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結束了詢問,白芳一行人從南棉市一中返回刑警支隊辦公室。
對比了兩邊的詢問筆錄,林知南和徐嘉譯對周五當天在安民嘉園所發生的事情的陳述大相徑庭。
考慮到案情比較複雜,收集到的證據極少,白芳當即召集偵查二大隊成員召開了案情分析會。
“在部分事實上,他們兩人的陳述是吻合的。第一,林知南和羅凡是在圖書館因為流浪貓結識的,兩人並不存在男女朋友關係;第二,周五當天林知南是為了看貓去的羅凡家;第三,他們都指出,林知南在羅凡家發現羅凡用極端殘忍手段拍攝虐貓視頻。”
“但其餘的事實部分,兩人的陳述完全相反。“
白芳說著,拿起白板筆在中間畫上一條豎線,將白板一分為二。
“林知南的說法是,她發現了羅凡的虐貓視頻後,逃到了羅凡家門口,但因為羅凡下跪道歉,她一時心軟沒有及時逃走,羅凡突然起身抓住她,她在掙紮的過程中推了一把羅凡,導致羅凡摔落。而徐嘉譯是在羅凡滾下樓梯後才出現的。”
說完,在左邊一側簡單畫上了方位圖。
“而徐嘉譯的說法是,他在爬樓梯的過程中聽到羅凡罵人的聲音,上到六樓時,羅凡正拖拽著林知南的頭發往房間的方向去。製止了羅凡的拖拽行為後,羅凡起身反擊,將林知南踹倒在地,並掐住了徐嘉譯的脖子抵在牆麵上,徐嘉譯在掙紮的過程中往前推了羅凡一把,緊接著羅凡才滾下了樓梯。”
“聽起來,男學生這邊的陳述細節更豐富,也更符合邏輯。”有隊員分析道。
“對,況且那女孩兒挺瘦弱的,怎麼可能在掙紮的時候把一個身高1米86的成年男性直接推下樓梯?她的陳述疑點挺多的。”有人附和道。
“更重要的是,受害人報案時的描述和他們兩人說的也完全不同。”一名年輕的男警官翻開當時對受害人的詢問筆錄,“受害人報警稱,有兩個學生為了偷走他的貓,趁他不注意時把他推下了樓梯。”
“目前除了小區大門監控拍到的進出視頻記錄,暫時還沒有搜集到其他可以印證他們三人陳述事實的證據。”
白芳被這三人的詢問筆錄給繞暈了,坐回轉椅上,揉揉眉心,問:“那個羅凡現在怎麼樣了?法醫那邊傷情鑒定出來沒有?”
年輕警官合上詢問筆錄,答道:“鑒定結論還沒有出,受害人現在已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了。”
白芳起身拿起外套,“走,去醫院看看這個羅凡。”
市醫院病房。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住院部的層高有些矮,低壓的天花板讓人有些喘不過氣。護士推著醫療推車走出病房,羅凡穿著病號服,兩眼無神地躺在病床上,坐在病床邊的中年女人哭成了淚人,見穿著製服的兩名警察進門,急忙站起來迎接。
“警察同誌你們來了,凶手找到了嗎?”女人強撐著展開笑臉,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白芳沒有正麵回應,“我們過來,是想再了解一下整個事情發生的經過。”
“警察同誌,我懇求你們,一定要找到把我兒子推下樓的凶手,剛才醫生來了,說我家羅凡……”羅凡媽媽說到傷心處,哽咽得喘了口大氣,“說我家羅凡摔到了脊椎,從腰部以下都動不了了,這輩子可能都站不起來了。”羅凡媽媽說完,忍不住捂臉嗚咽起來。
白芳說了些安慰的話語,再一次說明了他們的來意,把羅凡媽媽支開,攤開筆記本對羅凡進行詢問。
“我怎麼可能會虐貓?!”說起虐貓的話題,羅凡絕望又悲傷的眼睛裡瞬時迸發出憤怒的火焰,“你們儘管可以去調查,我的鄰居,周邊寵物醫院,誰不知道我是最喜歡貓的?”
羅凡說著說著,把頭彆朝一邊,淚水從眼角滑到枕邊,“我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不該認識林知南,不該相信她說的話。當時她發消息問我小貓生了沒有,我以為她真的隻是想來看看小貓,沒想到她為了偷走那隻小貓崽,居然直接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
“我們第一次談話的時候,你說的是兩個學生來偷貓,對不對?”
羅凡對上白芳的視線,眯著眼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當時說的是兩個嗎?”
他想了想,回道:“是一個,我現在確定是一個,推我的人就是那個叫林知南的女生,好像是還有一個男學生,但那個男學生應該是我摔倒在樓梯上以後才出現的。上次做筆錄應該是我沒有表達清楚,傷得太嚴重,記憶出現了混亂。”
羅凡突然改口,白芳有疑心,但轉念一想,案發當天羅凡剛受傷,描述記憶的時候出現差錯也情有可原。
“如果我沒有遇到她,沒有認識她,我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樣子……醫生說我可能一輩子都要坐輪椅!她簡直就是個惡魔!我才22歲啊!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羅凡說著,抱頭崩潰大哭起來,引來了醫生護士。
受害人剛經曆重大人生變故,情緒不穩定,白芳也不好再多問,隻能被迫中斷這次談話。
回去的路上,白芳打電話給當時負責調查現場的隊員了解羅凡家的勘驗情況,得到的答複是,沒有在羅凡家中發現任何虐貓的工具和痕跡。
白芳深深歎了口氣,沉思著看向車窗外。
到底是誰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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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警察詢問完,林知南和徐嘉譯正常返回班裡上課。劉雪芬在林知南麵前強撐精神,目送女兒回教室後,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門。
剛麵臨失業,新的工作還沒有找到,女兒就莫名其妙被警察找上了門。正唉聲歎氣著,一個女人在身後叫住她。
“林知南媽媽!”
劉雪芬頓住腳步回頭,一個女人蹬著高跟長靴快步上前,脫下烏黑的墨鏡,順滑而富有光澤的波浪卷發搭在胸前,紅唇勾起微笑道:“我是徐嘉譯的媽媽。”
看劉雪芬不解,蔡莉鵑補充道:“就是剛才和你女兒一起被警察問話的那個男同學的媽媽。”
劉雪芬拉了拉嘴角,“噢”了一聲,不知道對方叫住她是什麼來意,緊緊握著背包肩帶,等著對方發話。
蔡莉鵑看了看校門口周圍,“這裡不太方便,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蔡莉鵑邀劉雪芬坐上她的邁巴赫,吩咐駕駛座的司機開到了靠近郊區的一個私人咖啡館門口。
咖啡館的花園包間裡花團錦簇,服務員端上兩杯香鬱濃稠的咖啡和一碟精致的甜點。
到了安全的地方,蔡莉鵑也懶得鋪墊什麼,直接開門見山告知劉雪芬自己的來意。
“林媽媽,如果你女兒願意改口告訴警察人是她推的,和我們徐嘉譯沒有關係,我可以一次性給你和你女兒一百萬。”
劉雪芬沒轉過彎來,剛剛在活動室裡,林知南明明說的就是她在掙脫羅凡的時候推了一把,徐嘉譯是羅凡摔倒後才上樓的,怎麼麵前這個女人還要平白無故給出一百萬讓她們改口?
蔡莉鵑見劉雪芬不答話,以為嫌她給的少了,酒紅色的指甲扶著杯子,抬起咖啡抿了一口:“我們也谘詢過律師了,可以從過失的方向去辯護,過失致人重傷罪最高也就是三年有期,你家林知南剛滿17歲,未成年犯罪又可以從輕處罰,頂多判個一年也就沒事了。”
劉雪芬擱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緊,她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透過對麵女人的話語,她反應過來,女兒林知南當著警察的麵撒謊了。當時她旁聽時就覺得奇怪,瘦瘦小小的林知南再怎麼掙紮,怎麼有那麼大的力氣剛好把那個男人推下樓梯。
蔡莉鵑以為自己的話撬動了劉雪芬的心弦,繼續道:“我也知道你們家的情況,你一個人供她念書確實很不容易。但以林知南的學習成績,高考可能連個三本都困難,將來去念個職校,畢業出來在南棉這種小地方,無非也就是兩三千的工資,一百萬夠她辛苦一輩子了。”
蔡莉鵑嘰嘰喳喳說了一堆,劉雪芬忍無可忍,高聲回擊:“你說夠了沒有?”
蔡莉鵑一愣,抬起咖啡的手僵在半空。
“你們有錢人是不是覺得隻要有錢什麼都可以買到啊?”
“你覺得我女兒的名譽和人生是可以用錢來衡量交換的嗎?”
“我劉雪芬是賤命一條,但絕對不是賤骨頭!”
劉雪芬一頓輸出,拿包起身準備走人。
蔡莉鵑意識到單純的物質無法說服劉雪芬,連忙上前捉住劉雪芬的手,眼裡拚命擠出幾滴眼淚來。
“林媽媽,我剛才的話雖然不中聽,但說的都是實話。“
“我當年為了生徐嘉譯,命都差點沒了!你做媽媽的你應該懂我。你不知道,我的嘉譯有多優秀多努力,如果不出差錯,他畢業就要去美國留學的!如果這件事真的安在他頭上,他一輩子的前途就都毀了!”
劉雪芬覺得蔡莉鵑很可笑,她輕笑一聲甩開蔡莉鵑的手,問:“如果你是我,你會答應嗎?會嗎?你兒子的前途是前途,我女兒的前途就不是前途嗎?!是不是在你看來,我們窮人就是不配擁有未來的啊?”
蔡莉鵑答不上來又不肯放棄說服劉雪芬的機會,急促道:“你要是嫌一百萬不夠,那就兩百萬……兩百萬總可以了吧?!”
劉雪芬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對牛彈琴,不願再和她多說什麼,拿起包憤然離席。
走出咖啡廳,路過蔡莉鵑的邁巴赫,狠狠朝車前蓋啐了一口。
晚上回到家,劉雪芬沒有質問林知南為什麼要撒謊,她知道林知南和她一樣,膽戰心驚地度過了兵荒馬亂的一天,於是揣著兜裡的一百塊錢,提議母女倆一起去吃林知南最喜歡的地攤火鍋。
吃飯時,林知南悶悶不樂,雖說警察到訪學校時為了保護她和徐嘉譯的隱私,並沒有直接到教室找人。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才一上午的時間,她和徐嘉譯被警察傳喚的事就在整個高三年級傳得沸沸揚揚,不出意外的話,等到第二天上學,可能全校師生都知道這個“新鮮事”了。
“不管彆人怎麼說,媽媽相信你不會去做傷害彆人的事,”劉雪芬夾了一塊五花肉在林知南碗裡,“但你必須要記得一個道理,那就是人必須先保護好自己才有能力去保護彆人。謊言會讓一切變得更加複雜。”
林知南握著筷子的手頓住,劉雪芬的話內含深意,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在暗暗點她。她悶悶地點點頭,把食物一股腦地塞進嘴裡。
吃完飯回到家,劉雪芬上樓洗澡,林知南坐在床邊發呆。
這時,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