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風之音究竟又是什麼?”她水靈般的瞳孔開始閃爍。
“一個人有幾個魂魄?”
“三魂七魄呀!”
“聰明!這兮風之音亦是九天玄女的魂魄之一。”
聰明?這不是常識嗎?
“所以……還有其他五個魂魄了?”
“那當然!尚有無跡之淚、觀鏡之心、靈水之絲、與極光之目。”
“加上燁陽之玦跟兮風之音也才六個,那最後一魄呢?”
“目為一雙,自帶兩魄。”
“有了這七魄,九天娘娘就會複活了嗎?”蘭若柳眉雙雙一挑,高了半個音階,期待的眸子眨巴眨巴。
“怎麼妳看起來比誰都還希望九天玄女複生?”
“奶奶說九天娘娘是人間的守護神,在千年前為了封印魔族而散去三魂七魄,維持了人間一千年的和平!水柳村的九天宮香火不滅,大夥都在期盼九天娘娘歸來!所以找尋九天娘娘魂魄之事,絕對算我一份!我蘭若義不容辭!”她拍了拍胸脯,自告奮勇參加,“就算會遇到……那個……也不怕!”
不怕?尾音都在抖了?
“沒想到妳還挺虔誠的!”玄澄予淺淺一笑,藏了幾分苦澀。
“明日就要啟程,今天我要回家一趟,準備準備行囊!”
第一次要出遠門,蘭若像要遠足的小朋友,開始規劃著要帶哪些衣服,還有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
這時桑蒲懷裡捧者方盒子回來,正往主亭走去,便被一道尖細的聲音叫住。
“你懷裡拿著什麼?”
她現在看到木匣子就開始懷疑裡麵是不是裝了眼珠子還是心臟?或是一根血淋淋的指頭?
“這是老爺用南極玉髓當來的銀兩!”
“南極玉髓是南海神龜褪殼碎片,雖談不上世間獨有,也算珍稀,具有特殊的再生力,是治療內傷靈藥,價值不菲!”
“玄前輩博聞!”桑蒲微微點了頭告退。
主亭內,桑蒲替他換了一盞茶。
“老爺,蘭姑娘說要先回水柳村。”
“知道了。”
渡槐衣在空白的書冊上疾筆描畫著棋譜,黑白子錯綜穿插,像似一場僵持不下的戰局。
“老爺是否同去?”
桑蒲壓低音量,見他專注,怕是冒犯了。
“不必。”
揮動的筆尖沒有佇足,“我不在期間這裡就由你打點,若有要事可用傳音。”
“是!”
忽然筆勢轉緩,嘎然而止,他擱下筆收起棋譜,“我還有事,那二位就讓你招呼了。”語一落,身形便已消失於亭中。
*
夕陽渲染下的水柳村是米勒畫中的拾穗,金黃布地,佝僂蒼發的老人挑著扁擔叫賣番薯,手速六百刀的豬肉哥一個眨眼已下了十來刀,勞動是農村的命運,每一份勞力皆是崇高的信仰,勞與獲在簡樸的水柳村中畫上了等號。
“終於回來了!還是一樣的青草味!”
蘭若鼓起胸脯大力吸著久違的氣息,這裡是她待了十五個年頭的地方,承載了她的生活點滴,每一味喜怒哀樂,每一分悲歡離合。
“梅姨!好久不見!”
她向一旁揀著青蔥的婦人親切招呼,婦人掛著大花色半身圍裙,可是出自蘭若的傑作。
婦人忙著結賬,點了點頭用一個最戲劇性般的笑容回應,露出了一排參差不齊的黃牙。
“這間和藥堂就是我們水柳村最有名的上官大夫開的!但他賣的藥稍貴了些,我都到對街的春喜堂抓藥。”
蘭若成了水柳村導遊,另一邊向著絡繹不絕的門口道:“這間便是醉肴樓,整個水柳村沒人敢說他第二,你可知它的招牌是什麼?”
“不知道!”玄澄予直接投降,毫無頭緒的猜測隻是在消磨時間。
“如果你問彆人醉肴樓招牌,他要是一個眨眼答不出來,那他百分百不是水柳村的人!”
“走吧!”玄澄予隨興道。
“啊?去哪?”
“哪!”玄澄予抬起下巴往醉肴樓門口指去,“不進去吃吃看,怎知道招牌是什麼?”
“等等等……”蘭若揪住他的衣袖,麵露躊躇低語:“這家不便宜……”
玄澄予噗嗤笑了出來,還以為是什麼黑店,見不得台麵上說。
“我請客!”他爽語。
“你哪有錢?”
蘭若隨即摸了摸錢袋子,確定完好無損,他這扒手有一就有二。
“一方先生的!”
玄澄予握了握指頭,彎下身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妳叫住桑蒲時我便在木盒動了手腳!妳功不可沒啊!”
“你竟然……”
不等她數落,反正也一定是無賴之類的稱呼,他徑自大剌剌往店裡擺步,“那我自己進去囉!”
“喂……等我!”
蘭若身體倒是很誠實,好像有股無法招架的吸引力將她吸進去,一股叫做想吃的誘惑力。
“來個玉筍碧鳩炒泥雞!”
“好勒!”小二中氣十足用了最簡單的C大調對空嚷著:“再一個炒泥雞!”
“吮什麼雞?”玄澄予尾音差點岔了。
“玉筍碧鳩炒泥雞!”
蘭若一字字精確說道:“玉筍碧鳩炒泥雞就是醉肴樓必點招牌!水柳村無不知曉!”她興致勃勃雙手交叉撐在桌上,終盼到聽了十來年的家鄉珍肴。
“著實特彆……”他附和得很勉強。
店家翻桌率也算高,不過一盞茶工夫,小二便端著一整隻手扒雞上桌。
“上炒泥雞——”
“不就是烤雞?”玄澄予冷冷一言。
“客官有所不知!這道玉筍碧鳩炒泥雞以獨門泥醬裹住雞身大火翻炒,再以玉米筍提味,搭配青鳩變化口感,不少外地人都指名要吃這道炒泥雞呢!”
小二瞧他一身粗匹補丁,像枯草般乾澀的頭發恣意隨落,自是放低了眼,這年頭吃霸王餐的還不少,酸溜溜道:“客官不愛吃炒泥雞也無妨,我們還有彆的菜色!”
“哦?說來聽聽!”他倒有點起興。
“我們還有……”小二刻意頓了一下,用同樣的音階續道:“炒泥馬!”
氣溫掉了一個刻度。
玄澄予嘴角勾起,用一錠大白銀將桌麵敲得脆響,引來不少旁桌側目。
“甚好!今天老子就要……”玄澄予做了一個吞咽動作,作出間隔,“炒泥馬。”
小二盯著桌上白晃晃的銀子登時啞口無言,這下信口開河的玩笑可玩大了!
彆說馬了,連驢肉都沒有。
“今天要是沒有……炒泥馬……”玄澄予給了他一個倒數生死的眼神,“老子就拆了你醉肴樓。”
“彆彆……”蘭若連忙低聲阻止,“大予哥彆鬨了……這隻雞咱麼還吃不完呢!”
隨即一把抓住雞腿撕扯下來,捅進盤裡滾上一圈,醬汁垂流如滴蠟,“好吃!好吃!”
蘭若粉嫩嫩的雙頰圓圓鼓起,佐上一對細長的月牙彎,嘴巴像是抿胭脂紙時抿太過,唇周燙紅邊似的沾滿醬汁,她不斷用眼神對小二示意:還不快走!
“真是可惜了,炒你馬,嘗不到了!”
玄澄予悠悠拈起實沉沉的白銀,緩緩放回錢袋,銀子掉進袋裡的那剎,叩的一聲敲擊彷佛暗示著,裡麵銀子可不少呢!
“你乾嘛盯著我?”
她嚼得臉頰有點酸了,開始放慢啃食速度。
“吃相太難看了!”
玄澄予抽出一把七寸小刀,利落地幾比劃將整塊肌肉組織刨成絲堆到她碗中,“是文明人就該拿筷!”
蘭若瞄了他一眼憋住笑,“那你在山林中也用筷嗎?”
她操起竹筷正要大快朵頤。
“若兒!”
“啊?”
到嘴邊的肉絲又被硬生生打了岔,這人真的很故意!
他一臂跨越到對岸用熊掌般厚實的掌麵撈住她的後腦勺往前勾,兩人鼻尖的最短路徑隻剩下一指距離。
蘭若連續開闔了三次眼皮,筷上的肉絲墜落人間。
他視線下移落在她緋紅的桃唇,盈潤的唇珠圓滑如荷葉初露,深淺相間的唇紋則是葉上脈弦,勾勒出嬌羞欲滴的輪廓,是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他眼神微微閃爍,拉回神般有了動靜,從胸前掏出一塊方巾擦拭她嘴邊的泥醬,雙唇的柔軟與回彈感依稀撞擊著他的末梢神經。
“吃成這樣像個野孩子!沒人教妳用膳禮儀嗎?”
“我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學這麼多繁文縟節做什麼?”
她夾了一撮肉絲塞進嘴裡,一邊嚼動一邊含糊著道:“你倒是奇怪,隨身帶方巾,又不是公子哥!看起來像個獵人,哪來這麼多禮數?老虎教你的?”
“妳這麼愛哭,原本是準備來替妳擦眼淚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他又勾起了邪笑。
“油嘴滑舌!”
蘭若奮力夾起一叢肉堆堵住他的嘴,“瞧你顧著說話都忘了吃了!”
她淺淺一笑,可是笑裡藏刀。
就是叫你閉嘴的意思!
玄澄予一愣,咀嚼著。
這炒泥雞怎麼是甜的?
*
座落於半天高的半飄櫻雖仍屬塵世之地,其悠然之氣恍若仙境。
百年來從無外客來訪,今日一人拂袖來到。
“是什麼風竟把足不出戶的一方先生給吹來了?”
棋靈子半捧半譏地晃著折扇。
“渡某正為上次的無禮特來負荊請罪,微薄之意還請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