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林知南看著電腦屏幕,點了點鼠標,在答辯材料的末尾打上一個句號,滋溜溜吸了一口奶茶。
時至今日,她已經可以非常坦然地再次提起那個人。
聽完故事的女生忘了自己手邊正忙著的事,拉著轉移扶手追問:“再也沒有?十年來一次都沒有見到過嗎?”
“沒有啊。”林知南答道,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我去上大學之前還抱著一絲希望,覺得能不能再見一麵,誰想到,人家早就已經去港城了。”
十年前,就在那個夏天的尾巴裡,她不甘心地又去了一次徐嘉譯家。
在他家工作的保姆李嬸看她在外麵站了好久,可能也看不下去了,走出來告訴她:“孩子,不要等了,嘉譯已經去港城了,昨晚走的。”
“港城?他們去旅遊了嗎?”林知南薄薄的T恤被汗打濕,緊緊貼在後背上。
李嬸給她遞了一瓶水,怕她中暑。
“嘉譯考上港城的大學,是去港城念書去了。”
林知南手裡的水瓶滑落在地,砸向她的腳尖。
他不是說,他報的誌願是Z大嗎……
林知南呆呆立在原地,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現在回憶起來,她仿佛還能記得當時那種被炙熱的太陽烤著頭頂的感覺。
疑惑、窘迫,是她對那段回憶最強烈的感受。
“他該不會當時就直接報的港城,結果騙你說是和你一起報了Z城吧?”
“不知道啊。”那麼多年林知南也沒有找到答案,她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姚可聽完後替林知南打抱不平:“我天,沒想到是這麼個渣男,又是騙人又是冷暴力分手,指不定現在又去禍害哪個女孩子去了。”
林知南目不轉睛盯著電腦,手裡啪啪打著鍵盤:“嗯……也不能這麼說吧。反正早就已經翻篇了,誰年輕時候沒遇到過幾個錯的人呢。”
她還是不想把徐嘉譯當做“渣男”。雖然她和他在青春的最終章裡落了個不好的結局,但是她能感覺到,那個時候他對她的感情是真摯而熱烈的,和她後來再遇到的那些男人不一樣。
“那要是他現在再回來找你複合,你會不會答應?”姚可探著身子問。
林知南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忍不住笑起來:“怎麼可能啊,你以為是小說還是電視劇呢?十年都沒見過麵,再見麵也不可能是求複合。”
那個人,恐怕早就結婚了吧,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後來的十年裡,林知南再也沒有在南棉見到過徐嘉譯。當年在校門口的冷飲店裡,謝鬆然說的那句玩笑——“反正你倆肯定經常能見麵”,竟然成了一句反話。
剛上大學的那兩年,每到寒暑假,林知南還是會約上謝鬆然和陳飛周一起去校門口的冷飲店坐坐,隻是原本是四個人的位置,後來隻剩下了他們三個。
再後來,冷飲店換了老板,店鋪改成了快餐店,他們三人就再也沒去過。
想到這裡,林知南打趣道:“我和他要是能再見麵,估計得是在法庭上。”
去年,她被同事拉進一個全國的執業律師群裡,各地的律師在群裡侃天侃地。林知南不喜歡在群裡瞎聊,難得有一天洗完澡躺在床上,臨時興起打開了群聊記錄。
【S城連丹律師:跟你們說,我們所新來了個合夥人,特彆帥,是那種冰山型霸總帥哥,搞得我們所的女律師來辦公室的頻率都比以前高了。】
【S城連丹律師:法律民工的生活突然有了一點點盼頭。】
【E城李律——Lily:有沒有照片啊,想看。[流口水]】
群裡的女律師被勾起了胃口,紛紛在底下起哄。
【S城連丹律師:生活照我可不敢發,萬一流傳開我就慘了。】
【E城李律——Lily:你們律所的官網該不會沒有團隊介紹吧?你發他工作照不就行了。】
【S城連丹律師:對吼!!!】
女律師在群裡甩出一個網站鏈接。
【S城連丹律師:你們點團隊介紹,辦公地點S城,叫徐嘉譯的那個就是。】
林知南看到那三個字,頓時愣住了。
這麼多年,她隻是聽陳飛周說過,徐嘉譯也學了法律,做了律師,隻是沒有想到,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律所的合夥人了。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著點擊了那個網站鏈接,跳轉以後,是金科律師事務所的網站首頁。
金科律所是國內有名的紅圈所。
她順著網站首頁的導航找到了團隊介紹的欄目,沒翻幾頁,那張熟悉的人臉就蹦進了她的視線。
多年過去,他的臉早已褪去了青澀,但唯一不變的是那份拒人千裡之外的高傲和冷淡。照片裡的他,眼神依舊帶著散漫的戾氣。
當年他說想要學法律,如今也已經快要站到這個行業的金字塔尖了。
“原來渣男在金科啊?!”姚可一臉震驚。
林知南笑著無奈道:“你彆叫他渣男了,剛才聊了那麼多,正事都忘了。昨天讓你整理的證據材料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姚可是剛畢業的實習律師,剛進所裡,主任就讓林知南做她的帶教律師。前不久剛接了一個法律援助的案子,後天就要去勞動仲裁庭開庭,這會兒兩人還在辦公室裡加班整理開庭的資料。
姚可從椅子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已經把證據清單整理出來了,但是我們手上的證據真的好少啊,那個張大姐居然連自己老公的工作都一問三不知,現在沒有書麵的勞動合同,沒有銀行工資流水,怎麼證明她老公就是榮威科技公司的工人呢,我看這個案子真的懸。”
這次是一個勞動糾紛的案子。委托人張巧麗的丈夫周大山是榮威科技公司下屬工廠的工人,前不久在下班途中猝死,張巧麗接到消息後哭天搶地,還是在街坊鄰居的建議下才跑去要賠償,但公司方一口咬定周大山和公司沒有勞動關係,拒絕支付任何賠償。張巧麗是個全職媽媽,一個人在家帶著三個孩子,大的是女兒,小的是一對雙胞胎兒子。由於脫不開身,每次了解案件情況,都是林知南帶著姚可直接上門麵談的。
“不到最後時刻,誰都說不準,說不定證據還在後頭等著我們呢,”林知南在屏幕上點了打印,拿著兩份熱騰騰的材料,“走,今晚就到這裡吧,明天繼續。”
姚可笑道:“好!正好我男朋友來接我,我們順路送你回家吧南姐。”
林知南搖頭笑:“不用了,我就不當電燈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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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南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腦子裡還在琢磨著後天要開庭的那個案子。
手機震動,有人發來微信消息。
【許一一:睡了嗎?】
【林知南:沒呢,剛洗完澡躺床上。】
【許一一:要不要來看個電影?】
【林知南:不行啊,太晚了,後天有個案子要開庭,明天還要繼續呢。】
【許一一: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勞動糾紛?】
【林知南:對,證據還是沒有突破。】
【許一一:你也彆太著急,說不定過兩天就有思路了呢。】
【林知南:算了,不想聊工作了。對了,之前你說你媽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你去見麵了嗎?】
【許一一:見了,醜男一個。】
林知南看到她的回複,忍不住笑起來。
【林知南:看來在新加坡也逃不了被催婚的命運啊。】
【許一一:你呢,新的男朋友有沒有著落了?】
【林知南:壓根不想談戀愛,我已經對男人這個群體完全失望了。】
【許一一:[驚嚇]彆啊。】
許一一是林知南的網絡姐妹,是她認識快十年的電子閨蜜。
剛上大學那年,她第一次離開媽媽,來到陌生的Z城。那個時候雖然媽媽治病的錢已經有了著落,資助人會定期和醫院聯係結清治病所需的費用,但媽媽的病情還不穩定,她每天都活在可能失去媽媽的擔驚受怕裡。
除此之外,徐嘉譯的冷暴力分手始終在她心裡留下了陰影。她雖然表麵上和家人朋友說沒事,但其實她心裡一直覺得,徐嘉譯是認清了他們兩人之間存在無法跨越的鴻溝這個事實,才最終選擇離開她的。
他當時也許也是一時衝動戀愛腦,才會選擇為了她不去美國留學,而當她媽媽生病後,他才看清現實,懸崖勒馬。
她害怕自己吐苦水被人嫌棄,所以很多心事沒辦法和同寢室的舍友傾訴,也不能完全傾倒給謝鬆然,於是跑到D大的校園論壇灌水區,注冊了一個馬甲號,把自己開的帖子當做樹洞,時常在裡麵記錄自己那些美好或不美好的青春回憶,吐露自己當下的擔憂和苦悶。
她和許一一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許一一說,她仿佛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她。她也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特彆又美好的男生,隻是因為家庭背景的差距,她的父母極力阻撓,給了那個男生一筆錢,後來那個男生再也沒有理過她。
在論壇的小角落裡,兩個女生就這樣相遇了,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帖子裡閒聊,漸漸成為彼此的慰藉,後來加上了聯係方式,林知南才知道許一一是早她幾屆的學姐,本科畢業後去了新加坡留學,後來就一直留在了新加坡。兩人就這樣每天閒聊,保持跨國聯係。
到了開庭日,林知南帶著姚可早早就來到了仲裁庭。
“南姐,對方公司的代理律所好像就是金科的誒。”姚可悄悄道。
“是啊,怎麼了?”林知南低頭看著材料。
“會不會是你那個初戀前男友來開庭啊?”
“怎麼可能,他在S城呢,不會來南棉的。”相比S城,南棉可是個不起眼的小城市。
剛說完,身邊的姚可瞪大了眼睛,拉拉林知南的袖子,提醒她抬頭。
“姐!快看對麵!有個超帥的男律師!!”
林知南抬眸,順著姚可提示的方向看過去,對方律師席位邊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和另一個男人在聊著什麼,而後拉開椅子,端端正正坐下,清冷的目光投射過來。
是徐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