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雞圈那邊傳來騷動聲,趙禮輝打開堂屋門往外探頭。
一陣風雪襲來,趙禮輝當時就打了個噴嚏。
“少了一隻雞, 所以不習慣, ”陳翠芳讓他把門關上,彆被吹著涼了。
每年他們都會宰一隻雞, 開春的時候再抓一隻小雞崽回來,和剩下的雞做伴兒。
趙禮輝把堂屋門關上,搓著手坐下, 葉歸冬幫著他把肩膀上剛才吹上去的雪拍開, “今晚的雪可真大。”
“可不,”趙大根點頭,喝了口茶,“隻希望彆出什麼事才好。”
雪太大,容易壓塌房屋, 最容易出事的就是那種草屋,或者是修了很多年的老磚房。
此時趙禮生等人正冒著風雪, 往生產隊被大雪壓塌了房屋的人家趕去。
這已經是這幾天出事的第三家了, 這家最倒黴,在除夕夜團圓飯還沒上桌時就塌了房。
好在沒人出事,主人家哭成一片,縮在牲口棚那邊, 紅著眼看著不能進人的房屋。
“得虧這牲口棚是今年年底蓋的,不然這院子是全沒了。”
“是啊, 今年的雪太大了。”
趙禮生他們到了後,就著手幫忙掏雪,把能用的東西全部放在牲口棚那邊堆著。
“帶著你老娘媳婦兒去我家暫時住著, 青壯年留下繼續乾活。”
副隊長過來道。
趙禮生剛從積雪中掏出一條被子,已經完全被雪浸濕了。
主人家的老娘看見後,淚巴巴地抱著這條被子,帶著兒媳婦和小孫子去副隊長家。
鄭玉香哈了哈手,幫著把東西放好,在有人端著鍋過來燒好開水時,把自己和趙禮生的搪瓷杯端過去,舀了兩杯開水。
“禮生,喝點水熱乎熱乎。”
鄭玉香喊道。
“來了,”趙禮生扯下手上已經被雪浸濕的手套,搪瓷杯被放在雪地裡一分鐘不到,裡麵的開水就能入口了。
他喝完後,剛準備繼續戴上那副手套時,被鄭玉香阻止了,隻見她從兜裡掏出一副新手套遞給他。
“我出門的時候特意多待了一雙。”
“還是你細心。”
趙禮生正戴著手套,就感覺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他仰起頭,雪花輕輕落在他的臉上,冰冰涼涼的,“也不知道家裡的雪是不是也這麼大。”
隊長看了一下周圍,發現隻有一塊地沒收拾出來,此時雪又下大了,於是高聲道,“大家加把勁兒!把這裡收拾出來,咱們就回家了!”
趙禮生轉身過去繼續乾活,鄭玉香也沒閒著,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等回到知青所時,他們已經很疲憊了。
前一天因為鏟雪摔了一跤,所以沒去那邊的小李知青,自覺地把知青所的兩口大鍋都燒好開水。
等趙禮生他們暖和起來後,就去打水擦身或者是洗腳。
“我想家了。”
趙禮生收拾好回到他房間躺下時,睡在他對麵的小李知青翻了個身低聲道。
他上鋪的文知青歎了口氣,“我也想了。”
“我不想,”另一邊的王知青撇嘴,“我在家就是個多餘的,不然也不會讓我下鄉,告訴你們,我和副隊長家的春兒搞對象了,我準備和她結婚。”
小李知青和文知青都坐起身來。
“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你想清楚了,這真結了婚,你以後想回城可不容易。”
趙禮生點頭,“文知青說得對,生產隊的姑娘是好,可你也得想清楚自己的路,她們不是城裡戶口,跟著你回去除非你能養活一家子,不然糧食沒轉過去,那就遭罪了。”
“我想得很清楚,”王知青語氣認真,“春兒是個好姑娘,我很喜歡她,城裡再好,我也沒有留戀了,就算以後能回城,家裡也早沒了我的位置,我還不如在這裡待著。”
“娶我心愛的姑娘,在這裡生兒育女,有自己的家,”王知青說著就笑了起來,“你們以後還算我的娘家人呢。”
這話逗笑了趙禮生他們。
也不知道怎麼的,聊著聊著就聊到趙禮生和鄭玉香的身上。
“禮生,你和鄭知青可談了快一年多了,咱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城,”文知青攀著床沿看向下鋪,“你們不可能一直這麼談著吧。”
“對啊,”小李知青點頭,“要是咱們十年才能回去,你們不得談十年對象?”
“你怎麼想的?”
王知青好奇地問道。
都是知青,雖然城市不同,但好歹都是知識分子,有共同的話語。
剛開始王知青也想和女知青搞對象,可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他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已經給家裡寫了信,”趙禮生有點不好意思,“提了準備結婚的事。”
“好啊!那我們知青所也要辦喜事兒了!”
小李知青高興道。
文知青卻想得更多一些,“可結婚後你們怎麼住?”
“是啊,知青所本來住著就擠,我和春兒結婚後我肯定會搬出去,請大家幫我蓋兩間屋子住著,那你們呢?”
王知青提醒著,“夫妻還是要住在一起,這樣感情會更好,總不能結婚了,還像現在這樣住著吧?”
“那你們還不如不結婚。”
小李知青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搖了搖頭。
“這個你們放心,咱們生產隊的黃大爺不是一個人住嗎?我想租下他家的東廂房。”
既然想結婚,那當然得把這些地方想到。
張大爺是他們生產隊的老鰥夫。
“這樣的確不錯,張大爺家離咱們知青所就幾百米,近得很……”
又聊了幾句,感覺時間有點晚了後,幾人重新躺下。
趙禮生聽著外麵的風雪聲,心裡想著,也不知道信送到哪裡了……
水井巷。
趙禮輝他們守歲到十二點,才各自去洗漱回房休息。
葉歸冬快步走進屋子,把房門閂上,哆哆嗦嗦地爬上床,縮進趙禮輝掀開的被窩裡。
趙禮輝的身體熱乎乎的,葉歸冬很快就暖和起來了,“真是太冷了。”
“讓你在屋子裡解決,我早上端去倒你又不願意。”
趙禮輝輕笑。
葉歸冬捏了捏鼻子,表示不願意聞到那種味道,“我還年輕,多走走對身體好。”
“等開了春,晚上咱們繼續跑步,鍛煉身體,”趙禮輝說。
“好啊,”葉歸冬沒有意見,身體漸漸被趙禮輝的體溫帶高,她很快就睡過去了。
趙禮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才拉了燈擁著她睡去。
因為前一天晚上熬了夜,大年初一又不用上班,又不用去拜年,所以一家人睡到早上十點鐘才起來。
趙禮輝洗漱好後,就去做飯,他們這邊的習俗大年初一的早上是吃湯圓。
葉歸冬和陳翠芳負責包湯圓,趙大根負責燒火,趙禮輝負責打湯底和煮湯圓。
熱乎乎圓滾滾的白團子湯圓被舀進瓷碗裡,再舀一大勺湯底進去,聞著噴香。
芝麻糊餡兒的湯圓,裡麵還加了蜂蜜和白糖,外皮糯米清香可口,輕輕一咬,裡麵略甜的芝麻糊餡兒就流出來了。
趙禮輝吃了一大碗,再喝了一碗湯,整個人都精神了。
怕點點吃湯圓黏住喉嚨,所以陳翠芳給它特意煮了幾個餃子,外加昨晚煮好的大骨頭。
點點吃完後跑去後院逛了一圈,回來就縮進後來趙大根給它做的,大很多的狗窩睡覺。
電視剛開上沒多久,楊六嬸他們便笑眯眯地上門來了。
堂屋桌上放著三個小竹籃,籃子裡裝滿了花生、瓜子、南瓜籽。
“要吃什麼就自己抓,殼子就丟地上,待會兒一起掃了,”陳翠芳招呼著來家裡的鄰居。
趙禮輝和葉歸冬燒了兩大壺開水放在桌上,還貼心地放了兩個瓷碗。
有些沒帶杯子又想喝水的,就用瓷碗喝,有些帶了杯子喝完水,就直接從保溫壺裡倒。
麵對趙禮輝家的熱情,過來看電視的街坊四鄰們心裡熨燙,所以他們來的時候,多多少少帶了點東西。
不是吃的,就是給點點玩的。
趙禮輝和葉歸冬依舊坐在最後麵,時不時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後抬起頭看電視。
他們早上十點多吃的早飯,下午三點趙禮輝去煮了麵,一家人在灶房裡吃好後再回堂屋。
畢竟堂屋裡的人太多了,被人盯著吃飯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下午五點多,鄰居們一一告彆,趙禮輝他們繼續圍著火爐嗑瓜子。
點點趴在旁邊打瞌睡。
“看樣子今年的雪要下很久咯。”
陳翠芳道。
“反正我初四上班的時候,肯定還在下雪。”
葉歸冬把橘子翻了一轉繼續烤。
“估計我們全部上班的時候都在下,”趙禮輝輕笑,“但再怎麼下,元宵那天總結束了吧?”
“到時候就是化雪天,”陳翠芳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到時候更冷,你們可不能減衣服。”
“對,”趙大根也叮囑著。
正在這個時候,郵差送信過來了。
“老大不是才寄了信過來嗎?”
看到是趙禮生的信後,趙大根有些疑惑地拿進堂屋,趙禮生一般一個月來一次信,家裡寄信過去也是這樣的。
“可能有事跟我們商量?”
看過原文的趙禮輝露出一抹笑,葉歸冬瞧見後眯起眼,“你知道什麼?”
“大哥和他對象都談了多久了?估計是商量這個事吧。”
趙禮輝說。
“我正想跟他說這個事兒呢,”陳翠芳讓趙大根趕緊坐下,“本來準備這兩天就寫信過去的,人家跟他談了這麼久,不能一直拖著,該辦的咱們得辦才行。”
“就是,”趙大根點頭,把信拆開,跟他們讀著。
聽完信的趙禮輝得意攤手,“我沒猜錯吧?”
“你真厲害,”葉歸冬誇道。
“這就麻煩了,”趙大根撓了撓頭,“他們在生產隊那邊,這彩禮什麼的怎麼準備才好?”
“是啊,”陳翠芳也有點發愁,“知青所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屋子給他們住。”
“這簡單,”趙禮輝給他們出主意,“彩禮儘量折成錢和票,需要什麼東西在那邊買就是了,他們以後回城搬家也方便。”
“這倒是,”葉歸冬覺得不錯,“還有未來大嫂家,咱們是不是要和那邊通個信?或者拍個電報什麼的。”
“有道理,這小子隻寫信來說想結婚,考慮得不夠周到,”陳翠芳拍了一下大腿,“還以為腦子轉彎了呢,還是那麼呆。”
趙大根已經拉開電視櫃下麵的抽屜,拿出信紙和筆,坐下飯桌處,準備寫回信。
趙禮輝三人見此都湊了過來,看著趙大根一一在信中寫著讓趙禮生注意的點。
“得跟女方家得到聯係。”
陳翠芳說。
“對,我們也好知道他們對女婿有什麼要求,對彩禮那些是怎麼想的。”
趙禮輝附和,
“還有他們結婚後準備住哪裡,如果是租生產隊裡的屋子,咱們每個月就往那邊多寄點錢。”
葉歸冬是知道家裡要給趙禮生寄錢寄票的,她並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當年她大姐下鄉,她們幾姐妹恨不得把什麼好東西都寄過去。
隻因為大姐承擔了太多,趙禮生也是一樣的。
鄉下條件艱苦,又不是隻待一兩天就能回來。
趙大根一一把這些寫下來,然後出門寄信去了。
因為還不覺得餓,所以趙禮輝和葉歸冬就端著火盆,回房間看書,晚上來了幾戶人家看電視,九點他們走後,趙禮輝他們才熱了飯菜吃。
“明天吃了早飯,你們先去大舅和二舅家拜年,吃了午飯回來後,下午就去親家母他們那邊,晚上你們想回家住也行,住那邊也可以,隨便你們。”
陳翠芳一邊往籃子裡裝年禮,一邊叮囑道,“兩個籃子裡麵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你們一人提著一個送過去就行。”
“知道了。”
葉歸冬二人應著。
因為第二天要去拜年,所以他們洗漱好後,就回房睡覺了。
一夜好眠。
早上七點半趙禮輝和葉歸冬同時醒來,他們也沒賴床,穿好衣服梳好頭,就去洗漱,然後幫著做好早飯。
今天早上吃打鹵麵,陳翠芳一早起來做的鹵子。
“到了那邊,記得去拜祭一下姥姥和姥爺。”
陳翠芳在他們出門時說道。
“記住了,”趙禮輝笑。
“娘,今天姐姐姐夫他們回來嗎?”
葉歸冬問。
“之前也沒問他們,”陳翠芳笑了笑,“反正你們下午回來就知道了。”
“留著他們多住兩天吧,”趙禮輝想到趙禮紅他們在外麵租了房子,除夕那天回柳家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
如果不愉快,肯定就回出租屋那邊了,還不如在這邊住著呢。
“行,”陳翠芳揮手,讓他們趕緊出門。
陳家離水井巷坐車要坐兩個小時,算是比較遠的了。
好在這大過年的也沒啥人去上班,所以車上沒什麼人,就算有,也是和他們一樣,提著年禮去拜年的。
趙禮輝夫婦坐在靠窗的位置,怕葉歸冬被吹著,所以趙禮輝靠著窗。
“大舅和二舅的家離得遠嗎?”
葉歸冬還沒去過那邊,所以很好奇。
“住對門,”趙禮輝從原主記憶中扒拉出陳家兄弟的屋子。
“就咱們家和對門一樣,原本對門住著的人家姓唐,後來那家人要賣房子,正好趕上姥姥、姥爺準備給兩個舅舅分家,所以經過商量以後,就把對門買下了。”
陳家的家底還算多,買下一個院子並不吃力,甚至還有餘錢分給兩個兒子養家。
“那還挺近的,”葉歸冬雙眼一亮,“禮輝,你說咱們以後也在水井巷買一院子怎麼樣?單位的分房雖然也不錯,可太小了,比起筒子樓,我還是喜歡大院子。”
“行啊,”趙禮輝沒意見,“不過得看有沒有人要賣。”
“也是,”葉歸冬抱住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現在說這些還早,咱們還年輕呢。”
“是啊,”趙禮輝握住她溫熱的手,“但也可以開始商量著來了,反正如果有院子出手,咱們拿得出來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葉歸冬立馬在心裡清算他們的存款了,除去各種票不說,加上趙禮輝的年終獎,他們現在已經有一千一百三十六塊錢了!
“就咱們現在的這個,”趙禮輝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還買不下一個帶水井的院子。”
家裡有口井的日子他們已經習慣了,如果在水井巷再買一院子,那肯定也是首先有井的。
“我記得安嬸子他們對門楊家,”葉歸冬想起過年前賣房子的楊家,他們家賣房子是為了給孩子們分家,“沒有水井,賣出了三千八百六十塊錢。”
“還不算辦各種證交落房稅的那些錢,”趙禮輝點頭,“加上那些,估摸著有三千九百多,再添置些家具啊,置辦點小東西,差不多就是四千塊錢。”
葉歸冬倒吸一口涼氣,“咱們還差三個呢,而且這還是沒井的,如果帶了井,那肯定更貴。”
趙禮輝嗯了一聲,捏了捏她的手,“我們要努力存錢,成為萬元戶,這心裡就不慌了。”
“萬元戶啊,按照咱們現在的工資,一個月死存六十塊錢,一年七百二十塊……還要存四年!”
二人腦袋湊在一起說話,加上聲音很小,坐在他們前後位置的人要不就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聊著自己的天,倒是沒注意他們說什麼。
“四年啊,”趙禮輝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下巴,“不行,明年你就要去上大學,供銷社的工作得辭掉。”
這個年代上大學不僅不收學費,每個月還會給點補貼錢,但不多,糧食還是吃自己的,比如去食堂吃飯,和廠裡不一樣,得自己出小糧票。
就是那種大學特有的,一兩、二兩米飯的那種糧票,可以在大學後勤處用大糧票換。
一斤大糧票,可以換十張一兩的小糧票,也可以是五張二兩的小糧票,以此類推。
聽到趙禮輝這麼說,葉歸冬整張臉皺成一團。
“對啊,如果我去上大學了,每個月咱們家就少了二十多塊錢的收入,不僅如此,還要往裡麵貼糧票……那得攢多久才成萬元戶啊。”
“這還不簡單,”趙禮輝輕笑,“我說了,今年我的目標就是成為五級技術工,五級技術工的工資是六十八一個月是吧?”
“嗯,”葉歸冬點頭。
“你今年的工資是多少錢一個月?”
“今年是三十塊,比去年多幾塊錢,”葉歸冬道。
“那咱們兩個加起來就是……不能這麼算,我還不是五級技術工呢,”趙禮輝反應過來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反正,存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難道還不能撐起咱們的小存錢罐子?”
把葉歸冬逗笑後,趙禮輝又認真道,“我一定把咱們的小金庫裝得滿滿的,你信我。”
“我信你,”葉歸冬蹭了蹭他的肩膀,“但是,健康平安是最重要的,所以不要太拚。”
“你不說我還忘了,”趙禮輝低聲道,“我還可以賺外快,要是再來幾位像師傅堂妹那樣出手大方的,咱們要不了多久就成萬元戶了。”
葉歸冬輕輕擰了他胳膊一下,“想什麼美事兒呢!咱們可得腳踏實地,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咱們不能貪心。”
“聽領導的,”趙禮輝做出一副被擰疼的樣子,葉歸冬微嗔了他一眼,最後還是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剛被她擰了的位置。
班車因為馬路上的坑坑窪窪而變得顛簸起來,趙禮輝小心地護著葉歸冬,儘量讓她舒服些。
得虧這個年代的汽車少,不存在堵車的事,不然他們兩個小時都不一定能到陳家。
“到了嗎?”
見車停下不動,車上的人開始往下走,葉歸冬疑惑道。
趙禮輝也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過來,但他有原主的記憶,也知道這趟車的終點站就是這,所以點了點頭,“到了。”
下車後,趙禮輝帶著葉歸冬往左邊巷子走去,“這條巷子叫成仁巷,那邊還有座寺廟,叫成仁善廟,這條巷子就是由那座廟得名的。”
葉歸冬往寺廟方向看過去,“待會兒咱們得空就去拜一拜怎麼樣?”
“好啊,”趙禮輝答。
走了十分鐘不到,他們來到陳大舅和陳二舅家門外麵。
“娘的意思是,咱們分開送過去。”
葉歸冬想起陳翠芳的交代,低聲道。
“嗯,因為大舅和二舅從小就爭強好勝,什麼都想壓對方一頭。”
趙禮輝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大舅和二舅是雙胞胎。”
葉歸冬明白了,“那是我去大舅家呢,還是你去二舅家呢?”
“……領導你都分配完了,還用我選擇?”
趙禮輝忍不住一笑。
“那行動吧。”
“待會兒在這集合,咱們去寺廟那邊。”
“行。”
於是一人提著一個竹籃子,分彆進了這兩家的大門。
陳大舅夫婦有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所以家裡隻有他們兩個人,此時正在堂屋裡圍著火爐麵對麵地坐著。
大舅媽正在織毛線衣,陳大舅則是在幫著整理毛線,二人都沒說話,屋子裡十分安靜。
所以這個時候的葉歸冬走進院子的聲音,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大舅娘一眼就認出這是她小姑子家的老三媳婦兒,她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小聲跟陳大舅說道,“是禮輝媳婦兒歸冬來了!”
陳大舅是個近視眼,聞言趕緊把放在一旁的眼鏡戴上,和她一起出去熱情地迎接葉歸冬。
“大舅,大舅媽,新年好。”
葉歸冬笑盈盈地把手裡的籃子遞過去。
“好好好,快進屋坐,”大舅媽把籃子反手遞給陳大舅,笑眯眯地拉著葉歸冬進了堂屋。
陳大舅還在外麵張望了一下,想看看自己的三外甥是不是落後一步。
這邊趙禮輝也把籃子給了二舅媽,陳二舅長得和陳大舅一模一樣,就是身材聲音都差不了多少。
但卻很好分辨他們。
留著寸頭、戴著眼鏡的是陳大舅。
自然卷、沒有戴眼鏡的是陳二舅。
陳二舅夫婦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女們都已經成家,兒子兒媳們帶著孩子們去拜年了,所以家裡也隻有他們夫妻二人。
“你媳婦兒呢?”
陳二舅摟著趙禮輝,親親熱熱地走進堂屋坐下。
“在大舅那邊,”趙禮輝咧嘴一笑,“二舅,我娘可叮囑了,讓我和我媳婦兒分彆給你們兩家送年禮。”
放好籃子的二舅媽走過來,一邊把剛兌的糖水給趙禮輝,一邊笑罵道,“你大舅二舅就愛在這種小事上計較。”
“你懂什麼,”陳二舅得意地挺起胸膛,“這是我們雙胞胎兄弟之間的樂趣。”
還真是樂趣,譬如陳二舅雖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在這個有兒子才能有“後代”的思想年代,陳二舅就從不拿這個和哥哥比較。
甚至在他家第二個兒子出生時,還想把小兒子過繼給陳大舅他們。
但是卻被陳大舅勸阻了,他的理由是兩家住得這麼近,侄兒自然也是半個兒,用不著這麼乾,再說了,女婿也是半個兒。
“早知道你們今天來,就不讓你哥哥們出去拜年了。”
二舅媽拍著腿道。
“這有什麼,得空的時候我們再來就是了,”趙禮輝喝了口糖水,甜得他舌頭發膩,“我的二舅媽耶,您是不是放了一袋白糖進去啊?”
陳二舅他們被逗得咯咯笑。
“哪有這麼誇張,隻放了兩勺。”
二舅媽比劃了一下。
“吃甜不吃苦,你小子還覺得甜的不好啊?”
陳二舅咿了一聲。
“好好好,”趙禮輝悶頭喝完後,自己提起桌上的保溫壺再倒了半碗溫白開喝下去,才覺得舒服了些。
葉歸冬也被塞了一碗甜得發膩的糖水,她第一次來,有點不好意思喝白水,於是就小口小口地喝著糖水。
趙禮輝從陳二舅那邊過來,見此伸出手把她手裡的糖水接過來一口喝掉,然後又去倒了一碗溫白開,自己先喝了兩口,再遞給葉歸冬。
“你這孩子,怎麼和自己媳婦兒搶糖水喝呢!”
陳大舅教訓道,“快,再給歸冬兌一碗糖水!”
灶房那邊傳來大舅媽的聲音,“我正在給禮輝兌糖水呢。”
聞言,趙禮輝跑向灶房,把人給攔住了,“我在二舅那邊喝了一肚子糖水,真不能喝了,大舅媽,我媳婦兒第一次來這邊,我想帶她去旁邊寺廟拜一拜。”
本來還想說糖水喝了不會脹肚子的大舅媽,立馬被轉移了話題,“也是,今天日子不錯,該去拜拜的。”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放下糖袋子快步往堂屋方向去,趙禮輝連忙把糖袋子放進碗櫃裡。
葉歸冬已經喝了那碗溫白開,這會兒正在和陳大舅閒聊。
大舅媽進堂屋後,輕輕拉著葉歸冬的手,帶著她來到堂屋另一邊低聲問道,“是不是要去寺廟拜拜啊?”
“對,想去看看。”
葉歸冬笑。
大舅媽點頭,聲音很小,“那你來事兒了沒有?”
“沒有,”葉歸冬紅著臉擺手,“我知道這些忌諱的。”
“沒有就好,”大舅媽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又朗聲對堂屋門口站著的趙禮輝道,“拜完後回家吃午飯,聽到沒?”
“大嫂,可彆跟我們搶,”陳二舅夫婦一前一後地跨進他們家院門,“這回輪到我們家了。”
“就是,該我們家了!”
葉歸冬看著自然卷沒戴眼鏡的陳二舅,又看了眼留著寸頭戴著眼鏡的陳大舅,真的好像哦。
“什麼你都要比!”
陳大舅氣道。
“就要比!”
陳二舅跟無賴似的坐在陳大舅身旁,“要不就和前年一樣,兩家做菜,然後坐在一起吃。”
“行啊,今年坐在我們家堂屋裡吃。”
陳大舅說。
“不行,去我們家堂屋吃!”
陳二舅反對。
趙禮輝走進堂屋,對兩位舅媽笑了笑,然後拉著葉歸冬先走了,“你們慢慢商量哈。”
“去吧,彆理他們。”
“路上積雪多,注意點。”
走出陳大舅家門後,二人相視一笑。
“大舅媽兌的糖水甜得嘞,要不是你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
“二舅媽兌的糖水和大舅媽一樣的,”趙禮輝皺著臉。
葉歸冬捂嘴笑,趙禮輝捏了捏她的耳垂,帶著人往寺廟方向走。
今天或許是個不錯的日子,好些人都來拜拜,趙禮輝他們在寺廟門口買了香燭,進去後,對著殿中莊嚴神聖的菩薩上香拜拜。
葉歸冬雙手合一:求菩薩保佑我們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趙禮輝磕頭:願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平安順遂。
走出大殿後,他們在寺廟裡閒逛起來。
寺廟其實並不大,但裡麵卻有一棵巨大的石榴樹。
被雪掛了滿枝頭的有巨大石榴樹,看起來美極了。
葉歸冬仰著脖子才能看完這棵大樹。
“據說這棵樹,是以前咱們這兒的郡王種下去,距今大概有五百多年了。”
趙禮輝想到作者的設定,對身旁的葉歸冬低聲講述道。
原文中,男女主無意間來到這座寺廟,看到美麗可觀的石榴樹,周圍沒人的情況下,他們深情擁吻,然後回去就查出身孕,後來孩子出生後,還特意過來還願。
“真的?”
“也是據說,到底是不是,誰知道呢?”
二人正說著悄悄話呢,就聽到旁邊有一對年輕夫婦,正對著這棵石榴樹拜拜。
一邊拜拜一邊還念念有詞。
“保佑我媳婦兒肚子裡這胎是個兒子。”
“保佑我生個兒子吧。”
趙禮輝和葉歸冬:......
“咱們去那邊看看。”
趙禮輝牽著她往旁邊走,葉歸冬順著他的力氣過去。
“所以,來這裡拜拜的大多數都是求子?”
葉歸冬驚訝。
“或許?可大殿裡的不是送子觀音啊,”趙禮輝撓頭。
“石榴代表多子多孫嘛,”葉歸冬指的是那棵大大的石榴樹。
“我不愛吃石榴,”趙禮輝搖頭。
葉歸冬微嗔他一眼,“我說東,你道西。”
“你懂我意思就行唄,”趙禮輝餘光瞅見一排蘭草後,拉著她過去瞅了一會兒。
“我爹種的蘭草今年被雪壓壞了一株,”看到蘭草,葉歸冬就想起葉爸爸種的。
“可惜了,下次要是遇見賣蘭草的,我給爸買一盆補上。”
“偷偷告訴你,院子裡那些蘭草,”葉歸冬小聲道,“大多數都是他去釣魚的時候,在山裡尋的。”
“現在不犯法,以後要是挖到國家保護級彆的蘭草,那就難說了,得提醒爸。”
“真的?蘭草還有保護級的?”
“當然有……”
趙禮輝細細跟她解釋,聽得葉歸冬一愣一愣的,“那我以後去郊外,可不敢隨手采花了。”
“哪有這麼誇張,”趙禮輝揉了揉她的腦袋。
二人在寺廟裡麵逛了一圈,又去寺廟後麵的坡上轉了轉,然後就回到了陳大舅家。
至於為什麼沒去陳二舅家,趙禮輝表示他們商量的結果一定是在陳大舅家吃飯。
走進院子,就聽到灶房那邊傳來熱鬨聲的葉歸冬,默默地對著趙禮輝豎起大拇指。
趙禮輝得意叉腰。
他就是這麼厲害!
二人也挽起衣袖去幫忙,結果被趕出來了。
兩個舅舅家也沒電視,他們就在火爐邊上烤紅薯和土豆。
吃過午飯後,二人便提出告辭,兩個舅媽把他們送年禮的籃子塞到他們手裡。
上麵依舊是蓋著竹蓋子。
葉歸冬他們上車後也沒打開,而是挨著放在他們腳中間,互相倚靠著小睡了一會兒。
等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陳翠花掀開兩個籃子的蓋子,裡麵的回禮都差不多,“在哪家吃的飯啊?”
“在大舅家,飯菜是兩家人一起做好端在一起吃的。”
葉歸冬想到長相一模一樣的兩個舅舅嗎,覺得挺有趣,“娘,他們從小到大什麼都比嗎?”
“比,”陳翠芳把東西收拾出來放進櫃子裡,然後將籃子掛在牆上,“比誰吃的飯多,誰的成績更好,誰的衣服補丁多,誰的褲子補丁少。”
“還有誰的牙齒長得整齊,誰的頭發掉得少。”
趙大根剛和兩個大舅子熟悉起來的時候,覺得他們真幼稚,比孩子還愛比。
“那你們小時候可真熱鬨,”趙禮輝喝著茶。
陳翠芳歎了口氣,“我最遭罪了,他們老拿我比較,從我會說話起,就愛拉著我問,小妹,你最喜歡大哥還是二哥呀?”
葉歸冬三人哈哈大笑。
“小妹,你愛吃大哥做的飯還是二哥做的飯啊?反正就是這類的吧。”
陳翠芳攤手,“我還沒選呢,他們就開始掐架,然後被你們姥姥、姥爺混合雙打,越打越皮實,不過他們也是那巷子裡最出息的兩個孩子了。”
想到趙禮輝所說的話,葉歸冬默默點頭。
陳大舅是鋼化廠人事科的大領導,陳二舅是鋼化廠保衛科的大領導。
兄弟二人沒有任何靠山,憑借著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上去的,可見他們的能力有多強。
說起這個,趙大根反而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我和你們大舅、二舅差不多時間進廠當的工人,我到現在還是個普通工人,他們都成為大領導了,說實話,有時候我真不好意思麵對他們。”
“這有什麼,”陳翠芳笑道,“你能養家糊口,那就是好同誌,好丈夫,好父親。”
“娘說得對,”葉歸冬附和點頭,“爹還會每天回家做家務,會做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還會給家裡的狗子做狗屋,會把菜地打整得整齊、漂亮,對我們三個孩子也不偏心,這樣的父親,真的很棒。”
趙禮輝也誇道。
把趙大根誇得麵紅耳赤的。
“行了啊,再誇我就要飄了。”
陳翠芳三人哈哈大笑起來,惹得趙大根也跟著笑,趙禮紅夫婦提著東西進院子,就聽到堂屋的笑聲。
“說什麼呢,笑得這麼大聲?”
趙禮紅人還沒進堂屋呢,聲音就先傳進他們耳裡了。
趙禮輝起身打開堂屋門,“回來了啊,喲,這麼客氣,買了不少東西啊,我瞧瞧,有沒有我愛吃的。”
說完,就伸出手去把二人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
小兩口的麵色紅潤,瞧著還胖了些,可見搬出去後,他們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柳向意指了指其中一個袋子,“這裡麵是五斤李子酒,是我從同事家裡弄來的,我想你們一定喜歡。”
“今晚就喝,”趙禮輝說完又後悔了,“不行,今晚我和歸冬要回爸媽那邊吃飯,明天喝吧,你們也是初六上班吧?在家裡多住幾天,咱們吃好喝好。”
柳向意笑著看向趙禮紅,顯然是看她怎麼想的。
趙禮紅坐在葉歸冬的身旁,聞言撲哧一笑,“你們非要一個提著東西,站在堂屋門口吹著冷風說話啊?”
“也是,姐夫快進來,”趙禮輝招呼著對方,然後把東西提到趙禮生那個房間放好,現在家裡的大多數東西都放在那邊。
趙大根從灶房端來兩杯茶,陳翠芳拿著瓜子花生出來,一家人圍著火爐坐著。
“住兩天可以,再多就不行了,我們還要去彆的地方拜年,”趙禮紅笑。
“床我都鋪好了,”陳翠芳聞言很高興,“今年過年怎麼樣?”
柳向意吃著趙禮輝遞過來的橘子,“除夕那天不怎麼愉快,當晚我們晚飯都沒吃就回筒子樓住了。”
“我差點把桌子掀了,”趙禮紅哼了一聲,“四弟妹不願意我們鬨得不愉快,所以裝肚子疼,不然我還真下手了!”
“怎麼回事?”
葉歸冬問。
“還不是為了我們那間屋子,”趙禮紅把剝下來的橘子皮放在火爐邊上,隨著爐子上的溫度,空中散發出橘子皮的清香。
“聽說我們不在家的那幾天,家裡就為了這個事鬨得不行,大嫂是蹦躂得最厲害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