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雨季10 要去培訓(1 / 1)

四下一片漆黑,路燈昏幽的光下兩隻蚊蟲盤旋,住宅樓像刀鋒片片矗立,而在它們身前有一棟建築格外矮小,隻有四層,發光字牌寫著「康健二院」,有幾個筆畫熄滅了,看上去很是老舊和怪異。

建築正門之上一幅巨大的石浮雕,占據了三層樓的高度,光線明明暗暗,依稀可以看出是聖母懷抱孩子的像。

許青看了兩眼,悶頭進了大門,裡麵很安靜,冷冷的燈光裡,所見的一切都是白的。前台沒有人,隻有一台機器杵著,長方體,嵌了一塊屏幕,許青走過去,它沒有反應。

「請前往二樓203室」

許青穿過走廊,所有病房門都關著,看不清情況,儘頭有台電梯,她到了二樓,還是一樣,隻有203開著門。

房間裡擺了兩株盆栽,一張桌子,男人坐在電腦前,戴眼鏡,穿白大褂,頭發亂蓬蓬的一團,讓許青想起灌木。

他抬起頭,膚色很白,鏡片下的眼睛意外的柔和,但沒什麼情緒,眼下還掛了兩團巨大的烏青。

許青突然感覺他也挺需要醫生的。

桌上擺了張紙,寫著「傅因」,許青想稱呼一句,對方先開口了。

“肋骨骨折兩根,內臟出血,左手大臂骨折。”

傅因簡單看許青兩眼,低下頭,在紙上刷刷寫了東西,很快,遞給她。

“去207。”

他說得很簡短,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許青沒動,她想起一件事,她沒錢了,現在卡上隻有兩千出頭,夠這三根骨頭嗎。

她往前蹭了一步,傅因於是奇怪地看她。

“傅醫生,我隻有兩千,夠嗎?”許青真誠發問。

傅因看著眼前的女孩,血糊了她一臉,脖頸有指痕,左手臂腫起,很狼狽,也不是他見過最狼狽的。

他一點不好奇她剛剛經曆什麼,隻是對她現在表現的近乎愚蠢的坦誠感到疑惑。

她太年輕了,不是指年齡,而是身上的氣質。

這個城市像個老嫗稀疏的發頂,每個人都算一隻虱子。

居然有根草混了進來。

傅因沒立刻回答,他打了個哈欠,眯著眼,氣質很頹廢:“一共兩萬,可以賒賬,等你想結了再來。”

許青沒怎麼聽進去,隻留意到賒賬兩個字,至少曲線給她找對了地方,她可不想第二天就因為沒錢交醫療費而進警局。

她道謝,出去時順手帶上了門。

207亮著燈,裡麵沒有病床,擺了一台儀器,像許青見過的治療艙,但更原始和陳舊,艙體上有一串編號,左下標了「深宇科技」

一個機器滑到她麵前,半人高,顯示屏上是張笑臉:“您好,請把單子交給我。”

許青遞過去,看它把紙吃掉,隱隱還有碎紙的聲音。

機器讓她躺進艙體,許青把包靠在一邊,邁腿,跨了進去。

機器伸出手臂操作了一番,艙體合上,許青沒感到其他,隻有困意,她閉上眼,腦海都是曲線布下的新任務。

「炸毀深宇科技分支」

她現在連深宇都不清楚,至於moonpost,它又是什麼東西。

從曲線的語言看,moonpost和深宇是敵對關係,已經布下了所謂的距控陣,那為什麼需要她來引爆。

還有慈恩宗,包括今天的那個玩家,這些的後續呢。

許青感到太陽穴突突地疼。

世界從來不是和緩的,許青以前以為有些事是循序漸進的,慢慢走,總能適應。但不是的,有時候人麵臨的是懸崖,世界隻會把你一把推下,告訴你,後麵遇見什麼都是你的運氣。

事情一多,許青反而想得有些麻木,由深宇科技引出,她的腦子忽然跳出另一個名詞,明梵,那個現實裡的龐然大物。

“明梵科技,創造您的美好生活。”

許青是聽著這句話長大的,西洺街轉角的全息投影永遠重複這則廣告,得體的男人,得體的微笑,得體的話語。

各色的光映在眼球,畫麵裡展示了明梵在所有領域的成就,或者說,壟斷。

大至天穹計劃,小至一樣生活電器,如果把視野拉近再拉近,穿透外殼,停下機械旋轉的齒輪,可以看見在金屬的表麵用納米微刻寫著:明梵科技。

許青不忙的時候,會停下來看兩眼,那是另一個世界,明梵無處不在,又和平民涇渭分明。

然後她離開,將手裡的瓶子遞給常年撿拾垃圾的李婆,她瞎了一隻眼,白翳覆蓋眼球,總是穿一件灰色的衣裳,在街邊遊蕩,去翻找每一個可能存在回收物的地方。

這個世界很無聊。

許青微微抬起頭,眼神穿過一條條縱橫交錯,霓虹閃爍的人行天橋,繼續往上看,沒有夜空,現在正是第二層掠過未鳴市的時間。

無數的懸磁車正在升降,如果願意,可以把它們看作流星一類。

許青不願意,她收回視線,往巷子走去,一個醉漢跳出來,口裡含糊不清,潦草的胡子布滿他的臉部輪廓,手裡晃晃悠悠捏著刀。

今天的第三個,許青想,在心裡默念數字,當數到五,也就是醉漢離她隻剩一米距離時,巡邏浮空車到來。

強烈的光打下,機械音不斷重複:“G25685355585號公民,您現已違反聯合政府條例第二十五條,持有危險物並危害其他公民生命財產安全。請立即放下武器,接受逮捕。”

許青最後看醉漢一眼,他已經倒下了,嘴角帶笑。

從前的很多事情像碎片一樣閃過去,共同構成許青荒誕的夢境。

她是被戳醒的,睜開眼,被窗外的光線閃了一下。

傅因站在她麵前,手裡拿了本子,記錄著什麼。他大約是一晚沒睡,頭發更亂,眼睛裡有淡淡的血絲。

“你已經痊愈,可以離開了。”他說著,又從邊上拿了瓶水遞給許青。

許青坐起身,身體很自如,她確實有點口渴,伸手接過來,先是灌了一大口,聽見傅因幽幽的兩字“二十。”

許青沉默,好險沒咳出來,奸商,她給傅因下了定義。

從治療艙出來,許青拎起背包,走到門口,傅因叫住她,“臉上的血擦擦,彆嚇到我的病人。”

許青下意識抬手抹臉,摸下一大塊血痂,她反應過來,到廁所裡清洗。

水流衝刷掉手上的血,許青抬頭,發現自己氣色居然還不錯,肩上挎著包,上身一件黑色短袖,還有血跡,但因為顏色並不顯眼。

許青整理身上有的東西,她從兜裡拿出那把槍,槍身漆黑流暢,彈夾裡還有六發子彈,她認出這是難得昂貴的槍型,荒漠之眼。

她又摸出手環,黑色的,中間一塊圓形屏幕,暗著,像手表,她看了兩眼,沒動,也不知道有什麼功能。

說實話,許青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說不定有什麼定位功能,但曲線既然要她拿,那應該是有準備的。

許青有挺久沒和曲線對話過,她是有意的,與其事事都想從它那得到回應,不如乾脆自己找,並且她也不確定曲線說的一定就是真的。

但現在,許青挺想說兩句話,於是她問,“這樣的動靜不會引來人嗎?”

雖然曲線昨晚有屏蔽,但她很懷疑會不會出現什麼凶殺案報道,然後一群人把城市翻得地朝天。

畢竟死的是個玩家,她能到那兒去,至少是知道些什麼,或許背後是一個組織也不一定。

麵板靜靜浮著,片刻,打出一串字,“眼睛都有焦點,焦點也會導致盲點。”

許青品出了點言外之意,第一,這個世界並不能掌握每個人的舉動,也就意味著有空子可以鑽。第二,眼睛有它的焦點,那麼它在看哪裡。

這個問題短時間是沒有答案了,許青看了時間,早上八點,昨天她給當鋪請假一天,而今天是她正常休假的日子。

出來的時候,傅因已經走了,許青穿過走廊,白天的二院很熱鬨,病人,家屬,醫護,到處是人,她在人流裡穿行,離開二院,搭車回去。

到了單元樓,她往下走,敲響彭前的門,屋裡的腳步聲模糊響起,門被打開,彭前站在門後,見是許青,手上一推把門都敞開,嵌在臉側的兩隻眼睛難得是黑白分明的狀態,顯得很單純,手上還舉了一把巴掌大的牙刷,帶著泡沫。

許青一頓,她是來確定他還活著沒,沒有等彭前說話,她先開口,“不好意思,昨天臨時有事沒去寺裡,可以再借一天嗎?”

“哦,這個,沒事不急,我最近都用不上。”

彭前眼睛一眨,點頭,兩隻耳朵上下一翻,忽然,他又壓低了聲音,“不過,你還是儘快去,你回來那天我就覺得怪怪的,現在這種感覺好像沒了,但也保不準。”

許青應了好,沒再打擾對方,她回到出租屋,從冰箱裡取了冰飲,拉開拉環,氣泡密密匝匝冒出來,她坐到地上,靠著床沿,小口小口喝著,腦子比昨天清醒不少。

她手上現在有三條線,慈恩宗一條,深宇和moonpost一條,玩家一條。

許青抬手,終端顯示時間11:23,一封郵件接著跳了出來。

“許青,您好,恭喜您通過了考試,請於今日下午一點抵達汀格斯二號基地接受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