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蒼水郡主

一月飛雪，本就立於巍峨高處的蒼山雲霧繚繞，山腳下三三兩兩的農人背著背簍走過，時不時跺跺腳搓搓手來抵禦沙沙作響的寒風，雨點夾雜著凝結的冰砸在臉上，農人加緊步伐往山上趕去，未料前方的雪凍了一層薄冰麵覆在山路上，農人一個打滑重重的摔在地上，背簍裡好不容易采來的山貨也散落一地，他痛得嘶氣，眼裡含著淚花正要去撿，一隻素白纖細的手卻更快他一步將山貨都放回到他的背簍裡，農人抬眼去看，卻見一位穿著墨藍色官服的少女正指揮著身後的士兵給樹木先刷石灰水再纏上草繩麥稈。

“等過了立春再把這些麥稈草繩解開，冬日裡頭本就隻有一些榛子樹能結些果子，老伯您能采到這麼些，想必受凍許久，如訴，將我帶的熱酒拿來給伯伯暖暖身子。”少女聲線清淡並不算好聽，卻獨有一種淩然端正的味道，看著少女身上的官服紋路是一隻仙鶴，農人雖然不曾見過這等品階，卻千恩萬謝涕泗橫流的道苦：“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草民惶恐，怎能喝大人的酒暖身還是..”還是少女口中那位叫如訴的士兵將酒塞給他，農人又是一陣感恩戴德，想要叩謝卻被少女攔住，“伯伯不必多禮，我今日此番過來就是要給這結了冰的山路好好掃掃，您方才摔了，這凍瘡藥您拿著，等您好了就算是給我的謝禮了好不好。”少女推辭著農人從背簍裡拿出的一大把榛子，吩咐士兵攙扶他下山後拿起掃把也掃起雪來，如訴見狀趕忙阻止：“郡主您是千金之軀，怎麼能乾這些，還是屬下來吧。”

郡主?

農人心中正盤算如何答謝這位恩人，耳尖聽到如訴喚這位大人郡主更是瞠目結舌，扶著他的士兵見怪不怪的笑道:“老伯不必惶恐，我們蒼水郡主一向是不拘平民王侯，隻要見了需要幫扶的，總是這樣親力親為，今兒郡主本來在武場看我們操練，誰知下了大雪，郡主一看就著急的派我們來掃雪，郡主常在民間行善，今日這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是啊，我看我們郡主是比當今王上還要體恤百姓，若是彆的勳貴小姐，哪個願意這樣操勞！”另一個士兵忍不住搭茬，士兵橫他一眼，罵道：“說什麼渾話給郡主招禍，王上的耳目可不知在哪呢。”

農人聽罷心中歎氣，蒼水一帶物資富饒，天材靈寶數不勝數，卻偏偏曆來國主都驕奢逸淫，喜歡增稅加賦，這位原來是蒼水郡主向瀾之，怪不得如此操心民生，向家滿門忠烈，從郡王一代就開始開闊外貿，作為交邦使君來為蒼水謀生，隻是...治國者奢靡如此，臣子再怎麼能乾也是亡羊補牢罷了。

士兵所言非虛，向瀾之帶著士兵去掃雪路的事情傳到了向奇羽耳中時，這位穿著狐裘大衣，殿內金碧輝煌的蒼水王上意味不明的把玩著一顆夜明珠，周身的低壓氣息讓剝石榴的妃子不敢靠近，來報的宮人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出，片刻，向奇羽笑了：“寡人就這般讓你們覺得惶恐可怖嗎，嗯？”

隻有暴君才會讓人覺得害怕，沁妃趕忙將石榴舉過頭頂，恭敬道：“王上英明神武，運籌帷幄，是妾身引以為誡的難得明君啊。”

運籌帷幄?

向奇羽當真笑了，眉目間帶過一縷豔麗邪肆的戾氣，他親自上前將宮人扶起來，親熱的問道：“向瀾之是否就是這般將那賤民扶起的？她這般作為是否比寡人還要親近百姓？”

宮人惶恐不安的強作鎮定，言語卻顫顫巍巍：“王..王上自是百姓愛戴的..怎、怎會是郡主更親近百姓，這蒼水都是王上的啊。”

“你說的對，這蒼水自然是寡人的。”向奇羽轉身回到寶石椅上，沁妃正低頭鬆了口氣，卻不防一把被他摟入懷中，向奇羽陰陽怪氣的挑起她的下巴：“那麼向瀾之此番作為又是否越俎代庖，以下犯上呢？”

他的語氣危險蠱惑，溫熱的氣息拂過沁妃脖頸，沁妃汗毛倒立，她是番邦進獻的美人，在封地裡練就千嬌百媚的風韻，這位君主卻總是對她看似極儘寵愛，但從未真正親近過她，後妃繁多，卻無一有人敢在這位喜怒無常的君王麵前忤逆不順。

唯有向瀾之。

沁妃聽著向奇羽說要處置郡主的目無尊卑，卻隻是一旨宣召把人叫進宮，還嫌殿中火盆不夠暖和又加了幾個，心中不由得有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猜想，沁妃看著這位陰沉俊美的君王，以她的角度窺得一絲殘存在向奇羽臉上的隱秘喜悅。

沁妃抿唇，識相的從君王懷中退出，“妾身告退。”

“去罷。”向奇羽一想到一會向瀾之那張麵無表情的冰塊臉會變得慌亂失措就心情大好，揮了揮手壓根沒看神色莫測的沁妃一眼。

沁妃寵冠六宮，卻不及這位蒼水郡主與君王的一次宣召。

沁妃苦笑，加快了腳步離開殿宇。

不想向瀾之心係抗寒一事，剛回府換了件外衣就接到旨意，心急之下沒看如語給她掛著的是件她素來不穿的桃粉色繡蝶外杉，頭上還沾著雪粒，眉目如春麵色如冰，著急穿的白色中衣配這件粉嫩的外杉，端的是一派清麗絕倫。

向瀾之騎著馬快到宮門口的時候才發覺身上這件衣服過於嬌豔，正要脫下卻被為她牽著馬的如訴攔住，如訴俊臉微紅的將韁繩握緊：“郡主出來的太急，屬下回府上給您帶件披風。”

向瀾之沒多想點頭囑咐：“要顏色暗一些的。”

轉頭就進了宮門，如訴目送那片粉色消失在眼底後摸了摸自己狂亂的心跳，

郡主容色豔麗，卻總是板著臉穿深色的官服，都快忘記了自己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向瀾之自小在軍營摸爬滾打，天生大力體質強健，是以與常人不同的不怕寒冷，路上的宮人都是大襖冬袍，有幾位宮妃更是穿著厚實豔麗的孔雀鬥篷，將自己弄得豐韻無比，唯有向瀾之穿的像春季一般輕薄，騎完馬更是熱得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