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娛賓 “帶了方巾這麼久,還是擦上……(1 / 1)

菩提不生花 宮城司 4049 字 7個月前

“老爺果然還是介意我臉上的疤痕……”

蘭若在鏡子前重新戴好麵紗,歎了口鬱結好久的悶氣,“這樣也好,老爺厭惡我,我也不用再期待他的心意,就當是放過了自己!”

花魁大典一早,蘭若隨意梳洗了臉,挑了件她最愛的桃裝,將瀏海分成兩半露出豐潤的前額。

最後蒙上一條素色朱紗,她給自己繡了朵金絲桃在上麵。

“大予哥!你瞧我今天的妝扮如何?”

蘭若在他麵前轉了一圈,旋起裙襬像支打開的陽傘。

“桃喜!”玄澄予仔細打量一番,“看來今日花魁勝券在握了!”

“沒出糗就阿彌陀佛了!我先下樓去了!”

“若兒!”

玄澄予突來的一聲,難道是頭飾戴歪了?還是衣服弄臟了?

她下意識整理下儀容,“怎麼了?”

“過來!”

蘭若懵懵然走了過去,她知道大予哥絕不會害她。

玄澄予將她按在椅子上,“方才正覺得少了什麼,閉上眼彆動!”

蘭若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以為要幫她添些頭飾,便聽話的閉上眼睛。

玄澄予手裡突然多了一支朱筆,細膩的在她眉間一筆一劃勾勒著。

凝神間竟勾勒出一張相思千年的疏容,眉心的清蘭脫俗出塵,碧海蒼天皆不敵她暗香浮動。

他頓了一下,繼續完成筆尖下的一朵蘭花。

“睜開眼吧!”

蘭若跑到鏡前,發現自己額上多了一朵幽蘭,“好美啊!這你畫的?”

“不然自己長的?”

玄澄予拔出蘭若插在頭頂上的大喇叭花,抓起披散的長發盤起一個高髻,戴上一支彩蝶步搖,掛上一對絳櫻流蘇耳墜,“如何?”

“簡直太完美了!”蘭若從鏡中看見煥然一新的自己驚歎不已。

“自己稱讚自己,也不害臊!”玄澄予將她的領子扣好。

“我看姐姐們的衣領都敞得好開,端莊筆挺才顯得老氣!”

“人家身材好,妳這發育不良的身子就彆東施效顰了!”

“你……”蘭若低頭瞅了眼自己的大草原,隨即抱胸道:“下流!我要走了!”

她扶著耳邊叮叮作響的珠花,豪步邁去,一點搖曳身姿都沒有,從背影看去,與她一身唯美華雅的裝扮,像似披著天鵝絨的小鴨,模樣可愛好笑。

“下流?”玄澄予笑著看她關上了門。

他走到梳妝台,那雙凝視銅鏡的眼神,藏著幾卷思念,從不翻閱。

隻怕攤開之後便舍不得讀到結局。

這時他似乎在靈識中感應到了什麼,收起愁思,身形消散離去。

*

花魁大典上,娑婆女子各展風姿,華美絕代,台下眾男人一片如癡如醉,有的心癢難耐頻頻撓著大腿,有的不停抿嘴坐立難安,有的拖著腮幫子入定,隻剩眼珠子隨著舞動的腰身打轉。

終於輪到蘭若粉墨登場,她小鹿亂撞的緊張怦怦跳著,看著前人嬌姿百媚的演出,不自覺心生自卑。

正打算臨陣脫逃時,她看見閣樓上媚骨依偎在渡槐衣肩膀,笑靨煦煦生輝。

不知哪來一股倔強的血液開始逆流,燃起渾身鬥誌。

蘭若!輸人不輸陣!

她下唇一咬,甩起長袖,努力揮動著胳膊,輕紗掩麵,一雙精靈的眸子彷佛具有生命力,直教人想一睹她廬山真顏,眉心的蘭花鈿更襯托出她瀅瀅仙氣,其他女子在她身旁儘顯庸脂俗粉,她身子在原地搖搖擺擺的作動著像個搖籃,模樣可人俏皮,左踏一步右跨三步來回交錯,這些禽獸般的男人對於胭脂濃豔的女人早已膩了,反倒是全身包得密不透風,若隱若現的麵容,才更讓人遐想,勾起男人們一窺究竟的欲望。

這時台下男人們真按捺不住開始騷動了!

蘭若以為是自己的演出得到了大家的喝采,更賣力的舞動水袖,假裝自己在畫水墨畫,腦海裡頓時浮出水柳村的樣子,便舞得行雲流水。

隻有渡槐衣看出她心之所向,是她那心心念念的家鄉。

“看來這屆花魁是塵埃落定了!沒想到臉上的傷疤卻讓她因禍得福!”素晚婉笑道。

一旁緋鳳卻揚起邪魅的嘴角,正當蘭若往右躍步,緋鳳袖裡指尖一旋,蘭若彷佛被不明東西絆了一跤,向前摔了下去。

這一摔倒還好,就是著地的手肘疼了點,可緋鳳指尖再輕轉,蘭若掩麵的薄紗霎時斷了綁線,從耳邊脫落一側,當場露出了麵容。

台下的嘩然瞬間鴉雀無聲。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噓聲囂罵。

從喝采到唾棄,如同將蘭若從天堂打落地獄。

“好駭人的傷疤!”

“沒見過這麼醜的人!”

“下台!下台!”

“醜女人!快滾!”

台下的男人開始往台上蘭若丟擲糕點,潑灑酒水。

一聲聲的謾罵環繞在蘭若腦海裡,吞蝕著她脆弱的自尊,她看著台下一雙雙厭惡的眼神恨不得自己趕緊消失,心底的自卑化成淚水盈滿眼眶,同樣靈動的雙眸,在疤痕麵前竟黯淡無光,一張白紙上的黑點,為何大家總是忽略那一望無際的靄雪,卻隻在意渺如塵沙的黑漬。

烈酒沾上她臉上的刀疤,開始撕咬著傷口疼痛起來。

“好疼……”

蘭若痛到想按住臉上傷疤,可碰了就更疼,隻能蜷著指尖無助的瑟縮在舞台中央,任人取笑著她揪起五官的醜樣。

渡槐衣的麵色越來越鐵青,卻止於眼尾抽動的那一剎。

她望著閣樓上那副依舊冰冷的麵容,她可以不在意彆人如何看她。

我隻在意你怎麼看我……

滑下的淚珠燙著傷口,聽說傷心的眼淚是鹹的,越悲傷越是苦鹹,所以傷口才這麼疼嗎?

媚骨刷開羽扇掩住渡槐衣的臉,柔道:“太駭人了彆看!會汙了先生的眼!”

“妳已烙在我眼裡,除了妳,皆如雲煙。”渡槐衣握住她持扇的手,將她摟進懷中。

這是你告訴我的答案嗎?

蘭若遠遠望著相依的兩人,再看著身旁散落的各式糕餅,她突然不哭了。

可笑嗎?你們這些紈褲子弟,小爺大爺們,不就愛看耍猴戲?

“一塊糕點五文錢我還舍不得買,不吃多浪費!”

蘭若將地上他們丟來的桂花酥、杏仁糕、龍鳳餅都裝進用裙襬撩起的凹槽裡。

“不隻生得醜,還窮!”

“想吃?給妳吃個夠!醜乞兒!”

台下不隻男人們,連女人們也開始往她身上丟去,蘭若的頭發早就淋滿酒水跟糕餅內餡碎屑,將發絲都黏成一團。

她努力將淚珠困在眼瞼裡,眼眶好紅好紅,她不準自己掉下一滴。

“好慘哪!可憐的女孩兒,像妳這種一無可取的凡人,憑什麼得到靈王的東西!就該像現在這樣,為了乞食扮醜,才是妳這種窮凡人該過的!”

緋鳳嘖嘖了幾聲,眉眼笑得好開,一對得意的眸子閃爍的好亮。

這時一道魁梧的身形來到蘭若身旁,曲下膝蓋,拿出一條帕巾擦拭她的臉。

“對不起我來晚了。”

玄澄予小心翼翼擦乾她傷口上的湯水,“帶了方巾這麼久,還是擦上眼淚了!”

他抱起她在懷裡,走下台階,冷厲的氣息隱然而發,恍若是從殺戮的血泊中踏出,眾人竟震懾的不敢目視,紛紛退避兩旁讓出一條道路。

“他就是一掌殺了邪首的玄爺,彆找死!”

一開始隻有幾個人嘀咕著,但很快就傳開,眾人更是噤聲繃緊了皮,像是臣服的戰俘。

玄澄予視線上移冷視了一眼渡槐衣,跨步離去。

“妳的人鬨了這麼大一個局,不交代嗎?”渡槐衣平道。

“是向你交代還是向玄爺交代?”媚骨坐直身子,搖著羽扇。

“誰的人向誰交代。”

媚骨悠悠一笑,用霞羅織帕輕點嘴角,喊道:“阿輕,叫緋鳳到我房裡。”

“是!閣主!”

“先生就到墮花廳殿等我吧!我跟姐妹說幾句就來了。”媚骨慵懶起身離開。

*

玄澄予將蘭若放在床上,讓她坐著,他打了一盆水來,她還是愣愣坐著沒一點動靜,像飛了魂魄。

“為什麼這麼傻,在台上讓人欺負?”

他拔掉斜得歪七扭八的發飾,一束一束擦拭她的發絲。

她還是沒說話,兩眼空洞地看著前方。

“被丟懵啦?”

玄澄予洗了洗毛巾,轉過身正要再幫她擦臉,才到臉龐,便見她一行淚直直落下。

“如果妳是因他而哭,那就到他麵前哭!如果不是,彆哭給自己看!”玄澄予還是將她的淚珠抹乾了,“一個人的傷心不會有人心疼。”

他蹲下身抬頭望著她,“不要用委屈懲罰自己,妳沒有做錯什麼。”

說完,繼續擦著她身上的糕泥。

她的眼神終於有了精神,眼珠子隨著他的動作移轉,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大予哥是一道曙光,在驀然回首之時,總能見到他的身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頓時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再次抽噎了起來。

玄澄予一呆,好不容易擦乾眼淚,怎麼這回又開始天降甘霖了?難道剛才那席話讓她難過了?

“我的好妹妹!若兒公主!求求妳行行好,彆再哭了好不?”

玄澄予真束手無策,舉白旗投降!

蘭若繃著臉,搖了搖頭。

“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