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又開始恢複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死出
向奇羽與她不同,一向是錦帽貂裘華貴無比的,見她邊走邊擦汗不由得蹙眉,待人走近才發現向瀾之穿了件桃粉色繡蝶外杉,鼻尖上沁著細密汗珠,烏黑的發絲間摻雜著白瑩瑩的雪粒,愈發襯得她容光勝雪,清豔絕倫。
向瀾之定然在外頭掃了許久的雪,又匆匆忙忙一聽他的宣召就騎馬過來了,她素日可從來以穩重暗沉的顏色自持,今日這番穿著倒像是冬日裡頭的一枝春桃,向奇羽心中計較著的怒火平了些,他傲慢的撇嘴,對向瀾之的行禮未置一詞。
不料向瀾之作為習武之人愛惜身體,跪了一會見他沒叫起,就兀自站起來找了個有蒲團的椅子坐了下來。
向奇羽其人奢靡,所居住的宮殿分為三連居,前頭的麵議朝臣,第二座麵見比較親近的朝臣,第三座是給自己休息的殿宇,一般召見妃子較多,向瀾之就是進了第三座殿宇,這裡便於君王休息裝置的舒適愜意,殿內又被向奇羽加了多一倍的火盆,簡直溫暖如春,空氣中更有一股清淡的竹葉香,向瀾之打量片刻,才發現向奇羽在殿內養了竹子,一時有些無語。
“寡人許你坐下沒有,你就這般輕車熟路不分尊卑。”向奇羽語氣散漫的嘲諷道,見她盯著文竹發呆到底沒有叫她站起來。
“既然王上會賜臣坐,不過早點晚點的事,王上都把臣叫到這寢宮來商議要事了,臣又何必拘束。”向瀾之依葫蘆畫瓢般同樣語氣散漫的回他,目光依然停留在那片長勢優美的文竹身上。
這樣回話才有趣。向奇羽暗笑,蒼水後妃乃至朝臣,就沒有一個是這樣跟他回話的。
“哦,寡人倒是聽聞表姐你可是一大早就帶著蒼水軍營的一隊精兵去給山路掃雪了,終是寡人不及表姐你,憂國憂民。”話至此處頗有幾分算賬的意味,然而向瀾之瞪大眼睛,與素日清冷端正麵無表情的做派大相徑庭,見狀,向奇羽開始添油加醋陰陽怪氣道:“也是啊,外祖父在世時就說你有國主胸懷,心係百姓,就連父王也可惜表姐非他親生的王子,隻是郡主而已,若表姐是王子,怎麼說都會給蒼水帶來百年繁華呢。”
這人語氣又酸又臭,那張與她有三分相似的俊美麵容仿佛淬了毒般,向瀾之被他擠兌得瞠目結舌,忍不住開口:“你這樣子和前幾日我進宮裡撞見的那位爭風吃醋的沁妃倒是很像,果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向奇羽被她噎住,正要發飆,向瀾之卻先他一步痛心疾首的指著殿內的文竹語調悲涼:“飛鳥儘、好什麼藏..你看看你,這樣奢華無度,這文竹在你殿裡長得姿態昳麗,你可知道今日大雪山路上的農人連果子都摘不滿一背簍!你還顯擺你這竹子。”
向瀾之功課不好,成語學的半知半解,至今連訓斥浪費荒唐的國主表弟都詞彙有限,為了表達自己的痛心疾首,她還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自己的臉頰看著很是滑稽。
“......是良弓藏,這話不是這麼用的,再說了這竹子不是你喜歡我才養的嗎!”向奇羽怒了,他辛辛苦苦吩咐人養育的竹子就是給向瀾之看的,結果還要被她借題發揮一頓排頭。
隻是這位君王似乎忘了,每次向瀾之來他這裡都要挑三揀四的指責他奢靡浪費的一堆珍寶,
他也總是以捉弄這位老木頭般的表姐讓她生龍活虎的罵一頓。
“罷了,你年紀大了不好再駁你麵子,今日宣召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向瀾之輸出完簡樸仁君禮儀天下的良誡後又恭恭敬敬的給向奇羽磕頭問道。
先兵後禮,又開始恢複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死出!
向奇羽正色,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幅國分地圖道:“寡人欲重新開通交邦之路,而今蒼水、酈南、西融,都不及北海國強盛,先前大祭司就說過,北海燕灝時,酈南蕭羨南,西融崔伯意,三子為君後必有一位帝王,表姐,蒼水從來勢弱,是靠著地勢偏僻,珍寶繁多,諸國難攻才相安無事多年,在前朝幾年內,北海燕氏掌權後早就有意吞諸國之勢,隻是那時候父王與酈南、西融都交好,善於水戰的北海才遲遲未動,你看此處。”指尖指向一處標紅,
向瀾之麵色凝重,是蒼水與西融交界處的關要。
“此處已被燕灝時標記,西融也全無異議。”向奇羽又將書案上一本奏折遞給她:“而燕灝時居然修書問寡人的意見,表姐,你說寡人該不該有意見?”
燕灝時字如其人,狂放霸氣,穿透奏折的那一麵仿佛能看到他揮斥方遒的野心,向瀾之沉默,蒼水敗落不是向奇羽接手後的奢靡,而是本就難以發展謀求,隻守著這些珍寶,難道沒有窮儘的一天嗎?
燕灝時少年英雄,不僅是四國混戰中的贏家,手下更是彌補擴建北海海域戰船隻有水戰的缺憾,陸戰也絕對不弱。
向瀾之看向向奇羽,少年君王,蒼水先王與她的雙親都死於混戰,隻有十歲的她聯合蒼水僅剩下的宗親將七歲的向奇羽扶上王位,時至今日向瀾之仍然記得,表弟被她緊緊攙著,蒼水顛覆,適合這麼小的君王冠冕還沒趕製出來,他就戴著上頭沾過蒼水先王鮮血的冠子,上頭的珠簾差點將向奇羽絆倒,可他愣是咬著嘴唇,滿含淚水的登上大寶,稚氣的臉上滿是滅國之恨,那時候同樣失去雙親的向瀾之悲從中來差點克製不住眼淚,七歲的奇羽對她說:“表姐彆哭,此仇不共戴天卻仍需籌謀,表姐若忍不住哭,就站到羽兒身後,羽兒為表姐擋著,如今羽兒隻有表姐,誰都不許輕視姐姐。”
向瀾之冷若冰霜的麵上逐漸柔和,她向前叩拜,輕輕地說:“臣願站在王上身前抵擋烽火,臣懇請陛下封臣為交邦使君,以洽諸國。”
向奇羽眸中晦澀難平,蒼水百姓朝臣都說若非向瀾之非先王親生,是宗族王爺之女,擁她為女王未嘗不可,是向瀾之帶著他一步步走上王位,也是向瀾之替他在外民營,周全百姓,在蒼水最盛的時候她是備受矚目的郡主,在蒼水顛覆的時候也隻有她願意帶著郡王留給她的禁衛來救走他這個唯一王室的血脈。
向瀾之,瀾之。
向奇羽閉眼,掩蓋眸底一絲不被容許的濃烈情意,啞聲道:“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