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掌握這副身體後,辛野就意識到這副身體很強,但是沒想到那麼強。
對方還戴著頭盔,她甚至做好了再撞幾下的準備,但是僅需一下,機械頭盔眨眼間破裂,露出了裡麵蔡積血呲呼啦的腦殼,就連被保護的頭骨也一同撞碎了,猩紅的血漿流滿了白色防護服。
相同的力道,作為受力麵的牆壁迅速龜裂,蜘蛛網般的紋理布滿了整個牆麵。
然後,麵前的牆壁轟然坍塌。
若是以自己過去那副被基因強化過的身體,想隔著頭盔打破對方的腦殼,至少需要多出幾倍的力量,可是這副身體……
很強,強到超出她的認知。
辛野握了握手掌,對身體的力量忽然又有了新的實感。
不過。
眼下蔡積的異變反而更加快了。
殺死宿主並不能真正殺死寄生在其身體的汙染物,辛野抬手拔出腰間的RS槍,燃燒子彈打在蔡積身上。
防護服特意選取了容易起火的材質,轉眼間便燃燒起來,有黑色的臟水順著手肘的破裂處逃了出來。
又一顆子彈打斷了汙染物的退路,緊接著汙染物迅速燃燒殆儘,直到這時,蔡積的異變才開始停止,倒在地上睜著他那雙驚恐而又充滿著不甘的眼睛。
屍體隨著鬆手被拋擲在地上,檢查完衣服沒有破損後,辛野腳步一刻也不停地繼續向樓下跑動跳躍。
扶手加快了她的速度。
很快她就抵達至18樓,此刻額頭上隻冒出一些細細密密的汗,這意味著她身體還沒有到達極限。
正當她繼續順著樓梯扶手往下滑的時候,忽然,背脊傳來一股濕冷,然後順著尾椎嗖地直躥上天靈蓋。
與此同時,有濕漉漉的觸手分出模糊不清的黏液圍上了她。
似乎有名為“恐懼”的黑手瞬間攫取住她的心臟,辛野暗叫一聲糟糕,之前那個汙染物竟然沒有甩脫!
身體的反應快過了思考,手中的RS槍轉眼間打出燃燒子彈,並踩著牆壁墊步後撤,想要拉開與汙染物的距離。
但是——
拉不開,根本拉不開!
走廊的牆壁、地麵,甚至是天花板布滿了黑色汙水一樣的陰影黏液,粘稠的液體從天花板滴落下來,拉出藕斷絲連的絲液,爭先恐後地向辛野纏繞。
陰影範圍看著比剛才膨脹不少,汙染物的領地在不斷擴大,不知道這一路上又生吞了多少人。
依舊在工作的夜視儀下,龐然大物的陰影充斥著整個視野,並像之前那樣時不時地伸出觸手去試探她。
就像是在逗弄稚童——這個想法冒出後讓辛野臉都黑了幾分。
她加快腳步。
然而,前方陡然冒頭的膿液猛地朝她甩了過來,同時從身後、四麵八方窸窸窣窣蜿蜒前行的觸手伴隨著不可名狀的囈語瞬間形成了包圍的態勢。
像是被蹲守在黑暗裡饑餓到極點的怪物盯上了,辛野的頭皮一寸寸發麻炸開。
呼呼……勉強克製住源於本能內心的惡心與恐懼,辛野驚覺發現,原來自己早就已是案板上待宰的小魚了。
它在包圍她!
慢慢地把她趕進它編織好的牢籠!
撲麵而來的難以名狀的瘋狂與邪惡吞噬著她,蛄蛹著的腐爛組織的虛胖觸手像是嗬護嬰兒一般環繞著她慢慢形成了一個灰黑色的繭蛹。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靜止,像是落入時間裂縫的深淵一樣。
緊接著,史萊姆觸感的黏液順著頭盔與防護服鏈接的細小縫隙裡慢慢地滲入她的頭盔,滑膩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直往她的耳朵、鼻子、眼睛裡蛄蛹入侵,並以難以想象的怪異力道朝她的嘴巴裡鑽去。
突然感覺到毛骨悚然,全身汗毛根根炸起,辛野死死閉緊嘴巴,但是絲毫無法阻止被撬開嘴巴。
惡心的腐肉絲絲縷縷滲入喉嚨,生硬的乾澀反胃充斥著整個味覺,滑過食道進入胃袋,陰冷、潮濕徹骨鑽心,瞬間入侵至她的四肢百骸。
就像死亡本身一樣寒冷。
想吐吐不出來,她的身體在不可抑製地痙攣,難以言喻的恐懼不斷放大……
要再次死了嗎?
充斥在腦中詭異的“咚咚”聲混合著含混不清卻又無比瘋狂的囈語敲擊著她的精神,但辛野此刻生鏽凝滯的腦袋似乎無法理解這晦澀難懂的聲音。
腦漿就像被鋼釺劇烈地攪拌,辛野生理性地想嘔吐。
辛野似乎做出了這個動作,又似乎走了起來,此刻她的身體沉重得如同走在黏膩濕熱不可自拔的沼澤裡。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排斥這裡,反而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心頭鼓噪。
她走啊走啊,又忽地跑了起來。
咚咚——
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輕盈,辛野在這無儘的血霧裡奔跑,恍若遊魂一般毫無頭緒地向前奔跑,似乎有什麼在吸引著她。
耳邊空曠的囈語聲變得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清楚。
忽然,她猛地停住腳步,回頭雙眼無神地看著這血霧,那道囈語恍若穿越亙古的曆史,透過時間的長河、透過空間的折疊抵達她的耳膜。
她聽清那道聲音在喚她。
“辛……野……”
這一瞬間,嘈雜交疊的呢喃囈語紛紛褪去,辛野找回了自我意識。
與此同時,原本靜止的時間開始嘩啦啦流淌起來,詭異的氣氛徹底消失,就像是重新回到真實世界,她猶如劫後餘生一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混亂的腦子讓她分不出精力去思考其它的事,她隻允許自己休息十秒。
十秒後,辛野重新站起來了。
先是走,然後是跑,就如同剛剛那樣竭力地去跑,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是有目的地進行奔跑。
身體依舊矯健,似乎隻有頭有點昏沉沉的沉重感。
辛野感覺到自己的五感在放大,並像無聲的流水一樣蔓延出去,蔓延至每個房間裡傳來的水滴聲、汙染物濕噠噠滑過地麵的摩擦聲,還有窸窸窣窣的人聲……
樓下有人!
這個信息讓辛野精神為之一振。
此刻自己的身體沉重到了極致,這讓辛野有種不好的念頭,她急需看到人來確認自己的狀態是否正常。
聲音越來越近,辛野聽見有人在憤怒地抱怨:“該死的,炸掉浮生大樓,單方麵切斷通訊頻道,談瀛洲他大爺的是一點活路都不給我們留啊!”
“嘖,彆抱怨了,十分鐘的時間夠你我逃出去了,隻要彆碰到……”
聲音戛然而止。
特警員僵直著脊背,汗毛直直地支棱起來,看著突兀出現在眼前的怪物。
“你們剛才是說,”辛野站在她們麵前,敏銳地捕捉到談話中的信息,她抬腳向前走近一步,眼前的兩位特警員隨之後退一步:“是這棟樓要爆炸嗎?”
會說話模仿人說話的怪物,這意味著S級汙染物已經找到了寄生的宿主,該死,怎麼這麼倒黴讓她們給碰上了。
特警員神情齊齊一凜:“跑!”
怎麼見到她就跑?
此刻,辛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什麼奇怪的變化。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腳、自己的身體,甚至反手去確認背部,但是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樣子。
正常的普通的人類的樣子。
隻有一處還沒有檢查,辛野打開了頭盔的前蓋,用手摸上了自己的臉。
臉上有凸起和凹陷,她依次摸過自己的眼睛、鼻子還有嘴巴,然後是兩邊的臉頰。
左臉頰平整,而右臉頰則是錯落有致的凸起和凹陷!
平穩的手一點點地往上移動,先是摸到了凹陷,然後掠過凸起,接著再又是凹陷,凹陷處似乎有東西在動,細細密密地掃著她的手掌,讓她的手心有些發癢。
像是被炮烙燙了一下,辛野飛快地縮回了手,心裡忽然有了個糟糕的猜測。
先前兩位特警員早已經逃之夭夭,昏暗的走廊儘頭似乎有反射著微弱的應急感應燈的綠光,好像是個儀容鏡。
對危險本能的察覺讓她全身的筋骨都在抽搐,牙齒相撞發出咯咯的聲音,辛野強迫自己靠近儀容鏡,她抬腿一步步地走近,看見自己出現在鏡子前——陰森的綠光下,一張完整的臉浮現在眼裡。
機械頭盔從右上角額頭處破裂,但露出整張臉來。
這張臉對她來說很陌生,像是新生的乾癟的嬰兒臉,皮膚像泡在水裡一樣褶皺的發灰的顏色,耳朵嗡鳴了一聲,辛野半張著嘴巴,身體下意識後仰。
這不是她的臉。
她的臉還隱藏在頭盔下。
這個肉瘤似乎是要從她的臉上衝出來生出第二張臉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又在此刻停止了生長。
畸形嬰兒臉眨著眼睛,黑沉的像是能夠吸引人的黑洞,而後它嘴裂開笑了,扭曲成一團腫脹肉瘤,但是眼睛還在冷冷地透過鏡子看著辛野,陰森可怖。
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在起跳,心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緊緊地壓著,腦子裡像是分裂出了兩個人。
一個聲音在腦中發出尖銳的暴鳴:殺了它,我要殺了它!
而另一個聲音則在冷靜地分析:殺了它我也活不成了,我不能就這麼死了,為什麼不嘗試接受它?
接受它吧。
兩道聲音自從出現後就一直充斥在她的腦子裡,像是種下的種子迅速長成參天大樹一樣開始不斷地放大,把辛野壓得簡直要喘不過來氣。
終於,腦子裡像是有什麼爆裂了,鬼使神差地,辛野拿起匕首——從被寄生的特警員那裡奪來的匕首,然後慢慢地靠近那張詭異的臉。
右半張麵皮被她利落地用匕首一點點地切割下來,嬰兒般的怪叫尖利地刺激著辛野的耳膜,在她的臉上瘋狂蠕動。
此刻辛野冷靜得不像是自己。
她的手超乎尋常的穩,似乎是從高處俯視著自己一絲不苟地完成這一切。
臉上劇烈的痛楚和奇形怪狀的囈語帶來的雙重折磨讓辛野的精神即將接近奔潰的邊緣,她隻能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
彆死,千萬彆死了!
乾癟的麵皮被整個割了下來,落在地上勉強支起兩邊下頜線肉腿逃了,飛快地隱入了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臉上原本一大片疤癩的地方被密密麻麻的血色肉芽占領,血流如注的鮮血被止住。
肉芽像是渴血一般在瘋狂蠕動著往臉頰外伸出,彼此間相互交織,然後漸漸形成了一塊完好的皮膚。
好奇怪。
是穿越帶來的效果,還是汙染物?
眼皮好像越來越沉重,如同催眠一般卸了力,但是她還是竭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以作確認。
一張平整的沒有凹凸的右半張臉。
明明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很詭異的事,可辛野卻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支撐著揚起一個笑臉,口中似在喃喃自語。
“嗯,我現在是一個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