能有這樣的拉丁語水平,顯然麵前之人並不是粗鄙的探險家,而是一位受過教育的人士。

他心中重燃希望,連忙介紹說道:“我們是從亞洲來的,我是澳門耶穌會的修士,從中國帶回了教廷需要的典籍。”

“中國?”聽到這個遙遠的地方,哪怕是沃爾特也不禁頗為好奇。

沃爾特的身份除了法學家、軍人、政客、探險家之外,此君還是英國文藝複興時代重要的詩人。

誰控製了海洋,誰就控製了貿易,誰控製了世界貿易,誰就控製了世界的財富,最終也就控製了世界本身。——後世海權論的這句名言就是從沃爾特的詩句中改編的。

對了,海權論也是沃爾特第一次向伊麗莎白一世提出的。

沃爾特打量了年輕的陽瑪諾兩眼,笑著說道:“請到後麵去休息。”

陽瑪諾看看他身後臉色灰白的大副,知道沃爾特肯定要大開殺戒,連忙請求說道:“船上還有幾個澳門葡萄牙殖民地的耶穌會士,請看在主的份上饒恕他們的性命。”

沃爾特點點頭表示同意,陽瑪諾就被人押下去了,接著沃爾特手下的水手就紛紛上船抓人。

好吧,陽瑪諾是葡萄牙人,對西班牙人的死活也沒那麼在乎,隻要能保全耶穌會士的性命就好。

剛剛經曆風暴的馬尼拉大帆船,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沃爾特可是鎮壓過愛爾蘭起義的血手人屠,更何況英國幾年前才覆滅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弄死幾個西班牙人對於沃爾特來說毫無心理負擔。

但沃爾特也不打算把他們全部弄死,他隻是殺了幾個敢於反抗的人立威,等到西班牙船員全部投降之後便要求水手們在大帆船沉沒之前儘量搶下船上的物資。

接著沃爾特命令把船上的西班牙人全部抓起來,讓他們自己建造俘虜營地——如果委內瑞拉的西班牙殖民者願意花錢來贖,那就把他們換錢,如果西班牙人也不理這些水手,那就把他們當做奴隸轉賣掉。

……

陽瑪諾和自己的助手被看押起來,心中無比忐忑。

他等待到傍晚才見沃爾特帶著一群人進入房中。

沃爾特把陽瑪諾的皮箱丟給他,好奇詢問:“這些線裝書裡頭記載的是什麼東西?這就是中國字嗎?”

陽瑪諾知道這是自己活命的機會,連忙介紹說道:“這是中國一個大學者王建陽先生所寫的哲學書《天演論》,以及曆史著作《葡萄牙國史》,王建陽是中國人中最有見地的學者,他的這兩部作品一定會轟動歐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