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魏祁剛才的寬厚,讓她覺得自己也該大度,所以主動讓他去姨娘處。
反正這麼多年江姨娘也沒孩子,再說……她好像也不太在意誰誕下長子。
她這話說出來,自覺賢惠,魏祁卻是多看了她一眼,半晌未言語,那神色裡也看不出讚賞的意味道,最後隻回道:“不用了,我就去景和堂吧,正好那邊還有些事沒做完。”
“是……我讓人送大爺過去。”宋胭道。
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裡又對魏祁歎服幾分:到底是朝中大員,行事穩妥,既娶了她,就給她應有的尊重,新婚期絕不去姨娘那裡。
魏祁披上衣服走了,待他身影徹底消失在院中,宋胭才回房,坐到床邊,長長舒了一口氣。
夜很靜,熄了燈,躺到床上,在一片漆黑中睜眼發了許久的呆,才在疲憊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東院的人都要去西院喝新媳婦茶,包括宋胭這個大嫂。
宋胭先去景和堂等了魏祁,然後與魏祁一道去西院。
新媳婦敬茶是大事,設置在西院後麵的花廳,魏祁一進去,馮氏與二太太兩個長輩便馬上招呼過來,魏修的父親三老爺也過來說話,頗有一種眾星捧月的意味。
整個國公府最有威信的自然是國公爺,但國公爺年紀大了,平常一般不理事,於是最受敬重的就是魏祁。
魏家第二代裡,大老爺過世得早,二老爺三老爺都不頂事,第三代裡平庸的平庸,年幼的年幼,接上來的隻有魏祁一人,他是如今國公府的支柱,理當被眾人簇擁。
兩人被安排入座,整個廳堂裡,上首坐著馮氏與三老爺,左邊坐著國公爺,右邊是大太太張氏,再是二老爺夫婦,再右邊則是魏祁,她在他身旁。
這時外麵丫鬟傳話,五爺、五奶奶來了。
沒一會兒,魏修與福寧郡主從外進來,宋胭有意沒去看魏修,隻將目光瞧向福寧郡主。
新嫁娘的她頭上戴著一套五鳳銜珠金釵,另配有四隻副釵,滿頭堆玉,貴氣逼人;身上穿的是朱紅色大袖衫,編繡五彩雲霞,奇異的是,那雲霞從不同的角度看,竟是不同的色彩,照得人神采飛揚,郡主又是寶滿的圓月臉,大眼、朱唇,滿是雍容華貴。
聽聞她已有身孕,顯然月份還小,現在倒看不出什麼來。
她自堂外進來,腳步沉穩,神態大方自然,絲毫沒有新媳婦的緊張,反倒是國公府的許多人都麵露恭敬,態度恭謹。
馮氏讓兩人到堂下,叫魏修帶著郡主去拜見國公爺,給國公爺敬茶。
國公爺連忙推拒,讓魏修給親生父母敬茶。
最後客氣一番,魏修帶郡主先給父母敬茶,再給大爺爺國公爺敬茶。
再是張氏,二老爺二太太,然後就輪到魏祁與宋胭這對大哥大嫂。
“這是東院的大哥,大嫂。”魏修朝郡主介紹,一臉心如死灰的頹喪模樣,毫無生機,也沒去看宋胭,而福寧郡主則在他開口後直直看向宋胭,眼裡帶了些打量與挑釁。
這是很明顯的把她當作情敵的神色。
當初她與魏修的婚事雖未刻意張揚,但也沒有刻意隱藏,福寧郡主既然要嫁魏修,當然將一切打聽得明白,知道兩人的關係。
宋胭迎著這神色,刻意神色自然,又唯恐被人看出端倪,露出笑道:“郡主貌美,氣度不凡,五弟有福氣。”
她是長嫂的語氣。
“嫂嫂謬讚了。”福寧郡主回了一句,從丫鬟手中接過茶盞,朝向魏祁道:“大哥喝茶。”
魏祁神色平淡地接過茶,福寧郡主又執茶盞遞向宋胭:“大嫂喝茶。”
宋胭接了茶,將事先準備好的一串南海珍珠遞向她:“沒什麼好東西,這珍珠品相秀氣,郡主可以戴著玩玩。”
福寧郡主接過,將那珍珠項鏈淡淡看了一眼,回道:“多謝大嫂。”
然後兩人就往三爺三奶奶那邊去了。宋胭靜坐在椅子上,臉上仍帶著很淺的一絲絲場麵笑。
敬茶結束,有些人留下同馮氏說話,宋胭、魏祁與張氏、魏芙往東院走。
進了東院的門,張氏道:“老大,老大媳婦,你們過來一下。”
魏芙扶著馮氏,此時看一眼宋胭,宋胭撞到她的眼神,又看向魏祁,魏祁臉上一派平靜,看不出神色。
但魏芙的眼神是能看出來的,婆婆一早的厲色也能看出來,她要說昨晚的事。
毫無疑問,魏芙先去向魏祁告了狀,然後又去向母親告了狀,似乎不把這事弄個明白不罷休。
宋胭到底有些忐忑,不知在婆婆的怒火下,魏祁是不是還能像昨夜那樣寬厚。
幾人都沉默著,一路走到宜安院,張氏朝魏祁道:“你同我進來吧。”
“是,母親。”魏祁道。兩人一同進了屋內。
張氏住的房子也是五間大房,外有抱廈,宋胭和魏芙都留在抱廈內,魏祁同張氏去了內室,裡麵應該已經開始說話,但外麵聽不見。
魏芙在抱廈內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冷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多行不義必自斃,大哥善待弟妹,但我們國公府也容不得有人行些醃臢事,臟了這府邸。”
宋胭自然知道她在說自己,隱忍片刻,終究是氣不過,回道:“若心中醃臢,便看什麼都醃臢。”
魏芙冷哼一聲,一副“你等著”的意味。
房中,張氏問魏祁:“這事你準備怎麼辦?”
魏祁問:“什麼準備怎麼辦?”
張氏壓著怒火,不解道:“是懲戒,還是通知宋家,總要拿出些態度。我就知道這樁婚事答應不得,隻怪你祖父為了他自己的名聲,全不顧你!果然,這還沒幾天!”
魏祁問:“通知宋家做什麼?母親又是哪裡來的氣?不用說是五弟追上來同他嫂子說話的,就說他們真在園中遇到,說了幾句話,又何至於去告訴嶽家?”
張氏不敢置信道:“這怎麼是說幾句話?他們說的什麼,拉扯的什麼,你能相信他們沒點苟且?”
魏祁平靜道:“母親,捉賊拿贓,你不能臆測,因為嫂子同叔子在園中說幾句話就疑人有染,這太荒唐,就是去了公堂也沒人能同意。”
“他們不是平常的嫂子和小叔子,他們原本是要成親的!當初兩家有婚約,她都去過西院好幾次,我還看見五郎當初拿眼瞄她,朝她笑!”張氏道。
魏祁看向母親,聲音溫醇而擲地有聲:“母親,您若不同意這樁婚事,當初便該迎上祖父,極力反對,您畏於祖父威懾點頭了,就不該拿兒媳當罪婦。
“宋胭嫁給我時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過門後也勤懇本分,過去的事您當它沒事,便沒事,您成日當一回事,那便家無寧日。我已死了一任妻子了,如今再娶,隻盼後院安寧,妻賢子孝,不讓我操心。”
張氏沒了話。
她仍然不高興,就是對宋胭不喜、對她有意見,可她說不過兒子,便板著一張臉道:“你是見她有幾分顏色,被她迷住了魂吧?”
魏祁靜靜看著母親,默然片刻才緩聲問:“所以母親是想我停妻再娶,再成第三次婚麼?”
張氏自然也不想再折騰一回,三婚名聲不好聽,國公府再多的錢也不好一次二次辦大事,被這話問得無可應對。
魏祁道:“二妹不懂事,母親還要多多教導,不過一樁小事,就這麼過去吧,小事化了,才能家宅和睦。”
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朝中還有事,兒子先告退了。”
他朝張氏揖了一禮,張氏無奈歎聲氣,讓他走了。
魏祁走到抱廈,見宋胭神情局促端坐在靠外的椅子上,而妹妹魏芙半躺在靠內的椅子上,剝著茶幾上的橘子吃。
見他出來,魏芙有些意外:“大哥?”
她以為他沒這麼快出來。
魏祁看向她道:“我先去兵部了,你既回家,便在家多陪陪母親。”
說完看向宋胭。
宋胭早已從椅子上起身,帶了幾分不安看向他,他走到她麵前,伸出手,將她頭上一片海棠花瓣拿下,溫聲道:“這幾日到西院幫忙累了吧,稍候給母親請過安就回去好好休息。”
聽這話,就是沒事了。
這也是他少有的溫情舉動,宋胭很清楚,這是他這做哥哥的當著妹妹的麵表明態度:他信她。
宋胭忍不住露出笑,點頭道:“大爺早些回來,天色不好怕下雨,記得讓人帶傘。”
魏祁點點頭,出門出了。
“大哥——”魏芙在後麵喚了一聲,魏祁沒應。
沒辦法,魏芙瞪一眼宋胭,馬上進屋去,去找母親。
宋胭在外麵站了片刻,也邁步進去。
屋內的張氏麵色仍然不好,但有魏祁的態度,她也沒多生事,冷言冷語教導幾句,便讓宋胭回去了。
宋胭走後,魏芙不甘道:“怎麼回事,這事就這麼算了嗎?”
張氏多少聽進了些魏祁的話,回道:“你也就看見他們說了兩句話,也不能證明他們就有陰私。”
魏芙不服道:“他們兩個人見麵,還能說彆的什麼好話?我親眼看見了,就是證據!”
“同在一個宅子裡住著,總會碰到,就為這事,你要怎樣,讓你大哥休了她?”張氏反問,隨後歎息:“婚事才辦呢,咱們家可丟不起這人,你祖父那裡也不會依。”
她細想過,也的確是這樣,她一開始是被女兒的態度影響了,女兒到底年紀輕,不懂事。
魏芙不高興道:“這是大哥的意思吧?大哥就是一心撲在朝廷上,根本不懂這些,回頭被那女人蒙騙!”
張氏道:“現在既是不追究,你便少說這些話,那郡主又才進門,傳出去,引起了禍事你祖父不能饒過你。”
魏芙不說話了,她知道母親說的對。隻是心中替哥哥不值,什麼樣的神妃仙子娶不了,最後卻要接手西院那邊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