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來人了？
還來不及為突如其來的落雷而驚惶，露西安便被這句話奪去了全部的注意。
神殿怎麼會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難不成是利菲爾的蹤跡暴露了，神殿為追他們而來？
露西安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的萊納斯和利菲爾，發現他們兩個也是一副震驚的神情。
但很快，她便鎮定下來。
剛才來報信的人找的人是娜塔莉——他們獸人之前與神殿打過交道。
而現在娜塔莉的反應……
狼人少女又驚又怒：“他們來乾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眉頭緊鎖：“莫爾曼爺爺還在昏迷……讓他們趕快滾開！”
看來神殿的目標大概率不是他們，而是這個離群的獸人小部落。
但露西安卻注意到了周圍的躁動不安，剛剛的落雷讓這塊即將收獲的土地毀於一旦，也讓獸人們的艱苦勞作化為烏有。
而他們中的現在有些人開始了……不滿？
有人猶豫了片刻，遲遲站在原地不願行動；還有人乾脆坐下來，看著焦黑的土壤和植物默默落淚。
娜塔莉不安地甩了甩尾巴：“我……“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是一個獸化程度很高的熊人種，厚實的肉墊拍在狼人身上給她一種安心感：“娜塔莉，我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們又想耍什麼花招。”
稀稀拉拉的人群中站出了幾個敦厚的身影，露西安留意到他們都是獸化程度相對較高的獸人。
“我們就先不去了。”萊納斯出乎意料地先擺了擺手，“神殿是來找你們的，我們這些外人就先不動了。“
露西安點點頭，目光看向焦黑中散發著點點火星的農田：“而且這裡也還需要處理一下。”
剩下的那部分沉默的獸人們也跟著附和了幾句，有些猶豫的看向娜塔莉，囁嚅著卻還是沒有開口。
“真奇怪……”盧赫從天降驚雷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在她腦海裡開口：“我是說這裡的氛圍真奇怪，留在原地的這些人好像……”
他憋了半天，用了個奇怪但準確的詞：“好像是要活不起了……”
露西安剛有的頭緒很快就被他打岔沒了：“我就當你指的是他們的情緒過於低落了……不過，為什麼？”
她看著娜塔莉在一群強壯獸人的簇擁下離開，環視一圈有些沉悶的周圍。
“我們現在要不要去把農田處理一下？”露西安指了指田裡閃爍著微光的火星，“放任不管的話，火勢蔓延開來就糟糕了。”
萊納斯卻搖了搖頭：“不用那麼麻煩。”
他伸出手來，在空中點了幾下，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便化作紅色的光點，向他飛舞過來，在他指尖凝聚成一個小小的光團。
然後手腕一翻，便輕巧地將那光團拋進了嘴巴裡。
他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得意地向露西安挑了挑眉：“怎麼樣？我這一手……呃！”
話還沒說完，他便捂住喉嚨，一臉痛苦。
“怎麼了！你沒事吧？”露西安連忙扶住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難道是……有毒？”
“咳、咳。”萊納斯咳了兩聲，直起身來：“沒毒……不過也差不多了……”
他看著利菲爾，皺著眉頭問：“……為什麼火元素上麵會有你們天界的力量？”
利菲爾一臉茫然。
“火元素是剛才那道落雷轉化的……是你做的？”萊納斯伸手抓住天使的手腕，逼問道：“說到底，天使當年不是已經被龍傲天驅逐出凡間界了嗎？你又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龍傲天。
——又是這個名字。
露西安和盧赫心中同時一動，看向萊納斯，希望從他這裡能知道更多解釋。
“我是混血也就算了……你一個純種天使是怎麼留在這裡的？你……你們還有其他人在嗎？”萊納斯靠近一步，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覺地加大。
純白的天使抖了抖翅膀，低下頭不去看他：“我不知道。”
萊納斯沒了耐心：“現在凡間界裡麵擁有天界力量的還能有誰？”
利菲爾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看著光環黯淡，魔力儘失的利菲爾，露西安卻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見到天使的景象。
在神殿……那次？不、不是……她的記憶裡還有更久遠的景象……
是什麼？是什麼？
她拚命回想，努力抓住腦海中閃過的那一絲的靈感，然後——
“是神殿！”
露西安倒吸一口涼氣，腦海中豁然開朗。
她想起來了！
她看見自己率領騎士團在王城外清剿突然出現的魔獸，她在異變中心發現了天使的碎片。
她順著碎片的指引來到王城中心的神殿塔，在塔頂她發現了……
正在被抽走魔力的天使。
露西安呆愣了片刻，看著沉默的利菲爾，喃喃說道：“……神殿在用你做實驗，他們想掌控天界的力量？”
“我……呃。”她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是好。
之前的她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為什麼最後她要拿天使碎片與神殿做交易換取離開王城的機會？
……利菲爾的處境是有她的參與嗎？
“是。”
利菲爾的話語讓她心中一涼，她不自覺的睜大眼睛。
但很快露西安便反應過來天使這是在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神殿在用利菲爾做實驗，他們攫取了他的力量。
也就是說……
“對不起！”萊納斯迅速放開了利菲爾的手腕，直接一個九十度躬身：“對不起！剛才錯怪了你！”
利菲爾搖了搖頭，摸摸有些泛紅的手腕：“沒關係……不過剛剛的元素裡麵真的有天界的氣息嗎？”
他純白的眸子在日光下有些空洞：“我現在什麼也感受不到……你還好吧？吞入了屬性相斥的能量，現在應該很難受吧？”
萊納斯不自在起來：“倒也還好……火元素隻是餘波，上麵沾染的氣息不算多。”
“露西大人，請不用擔心，您是我的曙光……”利菲爾轉過頭來，露出一絲微笑：“不論如何，我現在這裡而不是神殿塔頂，您就已經是我的恩人了。”
他在露西安驚愕的目光中彎下腰來捧住她的手：“我……我感激不儘，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能力，隻剩下這一副殘破的身體……如您不嫌棄，今後還請……“
一片寂靜中，露西安隻能聽見盧赫的聲音：“呃，接下來是我能免費看的嗎？”
“等等！”露西安如夢初醒，忙掙開利菲爾的手：“咳，我是說，客套的話就不必了，如今我們也算是一同經曆過生死的旅伴……也就是朋友了！”
“對吧？萊納斯？”她轉過頭去，看向一旁愣在原地的紅發少年。
“哦？啊對對對！”萊納斯忙不迭點頭，嘿嘿一笑，伸出手來一邊攬住一個：“我們可是一起同生共死過了！”
他拍了拍露西安的肩膀：“還要多謝你那時候沒把我丟在神殿呢，不然的話……”
他搖搖頭，又胡嚕了一把天使的羽毛：“現在咱們兩個也算是同病相憐了……不過我總有一天能找到跟上大部隊的辦法！”
盧赫看的嘖嘖稱奇：“哇……翅膀看起來好好摸的樣子，露西你記得幫我摸一把！”
……重點是這個？
露西安有些無奈，剛想跟著上手，就聽到旁邊一個怯懦的聲音：“你們……剛剛是說了神殿嗎？”
說著說著，那聲音聽上去膽子大了些：“意思是說剛剛的落雷是神殿做的嗎？”
接著旁邊便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露西安突然想到剛剛被眾人拋在腦後的事情……神殿已經來人了！
就在不遠處的聚落裡！
她想了想，用圍巾遮住半張臉，轉頭對兩人說：“我得把這裡的發現告訴娜塔莉，順便再去看看神殿他們的打算。”
“我也去！”萊納斯馬上說，扭頭對利菲爾叮囑道：“你的目標太大，先在這裡和他們說說話解解悶，我和露西去看看情況，很快就回來！”
利菲爾應了一聲，目光掃向身邊或坐或立的但都麵色緊張的獸人，垂下眼簾不再做聲。
……
獸人所在的聚落是由大大小小不同的屋子組成的小小村落，神殿派來的神官似乎不少，讓這個小村莊看起來更加擁擠了些，
露西安和萊納斯到這裡的時候，爭吵似乎已經進展到白熱化的階段，
白麵包被扔的到處都是，裝著葡萄酒的木桶也撒了一地，染紅了神官的白袍。
二人對視一眼，皆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娜塔莉所在的部落糊口已是勉強，怎麼會有這種高級的食物？
難道是神殿帶過來的？可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而遠遠的，便能聽到狼人少女與神官爭執的聲音：“諸位還請回吧！我們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同伴的！”
由於距離太遠，神官的聲音隻能影影綽綽聽到後半句：“……難不成你們要全部餓死在這個冬天不成？”
娜塔莉的聲音愈發憤怒：“剛剛的落雷果然是你們搞的鬼！”
“您真是說笑了……天有不測風雲，人類又怎麼能操控天氣呢？”神官冷笑著，目光在散落一地的麵包上劃過：“我們的誠意已經帶到，也相信娜塔莉小姐會帶領大家做出合適的決定。”
“……部落的領袖是莫爾曼大人。”狼人少女生硬地說。
“請隨意，”神官微微躬身，“那麼三天後，我們還會再來，期待你們那時的選擇。”
神殿的人離開了。
也就是說，不是衝著他們和天使來的，而是獸人部落本身的矛盾。
“你看見了。”
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嚇得露西安打了一個激靈。
她回過頭，看向目前的老德魯伊：“莫爾曼先生，你醒了。”
一人高的老鼠輕輕“嗯”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看？”
萊納斯皺著眉接過話：“你們與神殿的糾紛應該與我們無關吧？”
莫爾曼閉上眼睛，聲音中有些疲憊：“是……可是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
“隻要犧牲一些人，就可以換來整個部落的衣食無憂……你們會怎麼選？”
怎麼選？
露西安眨了眨眼，這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假設……不，等等。
她看向地麵上沾了灰塵的白麵包，突然明白了什麼：“是神殿——”
老德魯伊笑了笑：“向他們的神明歸順、祈禱，然後獻上一些倒黴的祭品……”
“食物就唾手可得。”莫爾曼看向地上的食物，神色晦暗不明，“城主屈服了，但我沒有，我帶著相信我的人從城中遷了出來，可……”
整個大陸的溝通被斬斷，獸人本就是沒什麼傳承的種族，從零開始的拓荒生活又太艱難。
“所以，我想請求你們，”老者拄著橡木法杖，聲音中有著不易察覺的脆弱：“替我去城裡看看，替我去神殿裡看看……”
“——我真的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