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他?
不及她思索,方才高聲訓斥的男聲趕緊答道:“大人,方才殿外似有響動,屬下一路追至此,突然沒了蹤跡。”
這話聽得阿桃心捏到了嗓子眼。
此處拐角空曠,除卻這一小小假山,再無其他遮擋物,那麼,她們藏身何處,簡直顯而易見。
腳步聲好像朝這邊來了。
身側的含雲緊緊捂住嘴,生怕溢出一絲聲音。
阿桃悄無聲息地將發間的珠翠釵子拔下緊緊攥在手裡,放緩呼吸。
越來越近,就在她覺得那人馬上就會衝上來時,腳步聲突然頓住。
“不必過去了,這宮殿偏僻少有人來,宮中貓兒多,許是貓已經翻牆走了。”越淩道。
下屬不解,“可是大人……”
“我說不必。”
越淩這話裡明顯多了幾分不容忤逆的冷意,那下屬果然沒再說話。
越淩:“回去吧。”
“是。”
聽著周遭再沒了彆的聲音,主仆二人才小心翼翼從假山後出來。
此番心驚膽戰,時辰怕是也不早了,阿桃也顧不得其他的,趕緊帶著含雲往回趕。
直到走出那人煙稀少的園子,路上也看得見幾個太監宮女,兩人才敢稍稍放慢腳步。
“姑娘,方才真是太險了!幸好宮中貓多,他們沒過來細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含雲邊走邊說。
“但願如此吧。”阿桃雙眼直盯著前方。
雖然他們最終沒有過來,阿桃心裡還是隱隱不安,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越淩作為今日宮宴主角,不應該正在宴席上花團錦簇嗎?此刻怎又會出現在那偏僻宮殿?在那裡做什麼?而且那守衛如此緊張。
思緒亂七八糟,總算回到席上,阿桃四下一打量,剛才為她指路那名宮女果然不見了。
含雲也發現此事,亦麵色一沉,隱隱察覺出事情的不對。
“姑娘……”
阿桃用極低的聲音道;“今日之事定要爛在肚子裡,不要叫旁人知曉。”
“嗯。”含雲重重點了點頭。
“姑娘,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
阿桃道:“不怎麼辦。今日我們一直在席上,沒有去過什麼花園,什麼都不知道,可記住了?”
“記住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有人喊她,抬眸,是錦衣玉冠的宋潮生,看見她連眉目都沾染上了笑意,正歡歡喜喜地快步向她走來。
阿桃笑著起身,有些驚喜道:“哥哥!”
但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你怎麼來了?這邊是女席……”
宋潮生挑挑眉,“這有什麼?我妹妹在這,我來看自己妹妹,旁人敢說什麼?”
宋潮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道:“許久不見,阿意似乎又長高了些,也胖了些。”
阿桃佯裝不樂意,撇撇嘴,“枉我心心念念想著哥哥,擔心你在外辛苦奔波,你倒好,一回來便說我胖了,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宋潮生失笑,趕緊解釋道:“我說的胖是阿意變好看了呀,剛回來那會兒實在太瘦,現在終於有點肉了,多好看呀。再說,我宋潮生的妹妹怎麼可能醜!”
“行吧,暫且相信你。”
兄妹倆許久未見,聊得開心,半晌,阿桃才注意到旁邊還站了一個人。
正是越淩。
心虛感瞬間湧上心頭,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她是有些倒黴在身上的,阿桃心中無助呐喊。
“小女見過越將軍,還未恭賀過將軍凱旋,請將軍莫要見怪。”阿桃給他見禮。
越淩一怔,神色有一瞬的黯然。
他記得上次在肖府,她還喚自己作阿淩哥哥,這才幾個月不見,就叫他將軍了……
“小姐不必客氣。”他也隻能禮貌回禮。
宋潮生越看這兩人越怪,皺起來眉頭,“行了行了,你們兩這麼客氣乾嘛?怎麼跟第一天認識的一樣。”
阿桃正要說是越淩如今戰功赫赫,為表尊重定要稱其官職。
她還沒說話,卻被越淩搶了先,“是,姑娘與我之間。”
他一頓,“無需這麼客氣。”
阿桃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未說出口的話被堵在了喉嚨裡。
宋潮生也連忙點頭,看向她,“是呀阿意,你之前怎麼叫得來著?奧,阿淩哥哥!我覺得就挺好的,不然你叫他將軍,彆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他的小弟呢!”
越淩也不生氣,附和道:“姑娘喚我名字就好。”
行吧,隻是這幾個字何時變得這麼拗口了?
在兩人的注視下,阿桃終於硬著頭皮喊出:“阿淩哥哥。”
宋潮生滿意一笑,越淩則微微垂下眼睫。
“這就對了,你也彆再叫什麼姑娘啊小姐啊的了,你難道不認識我妹妹?”宋潮生對越淩道。
“知意……”
宋潮生這才滿意地拍拍越淩的肩,轉而和她說話。
“我送的禮物哥哥可還用得稱手?”阿桃問。
宋潮生興奮道:“我正要說呢,此槍極好,甚得我意。其次是你送的,隻要是妹妹送的東西,拿自然都是最好的。”
“哥哥用得慣就行。此槍威風凜凜,與哥哥最是相配!”
提到禮物,阿桃突然想起袖中的東西,本來是打算讓宋潮生帶給越淩,既然今日他在這裡,便親自給他罷,本也是該給的。
阿桃從袖中摸出一個精致小盒,“阿淩哥哥,其實我也為你備了一份薄禮,隻是禮物微薄,還請阿淩哥哥不要見笑。”
越淩一怔,眼裡閃過訝異之色。
“給我的?”
“是。”阿桃將盒子遞了過去。
打開來,是一枚玉。
“美玉配君子,阿淩哥哥郎豔獨絕,文武兼修,在我心中就如同這美玉一般。”
少年的眼底似有繁星閃爍,少有地流露出這柔軟溫柔的神色,耳尖也早已不知何時染上霞色一片。
阿桃稍微鬆了口氣,看樣子他是滿意的。
“我很喜歡。”越淩看向阿桃。
阿桃笑道:“阿淩哥哥喜歡便好!”
一晃這場除夕夜宴便已結束,阿桃和宋潮生,越淩道彆後,隨著侯府的車馬一起回去。
夜晚,霽月閣,含雲給她梳洗完,阿桃躺在榻上,想著今日的事。
她這回京不過半年,除了何幼儀這兩個,她也不曾得罪過其他人,況且今日她也沒來。那名宮女為何無緣無故騙她?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
以後要更小心謹慎才是,不過好在,好在越淩並沒有發現她,不然他還會如同今日那般,與自己和顏悅色地說話嗎?
唉,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折騰一天,她很快沉沉睡去。
屋外雪還在下,靜悄悄地落到梅花上。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假山後偶然露出一截裙擺,那裙擺上栩栩如生的玉蘭花被少年儘收眼底……
.
早晨,阿桃正在屋子裡用早膳,含雲突然拿過來一封信遞給她。
“姑娘,這是流雲閣芸娘子一早遣人送過來的,說請你親啟。”
阿桃放下筷子,當即拆開信封,她與芸娘每月都有固定約好的時間見麵,這還是她頭回寫信過來,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展開信紙,隻短短幾行字,主要是約她在流雲樓麵議。
見阿桃神色凝重,含雲擔心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含雲,去叫上含雨,吃了飯我們去一趟流雲樓。”
“哎呀,是江小姐來了呀,芸大管事一早便吩咐過,您請隨我來吧!”
“勞煩掌櫃了。”阿桃頷首。
掌櫃將她引至門口,阿桃走進去,就看見芸娘一臉愁容地坐在案前,連她進來了都沒有發現。
“芸娘?”阿桃輕輕扣門。
對方這才猛地抬起頭來,看見她來了,頗不好意思地上前。
阿桃問:“怎麼愁眉不展的?芸大管事可是有什麼心事?”
芸娘眼神側向一邊,微歎了口氣,欲言又止,眼中竟泛起淚光。
阿桃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心裡一驚,趕緊問道:“這是怎麼了?你今日找我來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芸娘握住她的手,“知意,我對不起你,以後我可能不在流雲樓了。”
阿桃不明所以,安慰道:“無事的,芸娘,你有什麼便說吧,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芸娘搖搖頭,抹了把眼淚,“我本不是這京城中人,幾年前偶然來到京城,辛苦熬了幾年,才有如今這番事業。前日,我家中來信,與我從小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他…他被強盜打破了頭,當場就沒了!”
芸娘捂住心口,表情極悲痛,“我明明與他說好,再過兩年,我便回家與他成婚,可是他卻再也不能等我了……”
阿桃聽得揪心,也隻能安慰道:“節哀。”
“從前都是他幫我照顧父母,如今他去了,我也要回去照料他的父母,還有,料理他的後事。所以,京城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知意,你是個有誌氣的女子,與你協作的日子我很高興,今日也算和你道個彆。”
阿桃握緊她的手,“芸娘,你放心去吧,我雖人微言輕,你今後有什麼困難之處,來找我,或是寫信給我,我定竭儘全力。”
“嗯。”芸娘點頭。
與卿相伴一程已足矣,還望來日之路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