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玉竹告訴我，他快要醒了，我就一直惴惴不安。我不想這樣，隻是實在無法忘懷往事。其實我很早就看不見了，故此隻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甚至隨著年歲增長，記憶早已含混。他現在長什麼樣，我也就無從得知了。

但是他的聲音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尤其是他喊我“師哥”的時候。

他最後一次喊我師哥，也是他第一次用那柄牽機劍傷我。

我趴在雙臂上，奮力地眨著眼睛，好像靠它們就可以扇走舊夢。冰涼的眼淚從臉頰上流淌而下，我用手背擦掉，仍是不由得歎一口氣。

睡意朦朧間，隱約聽見有人問我：“何必呢？”

我忍不住皺眉，小聲反駁道：“滾。”

“林玉竹！你給他吃什麼了？”我摸了半天也沒在床上找到人，隻好把還在曬藥材的罪魁禍首拉過來。

林玉竹看著縮在床角偷窺阮膧的青年扯了扯嘴角，譏笑一聲，“他好得很，之前不是說等他醒了要我把他送出去嗎？我現在正好有空。”

林玉竹言罷，我就感覺有什麼東西破風襲來，猝不及防間被一具比我高大不少的身軀抱住了。

我抬起手準備拽走他，但他死死地抓著我，不肯撒手，然後一氣嗬成的嗚嗚哭起來，不停叫師哥，還堅持要給我道歉。

我沉默了，想回過頭找林玉竹幫忙，奈何被桎梏得動彈不得，“你彆看熱鬨了，快把他弄走。”

林玉竹好像也沉默了，他的手攬過我的肩膀，想把我抱走，又忽然間頓了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催促道：“林玉竹？”

林玉竹收回手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剛剛偷襲了自己的青年，他麵露狠色的抱緊阮膧，挑釁意味明顯。

“嗬，你的好師弟未免太幼稚了。”

聽見他的回答，我大抵猜到了他們二人之間應該發生了矛盾。唉，先出手定是我這個冤家師弟，如此窘況真真叫人左右為難。

他賴在我懷裡哭，我實在是無可奈何，隻好輕聲細語的哄他。我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他嘴巴裡隻知道喊師哥。

我恍然好似回到了當年，那時我還看得見。

天空湛藍湛藍的，我們就在蒼雪白雲下練功。聽起來是有點俗。畢竟彆的顏色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姑且就拿這最簡單的顏色回憶一下褪色的過去。

我並沒矯情多久，他好像終於發現了我不一樣的地方，漸漸停下了哭鬨，甚至伸出了手戰戰兢兢地觸碰我的眼睛。這時他的力道越來越小了，我順勢鬆了口氣。

他的手撫過我的眉眼，我能輕易感受到他厚厚的繭子，這是曾經遠遠不如我的師弟，也是如今擁有磅礴內力的新銳劍客。

我知道，這雙手已經不同孩提時代般稚嫩。

時過境遷，我們的手裡沒有再沾著泥巴，而是血。

他也不再是我的師弟了。

“宋文奕你記著，不要再找我了。”我莞爾一笑，終究推開了他。

“你師哥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