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雲含雨聞言,趕緊收斂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和往常神色無異。
阿桃歪頭瞧了一眼門口,對稟報的侍女道:“請三小姐起來吧。”
江知遙一個人走進來,沒有帶丫鬟,麵上掛著淺淺的笑,與方才遇到時無異,一副得體的大家閨秀模樣。
這樣一副溫溫柔柔,和善可親的純良外表,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與方才在花園行為放浪的女子是同一個人。
她在心裡這麼想著,一邊的江知遙已開口:“妹妹不請自來,沒有打擾到姐姐吧?”
阿桃一笑,“怎麼會呢?我這霽月閣,妹妹想來便來,我定隨時恭候。”
“隻是妹妹來的有些突然,還以為你已經回住處了呢,怎麼突然想起到我這霽月閣來坐坐?”阿桃給她倒了一杯清茶。
江知遙道謝,將茶飲儘,才說道:“這天氣熱的慌,我的住處離花園有些遠了,回去正好途徑霽月閣,便說來看看姐姐,也正好敘敘姐妹家常呀。”
這麼熱的天敘什麼家常啊?再說兩人隔著一房,也就上次去肖府賀壽時同乘過一輛馬車,此外幾乎沒有其他交集,有什麼舊可以敘啊?
看來是衝著剛才的事來的,阿桃心中無奈,突然後悔起飯後去花園散步這個決定。
阿桃順著她的話說,“嗯,我雖回來有些時日了,但尚有一些東西不是很熟悉的呢,妹妹來了,恰好給我解惑呢。”
江知遙聞言眉目舒展,朝阿桃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旁邊的含雲和含雨。
阿桃明白她的意思,轉頭對她們說道:“我與三妹談些私房話,你們先出去候著吧。”
含雨沒動,反而神色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阿桃笑道:“沒事,你們先出去吧。”
兩人這才轉身離開,走的時候帶上了門,屋內瞬時間隻剩她與江知遙。
阿桃往榻上一坐,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望著垂頭的江知遙,“三妹妹今日來究竟所謂何事?”
沒想到“啪嗒——”一聲,方才還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經跪在她麵前,表情也不複來時的笑意盈盈,臉上是淒淒楚楚的哀求與難過,眼角也滲出眼淚。
阿桃始料未及,嚇了一跳,從榻上彈起來,感覺伸手去扶她,奈何她用足了勁,粘在地板上似的,阿桃硬是沒有把她拉起來。
阿桃摸了摸額上冷汗,語氣裡帶著慌張與驚異,“三妹妹,你這是做什麼?有話起來大家好好說,你做什麼給我跪下?倒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見她語氣生硬,明顯帶著幾分慍氣,江知遙感覺挪動膝蓋上前幾步,伸手扒上她的裙子,帶著哭腔開口:“姐姐莫生氣,我也是沒有辦法了!”
阿桃瞥了一眼她,繼續道:“你先起來。你有什麼事大可好好說,萬萬不能上來就給我跪下,那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要是什麼鯊人放火的,我也去做?”
江知遙趕緊搖搖頭,在阿桃的攙扶下站起聲,踉蹌著重新坐回椅子上,“我斷斷沒有威脅大姐姐的意思!”
她臉上還掛著淚珠,阿桃長歎一口氣,道:“三妹妹,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江知遙打量著她的神色,才艱難開口:“今日,今日花園之事。”
阿桃:“方才在花園我什麼都沒……”
不等她把話說完,江知遙就趕緊搶過話茬:“我知道!我知道!今日在花園,我知道姐姐已經知曉了我與阿堯的事,所以,所以才特來尋姐姐。”
好吧,看來裝不知道是行不通了,而且,阿堯,聽她這稱呼,她兩這事也確實沒跑了。
阿桃將眉目放柔和了幾分,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拉過她的手,細聲安慰:“知遙,你放心吧,今日之事,我隻當沒看見過,絕不會叫第二個人知曉。”
看她欲言又止,阿桃又道:“我們無冤無仇都這種事,說出去於我有什麼好處呢?還會讓侯府蒙羞,我的名聲也會受到牽連,所以我又怎麼會告訴旁人呢?你就放心吧,隻要,隻要你們今後不再……自是不會有旁人知曉。”
江知遙麵露欣喜之色,眼看又要給她下跪,阿桃眼疾手快地製止了她的動作,扶了扶額角,“三妹,我方才不是說了嘛?有話好好說呀。”
江知遙掩麵啜泣,“我…我心裡實在感激大姐姐的恩情,知遙難以為報。”
看著她嬌滴滴的可憐樣,阿桃心底也生出幾分憐惜。
她實在想不通,一個內向羞怯的嬌小姐,一個性格陰沉古怪不愛說話的侯府養子,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搞在一起的?
所說江堯是養子,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可畢竟也是正正經經上過族譜的,這兩人的關係要是被發現,必然是為世俗所不容的。
半晌,阿桃才開口打破寂靜,“知遙,你好糊塗啊!你們,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他逼迫與你?”
江知遙生怕阿桃誤會,趕緊搖了搖頭,急急開口道:“不是的,不是。我們是真心喜歡的……”
她低垂著頭,緩緩道:“侯府嫡女,在外頭看來不知何等風光。可我從小長在勢弱的二房,生的相貌平平,才能平庸。自有記憶以來,也是永遠活在二姐姐的影子之下,沒有人會注意,隻有誇讚姐姐時,才會被人提起來比較,仿佛這就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連母親,也時常抱怨當初怎麼會生下我……”
她一頓,吸吸鼻子,語氣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可是,阿堯和彆人都不一樣,他關心我,誇讚我,鼓勵我……能細心地注意到彆人從來不在意的細節。我知道,這很荒謬,可是,我……我真的……”
一番話聽得阿桃心情複雜,人落魄弱小的時候,若是有一個人突然跳出來幫你擦乾眼淚,告訴你你很好,關心你愛護你,雪中送炭很難讓人不心動。
何況還是像江知遙這種生活在姐姐光環之下十幾年涉世未深的閨閣小姐,眼裡隻有愛情,便是其他的什麼也顧不的了,根本不知人心險惡。
阿桃無奈歎口氣,這時候責備她未免太過刻薄,可是若不給她敲響警鐘,將來恐怕遲早釀成大禍。
“知遙,我知你在這府中的許多難處,可這終究不是什麼小事!一旦出了一點差錯,你很有可能葬送了自己的一輩子,甚至是性命!那時整個侯府也會跟著受牽連。”
“是,就算你們運氣好,沒有被人發現,那你以後要是嫁人呢?他要是娶妻呢?還是這樣藕斷絲連?這些,知遙,你有想過嗎?”
江知遙痛苦地閉上眼,雙手捂住心口,“我……是我太自私,我也不願連累姐姐,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阿桃正色,厲聲道:“往後,不管是在侯府還是彆的地方,今天這樣的事,可千萬不能再做。你二人之間,也不要有什麼多餘的交流,例如書信一類,切勿讓人抓住了把柄。”
“你若是聽得進去我的話,就尋機會與他說明了,隻是切勿叫人發現。他若是真的……喜愛你,除非脫離江家,自出去立一番事業求娶你。可是,他會為了你放棄侯府現成的榮華富貴嗎?”
阿桃見她癡癡的模樣,繼續道:“你聽得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怎麼樣終究還是你自己選擇。我言儘於此,今日之事,我都當沒發生過,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知遙眼神滯然,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站起身謝過阿桃,然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待她走後,含雲含雨才躡手躡腳地進來。
含雨想著剛才江知遙走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模樣,問她:“姑娘,三小姐是不是知道我們看見的事了?”
“嗯。”阿桃淡淡應了一句。
“那可怎麼辦呀?”含雨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著急道。
阿桃瞧她這模樣有些好笑,“你怕什麼?做這事的又不是我們。”
“這麼大的事!三小姐和四公子知道了我們撞破了他們的秘密,不會悄悄報複姑娘吧?”含雨擔憂道,“不是有句話,隻有死人永遠不會泄密……”
含雲輕點她的腦門,“你整天想些什麼呢?姑娘到底是怎麼和三小姐說的?”
“我勸她斬斷和江堯的所有聯係,至於她聽不聽,就是她的事了。若是明是非,邊不需要人提醒,若是非要沉淪,那誰也沒有辦法。”
含雨的話雖誇張了些,但也給阿桃提了個醒,畢竟江知遙也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包括這整個侯府的人,也沒有可以完全相信的。
*
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除了定時給江老太太請安,阿桃都沒有再見過江知遙,見到她時,也沒有異樣,仿佛兩人都忘記了那日發生的事情,而她也回到了那個靦腆內斂的二房嫡女。
這一日午後,阿桃閒來無事,躺在榻上翻看著書,突然有丫鬟說有人給她寄過來一封書信。
阿桃接過一看,封麵寫著,阿桃親啟,落款人是幺娘。
恍若隔世,已經很久沒有人叫她作阿桃了,明明幾個月前她還是江南一座小城裡的農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