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心亂(二) “你是昭九的父親,倒辱……(1 / 1)

病梅 山負雪 3911 字 7個月前

莫雨正掀簾進來,便瞧見回府後的李知半歪在雕花塌上,盯著一處出神。

她將手中之物在李知身前晃了晃,“三娘不起來瞧瞧?”

李知聞言定睛,竟是本古書。

她忙支起身子接下,笑問莫雨:“這是何處尋得的好書?”

“自是阿郎給三娘尋來的,聽來的陳道說是從史館裡借的呢。”

莫雨話畢,就見李知珍寶似的捧著。

“史館裡頭的書可不好借,阿耶必是磨了好久。”

李知細長的指在書間翻尋,又抬眸問道:“魯郡公的桂花宴是在後日嗎?”

莫雨點頭,“今兒夫人還同我說,等三娘回來去她院子裡選套頭麵。”

李知將書合上,起身言:“那便先去阿娘院子裡,阿耶應是也在的。”

漱玉院內,陳徽仙正同李使期說那魯郡公的三娘子。

“我聽說呀魯家三娘許給顧中丞了。”

李使期嘬了一口茶,隻說郎才女貌。

陳徽仙瞪了他一眼,“那顧宴安前一月才被聖人打了板子,魯郡公這宴是為著他女婿開的,請了大半個長安世家,若是彆家的郎君娘子相看好了,承得是他魯郡公的情。”

李使期聞言抬頭,瞧了眼陳徽仙,頗有些不解,“我記得從前夫人可是很喜歡顧宴安的,還說想將三娘許給他,怎麼我聽如今這話頭有些不對呢。”

“哎呀,榆木腦袋!”陳徽仙拿指輕戳下李使期的肩,又自顧自地言:“我哪是想說顧宴安呐,這三娘有我們看著,這些年拒過的親家多,也沒人敢來碰一臉灰,可謝愈母親妹妹皆在潤州,若是這次桂花宴裡頭的哪位娘子瞧上了,如何是好?”

李使期哈哈一笑,正準備安慰,就聽書卷打著簾子進來,“阿郎夫人,三娘來了。”

李知跟在身後,上前請安。

李使期止了話頭,轉過身來笑問:“昭九,可看見阿耶給你尋來的書?”

李知湊過去乖巧道:“自是瞧見了,昭九還得多謝阿耶,替我求得如此好書。”

見女兒喜歡,李使期又飲了一口茶,“這可是阿耶在劉相那裡好說歹說才求來的。”

劉相是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兼監修國史,整日呆在史館。

李知點頭便言:“劉相為人和氣,且書讀萬卷,頗有涵養。”

李使期笑哼了一聲,“你這討喜的話得當著劉欲的麵說。”

陳徽仙見他二人說個不休,得了空閒,便將昭九拉到懷裡,“江夫人送了好些小娘子們帶的新鮮頭飾,說是宮裡頭賞的,你去後麵瞧瞧,我擱在案上。”

李知點頭,由著書卷帶著她去。

見昭九走了,陳徽仙又瞧著李使期,接起先前的話頭,“之前你說昭九不能嫁給顧宴安,我允了,如今謝愈我可是不會鬆口的,你自去想辦法。”

李使期見她末尾竟是賭氣上了,隻好巴巴地湊過去寬慰,“徽仙呐,你不信我,好歹得信謝清讓,這兩年昭九同清讓如何模樣,你我也不都是看在眼裡。”

陳徽仙倒也真是微轉過身來,細細思忖,“我如今一想,便覺得昭九同清讓前兩年在府中,也是平平常常的模樣,偶爾有什麼舉動,仔細一看也是說得過去,我隻怕是誤會兩人了。”

李使期“哈”一聲,似是頗為了解,打趣道:“人家私底下,我們如何能瞧見?”

陳徽仙聽著莫名不舒服,瞪了他一眼,“你是昭九的父親,倒辱人家的名聲。”

李使期被這話噎住,無奈擺手,“原是你愁,我安慰幾句,這也有錯。”

書卷同莫雨立在簾外憋笑,李知氣紅了臉,將兩人的話聽了滿耳,也不進去轉身跑了。

玉簾微動,坐在屋內的兩人抬眼望去,便見書卷掀起簾子,身後卻無旁人。

“昭九怎的沒來,還未挑揀好嗎?”

書卷抿嘴笑道:“三娘原是想在外聽阿郎夫人如何打情罵俏的,如今氣紅了臉,自個兒走了。”

陳徽仙同李使期感情好,府上都曉得,這番話直戳戳的,倒是讓兩人不好意思起來。

陳徽仙睨了他一眼,撐著體麵,“昭九臉皮薄,怕是又得不理我們幾天。”

回到齋月閣,李知仍是一人坐在那兒氣著,腦中卻是想著前兩年的事兒。

她同謝愈明明是清清白白,便是無人之處,也沒有什麼逾舉的地方,阿耶竟如此想她!

想著想著,李知便有些不自信。

謝先生積石如玉,列鬆如翠,清梅似的出塵。

她對謝愈,是有些懷春心思的。

煙雲本在一旁瞧著三娘原是氣著,突然氣息奄下來,開始坐立不安紅著臉了。

她摸不著頭腦,去給莫雨使眼色,莫雨也是搖搖頭,一副不懂的模樣。

兩人正各自琢磨著,突然聽見李知開口。

“謝先生在府上教習時,待我如何?”

莫雨想著定是因為在夫人那兒聽得話,讓三娘想不明白了,便準備給三娘捋一捋。

豈料煙雲先言:“我瞧著對三娘挺好的,教書細致,又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李知又問:“那我待謝先生如何?”

煙雲抿嘴笑道:“自是一雙眼睛都在謝郎君身上。”

她原是想著自己也沒太有什麼顯眼的舉動,豈料煙雲這話兒讓她腦袋一震,羞憤極了,“胡說,我才沒有。”

煙雲顧左言他,竟是將三娘唬了過去,莫雨瞧見笑彎了眼。

不過也好,她早聽府上碎嘴的小廝說,娘子追郎君,便如隔著輕紗。

李知心中羞了一把,隻想著略過這番言論,“明日得去東市,我得早早歇息了。”

煙雲將懸於兩側的軟帳放下,又點上熏香,便同著莫雨退出閣內。

夜已將深,更聲起落,屋外吹起秋風,庭中的樹影斑駁在窗紗上,李知隔著輕紗而望,心思卻飄轉到彆處。

謝愈同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正如阿娘所言瞧不出錯,或許他本就性子溫和,待人謙遜,便是這人不是她,謝愈也是如此。

李知輕按指尖,有些憂鬱。

又想起中秋那晚她大著膽子去尋他,卻見謝愈誤飲了酒。

謝愈的眉眼氣息似乎愈發清晰起來,連著那晚的話也在耳邊浮起來了。

李知臉色發燙,將被子輕攏在胸前,堪堪遮住一半玉麵。

先生說話做事滴水不漏,讓她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

靜暗的齋月閣,傳來一聲輕悠地歎息,床上的人兒伴著愁淺淺地入睡了。

翌日,煙雲端著水,打著簾子進來。

李知剛起,便換了一身深粉半臂綠灰緞破裙,頭上挽了個雲髻,綴著些鬆眼石,細腰曼妙係著蝴蝶結子長穗五色絛,收拾了一番,帶著煙雲從小門出府了。

日正高懸,煙雲揉了揉眼,咕噥道:“派幾個丫鬟小廝出來采買不就得了,三娘何必親自出來。”

“既是親手做,自然采料也得親力親為,旁人如何代我?”

李知下馬進了果子行,親自挑了些上好的小麥粉,葡萄與胡桃,煙雨便立在外麵牽著馬兒。

李知剛拿著稱量好的胡桃,轉身邁步,還未站穩,便聽見街頭前,傳出急促的馬蹄聲。

忽有黑影一閃而進,那人卷發黑身,李知還未驚呼出聲,便被他撞倒在地,肌膚隔著輕紗與地相磨,灼熱感一下子湧了上來。

煙雲在外瞧見,嚇著尖叫起來,小臉一白,忙衝了進去,急著去拉李知。

賣果子的掌櫃早已經口齒不清,嚇得倒地,隻見血光一閃,那掌櫃的腹中頓時便插了一把短劍,下一刻又被抽離出來。

鮮紅的血頓時炸開在那掌櫃的腹部,蜿蜒於地。

深閨裡的娘子們哪裡見過這帶血的場麵,血腥味滲進李知鼻息,千事萬物她霎時隻見那入目刺眼的鮮紅,如同頑蛇盤桓在她眸中,連臂上的傷也忘卻了。

李知猛得閉眼,強忍著不適慢慢移著身子,試圖拉開同那昆侖奴的距離。

煙雲早已是叫不出聲來,哆哆嗦嗦的,腿軟了半分,卻仍是將整個身子護在李知麵前,驚慌地盯著那殺人的昆侖奴。

李府的馬夫瞧見,忙趕著快馬回府通報。

那兩旁的商鋪行人亂成一團,四處逃竄,驚慌嚷嚷著:“殺人啦殺人啦!”

騎馬趕來的金吾衛舉著刀,已將果子行圍得水泄不通。

那昆侖奴回身瞥了一眼李知,見她衣著不凡,便狠狠一腳踹開擋在她身前的煙雲,將李知一把從地上提起來,帶血的短刀下一刻就抵在她的頸間。

“給我一匹馬,不然我就殺了她。”昆侖奴朝著門外的金吾衛惡狠狠地開口,手中的刀又緊了幾分。

煙雲抹了一把淚,忍著痛支起身子,跑到那金吾衛將領的前一頭跪下,哽咽求道:“我家三娘是當朝三品大官禦史大夫的女兒,請將軍一定救救我家娘子!”

那金吾衛的將領聽此,哪裡敢馬虎,將她扶起來,又朝昆侖奴吼道:“你若快快放人,便饒你一命!”

豈料那昆侖奴將刀橫起來,用掌將李知朝前推著走。

手上的刀尖橫著逼近些,李知微微揚起下巴,她能感受到脖頸之處,傳來的細微涼意和如針劃過的痛感,如雪的嫩頸間已然滲出一道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