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住宅樓的小巷之間,隻有路燈冷白的光提供著照明,女人全身上下裹得嚴實,一雙碧色的眼睛露在外頭。
雖然有了玩家身份,但許青很懷疑自己現在是個黑戶,畢竟黑鳥沒有住址,沒有人際關係,沒有過往經曆,是絕對經不起查的,保險起見,在這些還沒補充好,使黑鳥這個身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前,她還是要小心點。
又拐過兩個彎,夜色裡許青看見一個尖頂的建築,不高,就夾在兩棟居民樓之間,反而顯得局促和破舊。
今天剛去過一個慈恩宗,晚上又來了一個教堂,許青覺得神奇,這個世界的宗教信仰還挺複雜。
教堂的門開著,透著黯淡的光,許青走進去,裡頭的空間不大,擺著七八排長椅,最前頭點著十幾根白燭作為光源,一個修女安靜跪著,麵對牆壁上雕刻的一尊石像。
許青往前走,視線一直停在那尊石像上,可以辨認出它是個人形,不過卻被白布籠罩著,看不到臉,看不到軀體,甚至分不出性彆。
她走到修女身邊坐下來,塔拉沒有動,依舊保持低頭,十指交叉扣緊的祈禱姿勢,修女帽嚴嚴實實藏住她的發際線,暴露在外的一張臉上布滿細密的紋路,她不年輕了,卻又因為這份年齡的厚重多了一份虔誠和靜謐。
許青仰頭看著石像,發現它不是被蓋上了白布,而是白布本就屬於雕塑的一部分,從一開始它就沒有臉,沒有軀乾,甚至沒有性彆。
“它有名字嗎?”許青開口,並沒有看向塔拉,依舊望著石像。
“我們無法知曉神的一切。”
塔拉睜開眼睛,語氣平靜,她的眸是深藍色的,瞳孔處顏色偏黑,像大洋裡的渦流。
她提著裙擺起身,許青注意到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有一個銅戒,很寬,表麵是繁複的花紋。
她走到那排蠟燭前,連著燭台取下其中一支,小心翼翼捧著,朝許青走來。
“你需要一點光,不要讓它熄滅。”塔拉說,她的眼睛在燭光下呈現黃油般的色澤。
“好。”許青伸手接過,焰心在轉接時撲朔了兩下。
“你的名字是什麼?”塔拉問,“我需要你的名字。”
“黑鳥。”許青回複,她與塔拉對視,後者垂下了眸,輕聲重複一遍“黑鳥。”
許青離開時,塔拉再次跪在了石像前,恢複了祈禱的姿勢,許青最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走入墨色裡。
蠟燭她放在了物品欄,曲線說不會讓它熄滅,這應該就是進入moonpost的憑證。
經過一個沒有監控的巷子時,許青換回了原本的外形,到一家還亮著燈的便利店買了點東西。
店主是二類居民,她穿著寬鬆的衣衫,卻擁有馬的頭顱,一邊側頭看著投影的新聞畫麵,一邊心不在焉幫許青算錢。
許青也看向投影裡的畫麵,是關於深宇科技的新產品。
一個男人穿著西裝,和幻想中的成功人士形象不同,男人禿頂,身材矮小,臉上是肥大的鼻頭和眯成細縫的眼睛,全息光屏在他身後展示著產品,是一個小巧的方方正正的東西。
“擔心投影區,小方可以及時提醒你,當它閃爍時,請告訴自己保持平靜。”
劉七雙手抬起放下,做了個吐氣的動作,表情誇張,語氣滑稽,觀眾席爆發陣陣掌聲,幾個人影靠著頭私語。
“28塊。”
店主把東西一裝,遞到許青麵前,許青收回視線,接過袋子,右手的終端在付款機上一碰,走出店門,她一邊往回走,一邊在網站上搜索深宇的新產品。
“小方二代,為投影區而生的預警器,當它檢測該區域形成投影區的概率超過60%時會觸發示警,目前在各大公共場所已投入使用,官方售價為2999。”
許青沒從這段描述裡找到奇怪的地方,相反,這個產品無論從功能還是價格都顯得很貼心,並不符合她對於深宇的各種猜測。
她指尖一劃,從頁麵退出來,搜索了深宇針對投影區的在售產品,除了已下架的小方一代,就是最近推出的二代,它們都隻有預警的作用,卻沒有監測投影區的產品,可在警衛隊裡是有這種儀器的,也就是說技術方麵不是問題,那為什麼沒有麵向居民的相關產品。
雖然七咼市針對投影區的方案還算完善,公共場所都會有警衛員或後備員進行巡邏,但對於城市裡更多無法顧及的角落,政府也無能為力,這種情況下,如果居民自己可以監測就可以免去很大風險,市場是肯定有的,深宇卻沒有選擇吃這塊蛋糕。
許青關閉終端,回到家,她取出蠟燭,很奇怪,僅僅隻是剛剛一段時間,蠟燭已經燃燒到底,從它的內部露出一節細長的金屬製的東西。
她伸手要把它取出,在觸碰的一瞬間,眼前的景象忽然飛速變化,像是有人往她腦子塞進了一段記憶,她被拉著穿梭過街區,各色燈牌在頭頂閃爍,地下通道裡牆上張貼著密密麻麻的廣告,周圍的人形扭曲如細長的鬼影。
一家拉麵店裡,服務員端上餐食,騰騰而起的霧模糊畫麵,一個掛鐘在牆壁上,時間是八點,她還聽見路過的人形嘟囔一句“14號了,這事怎麼還沒解決。”
最後她的意識停在一家歌劇院前,典型的歐式建築,外牆的許多浮雕已經剝蝕,安裝了誇張的霓虹燈光,風格之怪異,像是披著奇異鱗甲的巨獸,門上的五個字格外清楚,「海倫娜劇院」。
到此穿梭結束,許青的感知回籠,像是被一根繩索從遠處拽了回來,視線還有些模糊,她緩了一會,把那東西拿起來,從外觀看上它沒有什麼特彆,就是金屬製的一個圓柱體,泛著冷冷的光,她確定這就是那個憑證。
14號,也就是兩天後。
當鋪的休假隻有一天,明天許青得回去正常上班,不過好在她最近都是早班,不會影響到行動,隻是,她很好奇到時候麵對的會是怎樣的情況。
moonpost裡是什麼人,炸毀深宇科技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好處,以及他們為什麼敢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下手。
終端在此時震動,是政府發來的文件和表格,許青查看了自己的分組,後備六隊,隸屬警衛第二分局,文件裡還有隊友的名單,裡麵有三個熟悉的人名,鈴木園,feather,格恩。
表格則是關於時間的分配問題,她考慮了自己在當鋪的工作以及休息時間,很快填好上交。
這一天過得挺累,許青從袋子裡掏出買的麵包,咬了幾口,稍稍緩解了腹中的饑餓感,神經也因此舒展了一些,她想到這兩天經曆裡還沒梳理的一處異常,關於進入後備隊的這部分。
她的確是希望政府的速度可以快,但現在的進度快得有點奇怪了,烏鴉考試那會,考試時間要在一周內出,結果則是三天,可許青從報考和出結果就是三天的事情,她倒不覺得是曲線在其中做了手腳,它要有那個本事,也不需要指著她辦事。
流程加快了,這樣的趨勢能證明什麼呢。
許青啃完麵包,到廁所衝了個澡,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她定一個六點的鬨鐘,沾床就睡著了。
第二天,等公車到五匹區,許青也精神了,她進了當鋪,照例清點東西,收拾櫃台,工作並不重,她把這也視為一種休息。
如果下午後備隊沒有指令,許青就去俱樂部鍛煉體能以及格鬥,這方麵她還需要加強。
一上午無事,王玲與她寒暄了幾句,“考試怎麼樣呀?”她問,笑容很友善。
“還行,過了,謝謝您當時批準我的假。”許青謙虛回複,著重又感謝了一次王玲,表麵功夫做得很足。
她想理清當鋪後麵的靠山,但以她現在的身份並不好接觸,維係好目前的人際關係很重要。
雖然大家客套間有多少真心說不準,但這份客套就足以促成很多事情。
“哎呀,這就不用謝啦,你到時候要進了警衛隊,那就是大好事哩。”王玲笑彎了眼,似乎很賞識她這份識趣,拍了拍她的肩,才進去。
聽說許青進了後備隊,當鋪裡幾個人都和她搭了話,每個人的反應都不相同。
“進了裡頭,有什麼好處沒得?”孫舟山鬼鬼祟祟側著頭,壓低聲音問。
林秧看了許青一會,才說一句:“不管乾什麼事都要仔細上心。”
黛麗低著眼,不看她,隻說:“有些事沒你想象那麼好。”
金蟾也難得同她談了兩句,意思和王玲接近,“進了後備隊是好事,但當鋪裡的事也不能落了,要是你成了正式的警衛員,到時候我就請大夥一塊吃個飯,高高興興送你去。”
打聽的事許青一概搖頭說不知,警醒她的就都道個謝,祝福的就客套兩句。
下午換班的時候,薛柒柒也聽說了這事,她才剛上大學,十八的小姑娘,為了學費到當鋪兼職,平日裡說話細聲細氣,很靦腆。
她認真地和許青道喜,“許姐姐,恭喜你進了後備隊。”
“謝謝。”許青笑了笑,隨即才離開當鋪。
終端上沒有任何消息,她先去了俱樂部,這個時候那裡人不多,許青剛一進去,鸚鵡就推了一輛小車到跟前,上麵放了蛋糕,烏鴉跟在他身後。
“ Surprise!”鸚鵡語氣激動,放了禮炮,小彩帶飄落一地。
許青沒受過這種待遇,她恍惚有種考上名校的錯覺,在腦子搜刮詞彙,她回了一句:“謝謝,我很驚喜。”
“真的。”覺得話語有點蒼白,她又補了一句。
好歹有快兩個月的相處,鸚鵡自然沒有在意許青的反應,他把塑料刀遞過去,“切蛋糕,切蛋糕。”
說著,他又看向場館的另一側,喊道,“那誰,你還要在那裡擺pose嗎?”
許青才看見feather,他靠著牆,發束了馬尾放在身前,一雙淺藍的眼睛裡浮著細碎的光,穿著依然講究,今天是灰色的西裝。
“可不是我非要吃的,你們要為我作證。”
他笑著走過來,鸚鵡甩了他一個白眼,對許青說,“彆理他,這是給你準備的,他就是個蹭蛋糕的,恭喜你通過考試,正式進入後備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