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蘭爾,”金利斯修長的手指支在下巴上,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你很慢。”
“抱歉,殿下。”薩蘭爾微微低頭,他走進病房,聲音中帶著一絲歉意,“路上遇到了一起交通事故,耽擱了一些時間。”
聞言,金利斯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將薩蘭爾全身上下查看了一遍,仿佛要確認他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受到傷害。直到完全確認薩蘭爾安然無恙,他才收回了目光。
薩蘭爾輕輕地將手中的保溫桶放在桌子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蓋子,一股熱氣從桶中冒出。
麵前的幾道菜肴賣相隻能說是平平無奇,絲毫無法引起人的食欲,然而金利斯的目光在觸及到它們時冰凍的神情卻融解了幾分。
剛做完的時候看這些菜感覺還沒那麼糟糕,但現在擺在金利斯的麵前,與對方漂亮的臉一對比,薩蘭爾不知怎的就覺得這幾道菜跟豬食似的一樣粗糙。
他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殿下,我第一次下廚,菜可能不太好吃,要不我還是出去打包一份回來?”
金利斯抬起眼皮,並沒有回應,隻伸出白皙的手掌,淡淡地說:“筷子。”
薩蘭爾手指一頓,試圖再勸說一下對方:“殿下,附近有一家五星級餐廳……”
金利斯神情有些不悅:“我說筷子。”
看來這菜他是非吃不可了,薩蘭爾心中微微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筷子遞給金利斯。
金利斯接過筷子摩挲兩下,然後沒有發現第二雙,皺了皺眉:“隻有一雙?”
薩蘭爾愣了愣:“是的。”
“你不吃?”
薩蘭爾做飯途中隨便在冰箱裡找了點食物充饑,此時並不餓。
“我吃過了,不餓。”
金利斯好像很不高興,抿著唇道:“以後不準自己一個人吃。”
說罷,他抬起手,夾了一筷子絲瓜。
薩蘭爾怔了一會兒,呆呆地哦了一聲。
連吃飯都要人陪,他突然覺得金利斯像個小孩子一樣,在短短兩天的相處時間裡,他發現了大皇子華麗皮囊下許多與眾不同的方麵。
金利斯筷子抬高,將食物送入嘴中,嘴唇輕閉,咀嚼時幾乎聽不到聲音,表情平靜而隨意。
薩蘭爾緊張地注視著金利斯的嘴唇,手指不自覺地緊握起來。
金利斯咽下食物後,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說:“水。”
他的表情毫無波動,薩蘭爾無法判斷他的感受。他隻能迅速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給金利斯。
金利斯抿了一口水,用紙巾輕輕擦拭了嘴角的水跡,然後在薩蘭爾忐忑的注視下緩緩說道:“有點鹹。”
薩蘭爾的心臟一沉,回想起自己在烹飪時加入的鹽分,確實可能稍微多了一些。
“殿下,把菜倒了吧,我出去買一份。”
“不用。”金利斯放下紙巾,重新拿起筷子。
薩蘭爾看得滿頭霧水,他以為金利斯覺得鹹就不願意再吃了,沒想到對方卻依舊鎮定自若地繼續用餐。
金利斯的思考模式讓薩蘭爾無法理解,也難以揣測,於是他隻能往那道被認為過鹹的絲瓜鮮蝦湯中加了點熱水,希望能稍微減少一些鹹味。
金利斯吃完後,優雅地擦拭著嘴角,並沒有說出什麼尖銳的批評,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有待長進。”
“是。”薩蘭爾帶著幾分尷尬地笑了笑。
金利斯打開了終端設備,在上麵輕點了幾下。隨後,薩蘭爾的終端發出幾聲提示音,他抬手查看,發現是金利斯發來的幾條消息。
他不明所以地點開,發現金利斯給他發了幾張菜品圖片。
金利斯放下終端,理所應當地看向薩蘭爾:“明天我想吃這幾道菜。”
不是吧?
薩蘭爾手一抖,都已經見識過他糟糕的廚藝了居然還要他做菜?金利斯是有什麼折騰自己味覺的癖好嗎?
儘管心裡充滿了疑惑,薩蘭爾還是答應了一聲“是”,然後開始收拾已經空了的保溫桶。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一個護士打開房門,對金利斯道:“殿下,門外有幾位貴族想要探望您。”
金利斯皺了皺眉頭:“我剛剛說過,不想見客,彆讓他們來打擾我。”
護士看起來非常緊張:“我已經這麼告訴他們了,但是他們堅持要見到您。”
金利斯的眼神瞬間變得深沉,臉上流露出不耐的神色,他周身所散發出的威壓異常強烈,護士咬著唇,身體微微顫抖。
最終,金利斯冷淡道:“讓他們進來吧。”
護士明顯鬆了一口氣,迅速退出了房間。
不多時,房門再次被推開,病房裡湧入七八個人。
領頭的是博克拉家主,他手捧著一個花紋精致的禮物盒,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
“殿下,聽說您失憶了,這真是個令人痛心的消息。我是博克拉家主,你還記得我嗎?您身體好些了嗎?”
薩蘭爾抬起頭,與博克拉家主身後的少年視線相撞,米拉格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薩蘭爾,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又被薩蘭爾出現在這裡的困惑所取代。
薩蘭爾迅速收回視線,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真是不巧,居然碰到博克拉家族的人來探望金利斯。
他提起保溫桶,看向金利斯:“殿下,我出去清洗餐具。”
金利斯手裡把玩著玻璃杯,微微頷首。
薩蘭爾向門外走去,在經過米拉格身旁時,米拉格揚起笑想要和他說話。然而,薩蘭爾仿佛沒有看見他似的,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米拉格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金利斯的視線一直跟隨著薩蘭爾的背影,因此也沒有錯過米拉格的表情變化。他微微眯起眼睛,指腹輕輕收緊。
這個男生看起來年齡不大,長相給人的感覺溫和無害,但不知為何,金利斯覺得他看起來特彆礙眼。
薩蘭爾站在接水處的水槽邊慢慢地清洗著保溫桶,不知道他們要探望多久,他不想回病房麵對那些人驚疑的目光和米拉格躍躍欲試的眼神,隻能將清洗的動作放慢下來。
最後,當保溫桶已經洗得不能再乾淨時,薩蘭爾將其放到一旁,自己則走到窗邊打開了終端。
金利斯在宴會上遭遇不測受傷的事情早已在星網上傳了個遍,還有許多賬號爆料金利斯腦袋受創失去了記憶。
皇室方麵至今隻發布了一條簡短的消息,稱金利斯的身體狀況良好,但對於事故的具體經過和金利斯的真實健康狀況都沒有詳細解釋。因此,最近的星網上充斥著各種猜測和討論,大家都在熱議大皇子的傷勢。
今天也是這樣,薩蘭爾打開終端的娛樂版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滿屏的哀嚎和各種來源不明、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
薩蘭爾隨意瀏覽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內容,便無聊地退出了頁麵。
不知過了多久,薩蘭爾腿都站麻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腳步聲。
他回過頭,發現來人竟然是米拉格。
幾天未見,米拉格整個人似乎消瘦了許多,今天顯然因為要來探望皇子而好好收拾了一番,但眼下的烏青卻難以掩飾。
米拉格一對上薩蘭爾的目光,眼中瞬間浮上一層薄霧,“哥,你把我的賬號刪了。”
用的不是疑問,而是陳述句,語氣裡還帶著些許委屈。
薩蘭爾目光平淡,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是,我們已經分手了,沒必要再留下聯係方式。”
米拉格神色急切,他邁出一步,伸手想要抓住薩蘭爾的胳膊,“我沒有同意分手。”
薩蘭爾向後退了一步,所有預想中再次見到米拉格時要說的尖銳刻薄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他隻是平靜地說道:“分手並不需要雙方都同意。”
聽到這話,米拉格的眼眶迅速泛起紅暈,“對不起,我也不想那樣做的。”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哽咽:“哥,你知道父親為什麼要把我認回家族嗎?”
薩蘭爾沒有回應。
“我原本以為,父親良心發現記起了自己有個被遺忘多年的兒子,把我接回家是想給予我應有的補償。但是..…”米拉格自嘲地笑了笑,“我實在是太天真了。在貴族的世界裡,哪有什麼真正的親情?
博克拉家族的長子,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他一直身體不好,無法承擔家族的重任,對家族的複興沒有任何幫助。
而我那位父親,就把目光轉向了我。他把我帶回家,隻不過是想利用我與納爾遜家族聯姻,以此來讓博克拉家族重返昔日的輝煌。
納爾遜家族現在勢力強大,他們根本不可能會看上博克拉家族。所以我父親就想出了一個計劃,強迫我去接近納爾遜家的幼子魯斯特少爺。”
米拉格眼裡流出一行清淚,痛苦地搖頭:“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我是被迫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薩蘭爾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知道博克拉家族雖然名為貴族,但實際上已經財政窘迫,幾乎成了一個空殼,在貴族圈中常常受到其他家族的壓製,卻沒想到博克拉家主竟然無情到這種程度,找回兒子僅僅是為了利用他作為重返榮華的棋子。
米拉格哭得楚楚可憐,以往這種時刻,薩蘭爾必定會感到心疼,然而他此刻除了一閃而過的同情,心中無法再生出更多的情感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