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嫂的孩子目前是柳家最多的。
她迫切地需要更大的屋子, 讓孩子們可以搬進去住,不僅可以讓他們的夫妻生活更加和諧,更重要的是能占有更多的房子。
“吃”到嘴裡了, 那可不是說吐出來就能吐的。
之前多次在家裡作妖都沒能成功,好不容易趙禮紅夫婦搬出去了, 下一瞬,屋子卻落到了剛結婚不久的老四兩口子手裡。
更重要的是, 他們的孩子甚至還在肚子裡, 就算生下來五歲之前都可以挨著父母睡, 而柳大嫂已經有好幾個孩子, 最小的都三歲了。
不管怎麼樣這屋子都應該給他們, 但老四兩口子絲毫不讓步,這讓柳大嫂以及柳向心十分不滿。
“聽我四弟妹說, 我們搬出去後, 大嫂和大哥就開始針對他們。”
“怎麼針對?”
趙禮輝好奇地問。
“就像之前針對我和你姐夫那樣唄。”
趙禮紅說著都覺得可笑。
特彆是她那個大伯子, 平日裡看著正直, 可在這方麵,他一直慫恿著自己的妻子衝在前麵,在矛盾出現後, 再裝模作樣地出來勸和。
“可以說我們搬走後, 家裡的矛盾就更大了,”柳向意一點都不後悔,反而覺得他們搬出去, 能早點退出那種讓人窒息的家庭氛圍。
“所以除夕那天晚上怎麼了?”
陳翠芳問。
趙禮紅塞了一瓣橘子在嘴裡, 酸酸甜甜的橘子讓她的心情輕快了許多。
“再怎麼說,也是向意的親爹親娘親大嫂大哥,過年我們肯定是要回去的, 除夕那天我們把家裡收拾好……”
吃了午飯後,一人提著買好的年禮回到柳家,剛進門,就被柳父罵了近一個小時。
什麼話都罵了,唯獨沒有罵他們私自把屋子租給老四的事。
就衝這個,趙禮紅便知道公婆對他們搬出去的事兒意見很大,但是對他們把屋子租給老四這件事沒什麼意見。
公婆向來是偏心老四的,這點趙禮紅一點都不意外。
沒經過同意搬出去趙禮紅夫婦有理,但是把還不完全屬於他們的房間租出去,他們就有點心虛了。
所以即便柳父沒提那件事,他們也沒因為對方的訓罵,就扭頭離開。
他們甚至還幫著做了晚飯。
“飯菜還沒上桌,大嫂就跟烏鴉似的在那喳喳哇哇,上桌後她還在那吱哇亂叫,”趙禮紅夫婦當時一忍再忍。
“可能覺得我和向意不搭理她,讓她覺得自己越說越有道理,所以越說就越過分。”
“什麼我們沒有資格把那屋子租出去,什麼我們搬出去隻顧著自己快活,不尊敬長輩,不友愛兄弟妯娌,更不疼惜侄子侄女,簡直越說越離譜。”
趙禮紅把橘子皮攏起來放在一旁。
“這個時候我的好公婆就在那裝聾作啞,大哥、一哥還有老四他們都不說話。”
全家都看著柳大嫂在那數落他們。
“我頂嘴說爹娘都沒說話,大嫂可以安靜一點,結果大哥就跳起來說都是我沒處理好和小紅的關係。 ”
柳向意再是個老實人,也在一下午的訓罵中忍無可忍了,“我就跟著拍桌子和他對罵起來。”
“然後,”趙禮紅攤手,“除了老四兩口子和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其餘人全部對我和向意罵罵咧咧,真是好大一出戲,我直接摔了兩個碗在地上,大家頓時就安靜了。”
柳向意臉上帶著幾分驕傲,“小紅當時的聲音非常平靜,但就是把他們唬住了!”
葉歸冬幾人看向趙禮紅。
趙禮紅清了清嗓子,學著當時的語氣:“這個飯要是大家都不想吃,那我就把飯桌子掀了,放雞進來清理地麵。”
“然後柳向足的媳婦兒就說自己肚子疼?”
趙禮輝問。
“在我公婆讓大夥兒冷靜坐下來好好說話後,”趙禮紅抓起一把瓜子猛嗑。
“我說是你們先不好好說話的,看我和向意都沒坐下,四弟妹就捂著肚子說疼,然後公婆圍著她轉的時候,她對我們使眼色。”
“我們覺得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所以就回家了。”
柳向意點頭,“我們在除夕前也買了不少菜,回家後我和小紅做了三菜一湯,還喝了點李子酒,感覺非常好。”
他甚至有點後悔,早該在他們結婚後,就應該搬出去住的。
趙大根聽完後歎氣,“做父母的不能一個勁兒地和稀泥,長久下去,會家宅不寧的。”
“不算是和稀泥吧。”
柳向意想了想說,“我爹娘從小就偏心大哥和四弟,我和一哥在家裡,算是可有可無的那兩個。”
“說到底就是偏心,”趙禮輝讚成他這話,“不過現在你們搬出去了,他們幾個也是窩裡鬥,過年過節回去看看就行了,彆的事少管,不然你們也成為眼中釘。”
“說實話,我以後過節都不想回去了,”趙禮紅輕哼一聲。
“搬出去了,家裡的那點事,不牽扯到分家,就不用多管,”陳翠芳為柳家的情況覺得頭疼,“不說這些了,好好過你們的日子,歸冬,禮輝,該出門咯。”
“行,”趙禮輝喝了口茶,看向葉歸冬,“我幫你把頭發再編一下。”
“好呀,”葉歸冬笑著起身進屋,趙禮輝把搪瓷杯放在桌上,也進去了。
“去拜年啊?”
趙禮紅問。
“對啊,”趙大根點頭,“什麼去你們舅舅那邊拜年?”
“上午我們去了他舅舅那邊,”趙禮紅笑嘻嘻地說,“至於我舅舅他們那邊,等在家裡待兩天後再去吧,我不想碰到向桃。”
陳向桃是陳一舅的小女兒。
“你們兩個有什麼怨,這麼幾年都不願意碰見對方?”
陳翠芳奇怪道。
“算不上怨吧,”趙禮紅略有些有點不自在道,“反正我不願意看到她,她也不願意見到我,這樣隔開拜年也挺好的。”
“可能向桃今天就會來拜年哦,”趙大根笑。
“才不會,”趙禮紅沒被嚇住,“她婆家那邊的親戚多,基本是初五才回娘家,給這邊的親戚拜年。”
趙禮輝幫著葉歸冬把辮子重新梳了一遍,然後拿出圍巾給她戴上,“走吧。”
葉歸冬將梳子放在桌邊掛著的小布兜裡,跟著趙禮輝出了房門,提上裝有年禮的籃子後,他們就帶著點點去葉家了。
葉媽媽他們早就準備好吃的喝的,葉歸春三姐妹也已經到了。
趙禮輝有些茫然地看著逗弄點點的三個姐姐,小聲問葉媽媽,“三位姐夫呢?”
“都沒來,”葉媽媽低聲道,“他們那邊的親戚也很多。”
沒辦法,隻能夫妻一人分開拜年,不然到上班的時候都沒忙完。
“哦哦,”趙禮輝沒再多問。
葉歸春和葉歸夏都有一個孩子,兩個都是男孩。
葉歸春的孩子三歲,小名叫強子,葉歸夏的孩子兩歲,小名叫東子。
這讓趙禮輝想起後世比較出名的某強東。
他蹲下身捏了捏兩個孩子的小臉蛋,粉粉嫩嫩、軟乎乎的,手感特彆好。
這倆孩子一點都不認生。
加上趙禮輝陪著他們玩,很快兩個孩子就各自抱住他一條胳膊,軟乎乎地叫著四姨父了。
奶聲奶氣的,還怪好聽,趙禮輝忍不住又逗了一下他們,惹得他們唧唧叫。
當然,這是他們乖巧的時候,在他們因為一個小問題而開始哇哇大哭,甚至衝著對方伸出小拳頭時。
趙禮輝一手提著一個,交給了他們的媽媽,那速度快得很,沒有一點留戀。
葉歸冬看得發笑。
此時葉歸秋湊到她身旁問道,“你們去三叔家拜年了沒?”
“沒有,”葉歸秋搖頭,“準備明天去。”
“那咱們一起唄,”葉歸秋雙眼一亮,“大姐和一姐他們上午去過了,就我還沒去。”
她是快中午的時候才回到葉家的。
“好啊,”葉歸冬點頭,“ 希望今年奶奶的話能少一點。”
“肯定會少,”葉歸秋說完,又想起這是妹妹結婚後第一次去奶奶那邊拜年,於是笑道,“而且態度會好很多,因為她想給自己的孫子們鋪路,那不得討好孫女婿們?”
葉歸冬聞言一愣,“啊?”
“大姐夫是供銷社的領導,一姐夫家也不差,我們家那口子在肉聯廠工作,你們家那個更牛,在吃香的機械廠當技術工,哪一個不比三叔的工作好?”
葉歸秋對她擠眉弄眼,細細跟她解釋著。
三個姐姐出嫁後,葉歸冬沒出嫁前,葉爸爸他們去那邊團年的時候,她都不去的,更彆提去拜年了。
加上這邊的老規矩就是女孩子沒出嫁前,也不用當親戚那樣走動,所以她能在家裡就在家裡。
“咱們奶奶就是那種看人下菜的,以前咱們就是她眼裡不值錢的孫女,現在人家也瞧不上咱們,但還想靠著孫女婿做點事,自然收斂多了。”
“可我和禮輝訂婚的時候,她是瞧不上禮輝的,”葉歸冬覺得離譜。
“那時候妹夫還沒轉正吧?”
葉歸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反正你明天去就知道了,她一定是滿臉笑容。”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害怕去?”
葉歸冬好奇。
“因為比起笑眯眯的她,”葉歸秋搓了搓胳膊,“我還是更習慣她滿臉嫌惡看著我們的樣子,太不像她了,我反而覺得嗯……更害怕。”
葉歸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明天我們來家裡接你。”
“好。”
當天晚上,趙禮輝是回家住的。
葉歸冬和三個姐姐睡在一起,說了大半夜的話,兩個孩子被葉媽媽他們帶著睡。
第一天一早,葉歸冬就回來了。
趙禮輝笑問道,“昨晚幾點睡的?”
“差不多兩點?”
葉歸冬打了個哈欠,“半夜的時候東子醒來找媽媽,又鬨了一會兒。”
“吃了早飯再睡一會兒吧,”趙禮輝抬起手碰了碰她眼下的青黑,“我一個人去師傅家拜年也沒什麼。”
“兩個人去才禮貌,咱們是夫妻,”葉歸冬說完轉頭就瞧見從屋子裡出來,同樣帶著黑眼圈的趙禮紅。
“……姐姐也熬夜了?”
“昨晚跟娘一起睡的,”趙禮紅揉了揉眼睛,接連打了兩個哈欠。
“聊到什麼都不知道,隻記得爹好像起來提醒過我們應該睡覺了。”
“都快三點了!”
趙大根一臉不滿地從一旁路過,聞言停下來,“你娘都困得睡著了,你還越說越起勁兒,還推她彆睡聽你說話,想想你娘的年紀吧,真是不省心。”
趙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仰起頭看天,“點點呢?怎麼沒看到點點?”
“在我娘那邊待著呢,”葉歸冬笑道。
在趙大根盯著她黑眼圈看的時候,葉歸冬心虛地躲在了趙禮輝身後。
趙禮輝咧嘴一笑,“爹,您今天上午準備做什麼?”
“去同事家拜年,”趙大根對葉歸冬和趙禮紅指指點點,讓她們不要熬夜,身體最重要,然後就去灶房準備早飯。
趙禮輝對一人笑了笑,然後過去幫忙。
葉歸冬和趙禮紅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了一會兒後,便各自去洗漱。
柳向意把雞圈打掃乾淨,剛洗了手,趙禮輝就喊吃飯了。
最後葉歸冬還是沒跟著趙禮輝去容師傅家。
她的黑眼圈瞧著有點重,趙禮輝把她塞進被窩裡,“睡覺!不然我師傅還以為我帶了一隻大熊貓去拜年呢。”
葉歸冬拉高被子蓋住自己的下巴,一雙半眯著的眼睛盯著他,“抱歉啊,讓你一個人去拜年。”
“這又沒什麼,”趙禮輝親了親她的額頭,“快睡吧,姐姐和娘也回房睡了。”
“好。”
在趙禮輝走後沒多久,葉歸冬就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趙禮輝正坐在梳妝桌邊看書。
“你還沒走啊?”
葉歸冬茫然地看著他。
“我都回來了。”
趙禮輝撲哧一笑,放下書來到床邊,連帶著被子一起擁住她。
“我去的時候,師傅他們正準備去他老丈人家拜年,我把年禮放下,跟他說下次找時間聚,就回來了。”
“伯母和師娘一定把你們兩個都說了。”
想到容母她們性子的葉歸冬咯咯笑。
容師傅讓他們各論各的,所以稱呼他父親母親時,便用的伯父和伯母。
“對啊,說我們一個不像客人,一個不像主人,看著就像是上班的時候邀請對方去食堂吃飯,結果因為其中一個人不得空,所以索性兩個人都不去食堂了。”
趙禮輝覺得這個比喻有點不恰當,但又說不出更好的比喻。
一人就著這個事說了幾句後,葉歸冬看了看窗外。
她掛上去的布簾被掀開了一角,所以能看見外麵正在下雪,“多少點了?要不要上來睡一會兒?”
“十一點多不到,”趙禮輝剛才出去倒水的時候就看過時間了,“你再睡一會兒,我和姐夫做午飯。”
柳向意在老丈人家那可是精神頭十足,乾活嘎嘎猛,做飯也不要趙禮輝幫做,隻讓他燒火。
“也讓你們嘗嘗我最近練出來的手藝!”
做的就是家常便飯,但陳翠芳幾人都誇個不停,柳向意樂得多乾了一碗飯。
下午趙禮輝因為要和葉歸秋一起去葉三叔家拜年,所以葉歸冬他們就先去葉家接人。
到了後才發現,葉歸春和葉歸夏已經帶著孩子回家了,葉媽媽叮囑葉歸秋,“吃了晚飯就回來啊。”
“好,”葉歸秋應著,“就算讓我在三叔家留宿,我也不會願意的。”
然後就被葉爸爸瞪了一眼,“怎麼說話的。”
葉歸秋聳了聳肩,提著年禮跟著趙禮輝夫婦往葉三叔家走去。
這是趙禮輝第一次這麼正式地來葉三叔家。
之前他和葉歸冬訂婚的時候,也是想上門拜訪的,但葉奶奶很不願意,所以就沒來。
“待會兒你就看好吧,”進葉三叔家門前,葉歸秋在葉歸冬耳邊小聲道。
然後葉歸冬就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葉奶奶。
她看起來慈祥極了,對趙禮輝和她噓寒問暖,當然重點還是問趙禮輝在機械廠的工作如何,如果有什麼空缺的位置,一定要想到他們家人之類的話。
葉三叔也沒阻止葉奶奶問這些話,趙禮輝禮貌社交,東拉西扯就是不說他們感興趣的事。
到吃晚飯時,葉奶奶的臉色已經快持不下去了,葉歸冬想知道她的忍耐度能到什麼地步,於是把筷子伸向正中央的那盤肉菜。
葉奶奶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惡狠狠地瞪著葉歸冬,仿佛她敢真的夾走一塊肉,就把她撕了似的。
趙禮輝笑問道,“奶奶,在你們家我們都不能夾肉吃嗎?”
“這是哪裡的話,”被葉三叔看了一眼的葉奶奶趕忙道,“我是想讓歸夏多夾點肉。”
“娘,這是歸冬,”葉三叔尷尬道。
“啊?哦,歸冬啊,”葉奶奶才不會去記幾個賠錢貨孫女的名字,“人老了,糊塗了,歸冬你多吃點。”
葉歸冬聞言又夾了一筷子肉放在碗裡,趙禮輝頂著葉奶奶肉疼的眼神,在葉歸冬吃完後,繼續給她夾肉。
“我也多吃點,”葉歸秋跟著夾,“奶奶,您可真大方,一點都不像以前那麼摳。”
“你男人怎麼沒來?”
葉奶奶語氣有點衝地問道。
“我男人沒來,我就不能吃肉了?”
葉歸秋笑嘻嘻的。
“這是哪裡話,肉就是做來給你們吃的,”葉三嬸招呼他們儘管吃,不夠灶房裡還有一刀臘肉沒切呢。
她的兩個兒子吃飯都很安靜,吃完就去找同街道的小夥伴玩耍去了,壓根不管大人們在說些什麼。
葉奶奶吃過晚飯就回房了,趙禮輝和葉歸冬都覺得對方是被氣著了,怕對方裝病說難受,三人提出告辭,他們回到葉家。
當著葉爸爸的麵,葉歸秋說起葉奶奶的“大方。”
“我結婚前,從來沒見過奶奶對我笑過,還笑得那麼慈祥,”葉歸秋嘖嘖個不停,“小妹也沒見過,剛才看見的時候都傻了吧?”
“有點,”葉歸冬沒顧及葉爸爸的麵子,直接點頭,“也是第一次在奶奶麵前吃到肉。”
趙禮輝聞言當著長輩們的麵,握住了她的手。
“就是,以前奶奶住咱們家的時候,”葉歸秋很是心酸道,“我們幾姐妹看一眼桌上的肉都會被罵,偶爾還會挨打。”
葉媽媽背過身擦了擦眼角,這讓本想維護幾句自己老母親的葉爸爸閉上了嘴。
回家的路上,葉歸冬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其實,我剛才當著她的麵吃肉,是在故意挑釁她。”
“我知道,”趙禮輝把她的手握在手裡。
“但真的吃下肚後,我倒覺得有點不消化。”
葉歸冬捏了捏他的手指,“三姐說得沒錯,比起她滿臉厭惡的樣子,剛才看見的一臉慈祥才嚇人。”
“那以後咱們少去看。”
趙禮輝說。
“本來去得就少,”葉歸冬壓低聲音,“小時候我害怕她,懂事一點後我恨她,現在她老了,我的恨少了,但……也是真的沒有感情。”
“歸冬,長輩慈,小輩才會孝,她給你們帶來的不是慈愛,那你們也不必被要求那麼孝順她。”
“要是爹也這麼想就好了。”
拍掉落在肩膀上的雪花,葉歸冬低聲說。
“至少在媽哭的時候,他剛才沒有讓我們閉嘴不談論那位老人。”
趙禮輝道。
葉歸冬聞言笑了笑,行吧,也算是進步了。
等回到家後,趙禮輝進灶房打了熱水提進偏屋,葉歸冬先去洗澡,然後再是他。
堂屋裡還有幾位鄰居在看電視,一人打了招呼後,坐了一會兒便默默起身進了房間,和往常一樣看了一會書便睡覺了。
孫寶珠此時正一個人站在生產隊的曬壩上,雪越下越大,她也哭得越來越大聲。
她知道回婆家過年,就算是短短幾天也會難以忍受,所以她到陳家後,儘量少說話或者是不說話。
除夕那天剛到陳家,見他們幾人中沒有一兒子陳萬辰,陳父和陳母先是拉著他們一陣問。
得知他們幫陳萬辰找了工作,包住不包吃,一個月多少錢時還笑眯眯的。
可聽到陳萬辰犯了錯被辭掉,找到陳萬生想要繼續留下,卻被對方要求回老家時,老兩口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他們不對陳萬生甩臉色,這是他們最有出息的兒子。
他們把一切錯都推到孫寶珠身上,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算陳萬生拿出買回來的年貨,說是孫寶珠精心挑選的,他們也沒給一點好臉色。
直到陳萬辰提著東西回來,陳母才露出笑,招呼大家幫忙做年夜飯。
男人們都在堂屋圍著火柴堆坐著取暖,灶房裡就孫寶珠和兩個妹妹一起做飯,陳母站在一旁跟監工似的。
孫寶珠多放了一點油會被說,炒菜放鹽放多了也會被說,後來還是陳萬生進來,輕聲細語地把陳母哄出去,幫著把飯菜做好。
她淚巴巴地吃完年夜飯,睡覺時卻被陳母要求她挨著兩個妹妹睡,原因是不想讓她晚上纏著陳萬生,怕虧了對方的身體。
陳萬生好說歹說她都不鬆口,最後隻能妥協,私下跟孫寶珠說他們初一就回家,孫寶珠心裡的憋屈才少了幾分。
大年初一家裡來了不少親戚,孫寶珠就沒閒下來過,幫著做這個弄那個,一天下來,手都凍木了。
初一的時候,孫寶珠滿懷期待地收拾好東西,結果看他們似乎要走,陳父忽然說自己身體不舒服,陳萬生有點擔心,所以就跟孫寶珠說他們再留一天看看情況。
初三,也就是今天,孫寶珠見公公一大早就開始劈柴乾活,一點病模樣都沒有,於是就拉著陳萬生說回城的事,然後被她婆婆聽到了,那叫一個鬨騰啊。
先是哭,再是罵,最後要死要活,就是不想讓他們回城。
陳萬生便跟孫寶珠商量,留到明天下午再回城。
孫寶珠氣得午飯都沒吃。
晚上,一個皮膚微黑的姑娘到家裡來串門,陳母喜笑顏開地拉著對方說話,就差指著孫寶珠,說她樣樣不如那位姑娘了。
孫寶珠氣急,叫罵著,“這麼好的姑娘,你兒子那麼多,隨便指一個娶了她唄,甭管做你哪個兒子的媳婦兒,到底是進了陳家大門,怎麼樣你都滿意!”
然後就被陳母打了一耳刮子,在中間拉扯她們的陳萬生都挨了一下。
孫寶珠哭著跑掉了,陳萬生想去追她,卻被老娘一邊哭一邊死死抱住。
哭過後,孫寶珠隻覺得冷得不行,她對這裡很陌生,想回城都不知道去哪裡找車。
她蹲在地上,滿臉茫然看著地上的積雪。
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恍惚間,孫寶珠越發崩潰的時候,她忽然感覺有一道聲音在自己耳邊不斷地說:明明……明明她不應該把日子過成這樣子的啊。
“寶珠,”找了不少地方才找到她的陳萬生,氣喘籲籲地蹲下身抱住她,“寶珠,我們回去吧,這麼大的雪,彆著涼了。”
“陳萬生,”孫寶珠抬起頭,“我嫁給你是因為喜歡你,你彆讓我後悔,好不好?”
陳萬生聞言一愣,“……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城。”
“彆再騙我。”
“不會。”
初三上午,家裡來了拜年的親戚,趙禮輝他們熱情招待,這些親戚看到堂屋裡放著的電視機,得知是怎麼來的後,對趙禮輝那叫一個誇啊。
趙禮輝都聽得不好意思了。
“表叔,能不能和我握握手啊。”
小孩子離開時,紅著小臉蛋來到趙禮輝麵前小聲道,“我也想要好運氣。”
“當然可以,不過運氣隻是之一,最重要的還是自己努力,”趙禮輝跟他握了握手。
“聽你爸爸說,期末考試數學隻考了一十六分?得努力啊,希望下次見麵,你能及格,到時候表叔給你做好吃的。”
小孩一聽到自己的數學成績,立馬不乾了,抽回自己的手去找他爹鬨,“說過不把我分數告訴彆人的!你騙人!”
他爹一把將他抱起來,“有本事考出來,就有本事讓彆人知道,下次你進步的時候,大夥兒才會說,喲,這小子進步這麼大!”
小孩一下就被忽悠住了,“我一定努力!”
趙禮輝把人送到巷子口,正好碰到下班車的陳萬生和孫寶珠,後麵還跟著大包小包的陳萬辰。
隻不過陳萬辰把東西提下車給他們後,就又上車了。
“新年好啊,趙同誌。”
“新年好啊,陳同誌。”
一人打過招呼後,便分開了。
孫寶珠看了眼趙禮輝的背影,提著東西跟著陳萬生往安家走去。
“你看,萬辰自己找了活做,就不跟著我們擠了,多好。”
“嗯。”
孫寶珠對這個事興趣不大, “回家吧,收拾一下再去給爹娘拜年。”
經過公婆那麼一折騰,孫寶珠覺得還是要跟家裡打好關係,即便他們眼裡利益為上,可也比不講道理的公婆強多了,至少在她有利益的時候,能幫上點忙。
下午趙禮輝和葉歸冬繼續在家接待客人,趙禮紅夫婦則是去陳家拜年,和過來拜年的陳向桃剛好錯過。
因為聽大姑子提起過這個小表姐,所以葉歸冬帶著幾分好奇看向對方。
陳向桃個子嬌小,說話嬌嬌柔柔的,很是溫柔,她丈夫話不多,個子也不高,但對她很體貼,一歲多的孩子一直趴在他背上睡覺,吃晚飯的時候,她丈夫全程沒讓陳向桃照看過孩子。
在趙禮輝他們幾個男人湊在旁邊下棋的時候,陳翠芳小聲跟陳向桃道,“大軍這孩子確實不錯。”
陳向桃掩嘴一笑。
“當初我選中他的時候,我爹娘還嫌他個頭不高,說咱們兩個都是小個子,以後娃娃也跟著個子小咋辦。”
葉歸冬側頭聽著,手裡拿著剝了一半的桂圓。
“好在孩子剛出生,我婆婆就請人給孩子摸了骨,那老人家說啊,這孩子以後準是個高個子。”
陳向桃說完甜甜一笑,“我和大軍商量過,咱們就要這一個孩子,好好把他養大,這輩子我們就知足了。”
“這孩子好,濃眉大眼又壯實,”陳翠芳誇著。
“是啊,”趙大根跟著點頭,“以後供他上大學,咱們老陳家也出大學生了!”
陳向桃聞言掩嘴笑個不停。
“我就愛和姑姑、姑父聊天,要是跟彆的長輩聊孩子的事,全都會讓我和大軍再生幾個,多子多孫嘛,我就不愛聽,肚子是我自己的,我想生幾個就生幾個,而且啊,現在咱們廠都在宣傳計劃生育的語錄了。”
“喲,我倒是在咱們這社區辦開會的時候聽他們提過一兩句,你們廠已經開始宣傳了?”
陳翠芳驚訝。
葉歸冬往嘴裡塞了顆桂圓,計劃生育的事,她去年就聽葉爸爸提過,不過現在條令還沒開始實施,目前處於宣傳期。
“開始了,被很多人抨擊反對,”陳向桃搖了搖頭,“我看啊,幾年都實施不下來。”
“這確實不好實施啊,這沒懷的還好說,可這肚子裡要是有了,那是拿掉還是生下來啊?”
陳翠芳眉頭微皺。
“都有了,那肯定是生下來吧,”趙大根說。
“可家裡要是有好幾個娃了呢?還能讓你生?”
陳翠芳搓了搓手,“不聊這個了,我光是想都覺得有點怕。”
“娘,國家肯定有自己的政策,不用害怕,”葉歸冬見此安撫道。
結果就被陳向桃拉著問,“禮紅有動靜了嗎?”
“什麼動靜?”
葉歸冬反問。
“就是肚子啊,”陳向桃說。
“他們還年輕,想多過兩年沒孩子的生活,”陳翠芳笑著解釋。
“要我說啊,”陳向桃一臉嚴肅,“還是得早點要孩子……”
接著一頓巴拉巴拉。
聽得葉歸冬縮回拿瓜子的手,可算知道姐姐為什麼不喜歡她了。
於是不想聽這些的葉歸冬,找了個借口溜到趙禮輝的身旁看他下棋。
趙禮輝笑看她一眼,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會下嗎?”
“會一點,”葉歸冬道。
“那你多看看,學得更會了以後我和你下。”
“好啊。”
葉歸冬認認真真看起來,旁邊陳向桃的大哥陳向元叮囑道,“表弟妹可不能說話啊,觀棋不語。”
“你也太小心了,”
趙禮輝接話,“他生怕我贏了他弟弟。”
葉歸冬忍著笑,“我知道了。”
火爐邊的陳向桃還在那跟陳翠芳他們,說早點懷孕生孩子的好處,讓他們多催一催趙禮紅。
聽得陳翠芳眉頭越皺越緊,最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向桃啊,我就不愛跟你聊天,你知道為什麼嗎?”
聽到這話的葉歸冬側頭看過去。
隻見陳向桃一臉疑惑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吧,”陳翠芳想了想,“用禮輝教給我的一個詞語形容就是雙標,這雙標的意思,就是、就是……”
完球了,她不記得了。
想了想後,陳翠芳這麼解釋,“就比如生孩子這個事吧,彆人讓你多生幾個你就生氣,不高興,覺得這違背了你的意願,可你反過來卻要求彆人趕緊生,也不管人家的計劃是怎麼樣的。”
“同一件事,隻會要求彆人,不會要求自己。”
趙大根來了個總結。
陳向桃的兩個嫂子聽到後悶聲笑了笑,小姑子可不就是這樣的?
“是、是嗎?哈哈哈,我都沒注意。”
陳向桃麵紅耳赤,乾巴巴地說了一句,然後悶頭嗑瓜子。
她男人見此抱著孩子過來,“困了沒,要不要去睡了,孩子都困了。”
“好啊,”陳向桃迫不及待地起身,跟著他帶著孩子進陳翠芳他們給準備的房間睡覺去了。
第一天一早吃過早飯後,陳向桃等人就離開了。
趙禮輝對陳翠芳豎起大拇指,“娘,您昨天說小表姐那話說得好,我為您叫好!”
“你也聽到了?我覺得我說得挺小聲的。”
陳翠芳有點尷尬。
“我還看到大表哥和一表哥他們笑了呢,”趙禮輝讓她彆尷尬,“不過小表姐愛麵子,明年可能就不會來拜年了,極大可能是表姐夫一個人來。”
“這有啥可尷尬的,”趙大根不理解,“她這麼說禮紅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尷尬。”
他是真這麼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