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民女四十九(1 / 1)

薑薄得勝回到京城, 大臣們雖然小九九多,整體是歡欣的,大荊不用分裂陷入無休止的戰亂了, 這可是好事。

同時大家也知道薑薄要上台了,那小皇帝就要下台了。

這幾年唐婉兒在宮裡生活得很愜意。

宮人們很巴結她, 私底下叫她太後娘娘,因為這宮裡隻有她才算半個女主子, 康明帝的妃嬪們早就搬走了,小皇帝的嫡母也不在這裡,隻有她這個生母在宮裡照顧兒子。

管事的嬤嬤太監們也樂得哄她,攝政王要求小皇帝健健康康安安全全, 若唐婉兒覺得自己遭到了怠慢, 必然會抱著小皇帝哭, 那他們就倒黴了。

還不如哄得唐婉兒高興,然後她照顧小皇帝更上心,皆大歡喜。

但是現在就不用哄了,小皇帝快下台了, 宮裡要換人了。

唐婉兒四處打聽, 打聽到了結果後她麵色發白, 獨自在屋子裡坐了半天。

她的好日子才過了多久?

為什麼要讓她的兒子下台?

攝政王是亂臣賊子!那些大臣們怎麼能無動於衷,他們要阻止薑薄啊, 他們要拚命攔住他啊!

不是說主辱臣死嗎?!

唐婉兒想找人幫她,但她找不到, 從沒有任何一個大臣把她看在眼裡過。

唐婉兒又想到了朱露白。

她要去找朱露白, 讓朱露白勸攝政王,不要做這種謀逆之事,那是會被誅九族遺臭百年的!

但唐婉兒出不了宮, 她也不是正真的太後,可以用懿旨把朱露白召進宮。

她叫了宮人來商量,宮人嚇了一跳。

若是一個普通女子還罷了,人家是攝政王的女人,將來不管是不是皇後,也能在這後宮占一席之地,怎麼是你一個快要下台的女人想叫就能叫來的呢。

宮人安撫了唐婉兒,向上報。

在這最後關頭,小皇帝絕對不能有任何事,一定要平安健康地禪位,若唐婉兒搗亂,宮人們就倒黴了。

事關小皇帝,一路往上報,就報到了薑薄這裡。

薑薄是無所謂的,但他記得唐婉兒是朱露白的表姐,少時還是朋友,若朱露白願意,就去見一見吧。

朱露白得知後一愣,“唐婉兒要見我?為了什麼事?”

薑薄搖頭,“不知道,下麵的人擔心她影響她兒子,所以報了上來,你不想見就不見。”

朱露白想了想,“見吧,就如你說的,彆讓她胡思亂想了。不過你還是把她和她兒子隔開,彆有意外了。”

薑薄笑,“知道。你熏了什麼香,怪好聞的……”

朱露白推他,“去,鼻子比狗還靈,不是香,是精油,那麼多的花,做出來才一點點,放琉璃瓶子裡,那麼一小瓶,可以賣幾百兩……哎呀哎呀,你彆拱啊……”

下人們熟練地離開了,守門的守門,去廚房要水的要水。

朱露白進宮去見唐婉兒。

唐婉兒得知朱露白來了,嚇了一跳,“她怎麼來了?”

宮人道,“不是您想見她嗎?”

唐婉兒眨巴眼,“哦,對……那,快給我梳妝打扮,挑衣服!”

一定要打扮的富麗堂皇,壓朱露白一頭。

朱露白在大殿等唐婉兒,好幾個宮人圍著她轉,給她端茶遞水上點心,見她喜歡一種加了棗泥的奶糕,就有宮人忙著下去讓禦廚多做一些。

朱露白還在吃糕點,就有宮人來說唐婉兒來了,朱露白放下點心,喝了口茶,一抬頭,差點嗆著。

唐婉兒扶著一個宮女的手款款而來,她穿著異常華麗的織金百蝶穿花褙子,一條桃紅芍藥花紋緙絲裙,裙擺下的繡鞋上有碩大的寶石。

她的腦袋上更是孔雀開屏一樣插了一腦袋首飾,手指上還帶著尖尖的指套!

唐婉兒一來,朱露白覺得這大殿裡都亮了幾分。

朱露白理解唐婉兒的想法,就是想打扮的隆重一些,掩蓋內心的惶恐不安。

朱露白微笑,“婉兒,好久不見。”

唐婉兒一僵,“……”

她沒有搭理朱露白,自顧自坐下,待宮人給她整理了靠背裙擺,這才微微側頭,“你來了。”

朱露白,“……不是你要見我嗎?”

這種時候了你還要在我麵前擺譜,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唐婉兒又是一噎,她示意宮人們下去,宮人們就順從地離開了,守在門外唐婉兒看不到的地方。

待沒了人,唐婉兒才正視朱露白,朱露白沒怎麼打扮,身上是改良版曳撒,頭發也盤的很利落。

她一直在外行走,寬袍大袖的衣服不利於行動,她小腿上還有匕首,平時腰上還有火器。

因為進宮才沒帶。

唐婉兒用審視的眼神看著朱露白,“你這樣子……看來攝政王待你也一般。”

什麼好東西都沒有。

朱露白,“……”有些無法接話。

好容易才回了一句,“你看起來不錯。”

唐婉兒摸了摸鬢邊的釵,笑了笑,“我畢竟是陛下生母,無人敢怠慢我。”

朱露白,“……”有點接不上話的窒息,怎麼辦?

她乾脆閉嘴了,看唐婉兒究竟有什麼事。

朱露白想起賈寶玉關於珍珠和魚眼睛的言論,少女時的唐婉兒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候她美麗聰慧。

再想想唐婉兒的經曆,朱露白心裡歎息,不能全怪她,是她身處的環境改變了她,她想要活下去,活的好,也隻能順應環境。

隻有衣食無缺,什麼都不用發愁的人才能一直保持天真,就像小郡主,她自己也在改變。

唐婉兒見朱露白不開口,隻能隻往下說,“露白,你聽到外麵的傳言了嗎?”

朱露白看著她,“什麼傳言?”

唐婉兒盯著她,“說是攝政王想要謀反,讓皇帝下台!”

朱露白,“……”這要我怎麼說?不是,唐婉兒你到底要乾嘛?

唐婉兒繼續,“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我相信攝政王是不會做的,你作為他的女人也應該規勸規勸,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惹來萬民唾罵,畢竟先帝和陛下都這麼信任他,是不是?”

朱露白,“……”明白了,唐婉兒不願舍棄自己的權勢地位,哪怕這隻是空中樓閣,她也想抓住不放。

朱露白並不覺得唐婉兒可笑,一個人想要追求富貴榮華權勢名利地位並不是可笑的事,古往今來哪個人不追求這些?

朱露白能說自己不想當皇後,但她也不會說自己不想要銀子不想要百工坊。

但是能力不足留不住這些卻想強留,這是很可悲的,也可憐。

朱露白想了想,柔聲道,“婉兒,你覺得我能做得了攝政王的主嗎?”

唐婉兒麵色變白了,這是她最不願去思考的事,她也知道朱露白影響不了薑薄,哪個女人能影響男人?

女人隻能聽男人的話。

但她還想試一試,萬一呢?

朱露白揭開了她掩住的耳朵。

唐婉兒捏住了帕子,“他,他這樣做是不行的,是謀反,是大不敬,是會被誅九族的!”最後一句聲音尖利。

朱露白平靜地看著唐婉兒,“曆史由勝利者書寫,我和你都沒能力去乾涉。”

哪個男人沒做過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夢?要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天下,這隻能在影視作品裡,現實是不可能的。

朱露白要是跑去和薑薄說,“你不要當皇帝了,和我去浪跡天涯吧!”

薑薄得以為她腦子壞了,或是被臟東西附身了,絕對會找和尚道士來做法。

朱露白是真的對皇後棄如敝履嗎?不是的,她隻是知道這個皇後不好當,她不信任薑薄,怕將來薑薄把她從皇後位置上擼下來,那就真的完了。

唐婉兒如墜冰窟,她顫抖著嘴唇,“……你真的,不能勸勸他嗎?陛下,我們……都會聽話的!”

朱露白道,“陛下平安順利禪位,可以得到一個爵位,也會有自己的府邸,你依舊跟過去照顧,和在宮裡沒什麼兩樣。若當初你的兒子沒被選中,你現在依舊在禮郡王府,也過著被看守的日子。”

所以不要太貪心了婉兒,我也真的幫不了你什麼。

唐婉兒沒吭聲,眼淚卻不停地下來,這些年的權勢富貴隻是一場夢,現在夢要醒了。

她拭了淚,看向朱露白,“你現在還不是攝政王夫人吧?”

朱露白坦然地點點頭,“應該不算,我當初是招贅的他,我想當妻主,隻被你揭穿了身份,那肯定是不算了。他也沒重新娶過我,人家叫我夫人隻是抬舉我。”

至於薑薄應允她的皇後之位也不用在唐婉兒麵前炫耀。

唐婉兒哼笑了一聲,“其實你也可憐,他們這種男人是看不上我們這種身份的,不過你將來也會有一個位份,努力一下,給自己爭一個妃位吧。”

朱露白道,“可能我能當皇後呢?”

唐婉兒哈哈大笑,“露白,你可真會想,你比我還異想天開,沒可能的,皇後多半是貴女出身,年齡小,容貌美,家世高,有才有貌,是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的那種女子。”

她打量朱露白,“若攝政王隻是照顧老人給你一個位份,那你以後還能過點好日子,若攝政王心裡還有你,那你必然成為皇後的眼中釘,你還沒孩子吧,趕緊生一個,要不然你的苦日子也在後頭呢。”

朱露白,“……謝謝你的關心。”

她見唐婉兒平靜了下來,好像也接受了,於是告辭,唐婉兒也沒挽留,點點頭,“那你去吧。”

唐婉兒是個很務實的女人,知道下台已經勢不可擋,那就隻能在這種情況下謀更大的利益了。

她兒子的爵位總不能比禮郡王還低。

另一邊,又有人找上了楊先生,為得還是皇後的位子。

他們並未強求自家女孩子上位,就是希望朱露白不是皇後人選,隻要朱露白不是,那皇後必然在他們幾家裡產生,那就是他們自己的本事了,誰能掙到就是誰的。

他們給楊先生的,除了以後工作上的全力支持外,還有聯姻,楊先生的孫子可以娶他們家的女孩子,楊先生的孫女可以嫁入他們這種家庭。

甚至以後,楊家的女孩子還能進宮。

有個人道,“先生將來入閣拜相,子孫綿延,必會有才貌雙絕之輩,椒房恩澤也不是不可能。”

一杆子支到了薑薄兒子那裡,反正吹牛不上稅。

楊先生心動了嗎?當然!

薑薄上台後新舊勢力必然要爭奪權利,薑薄的人也不會一帆風順,楊先生很需要這些勳貴京官的支持,這樣他才能儘快做出成績給薑薄看,然後轉化成他的履曆和向上的階梯。

薑薄登基,必然會給他的人安排位子,隻是楊先生也知道,他不可能一上去就是閣臣,能有個四品就不錯了,以後也得他自己努力。

若得到了那些世家勳貴大族的支持,那他的路就好走多了。

而犧牲的隻是朱露白,這有何不可?

楊先生去和老妻說有哪幾家有意和自家聯姻,他老妻聽到後就激動的不行,那可真是以往墊著腳都攀不上的人家啊,居然願意和自家聯姻,天啊,祖墳冒青煙了!

這就是結黨的開端,楊先生和那些勳貴高官通過聯姻結成了利益團體。

楊先生知道從薑薄那裡入手是不行的,薑薄隻認朱露白,彆看薑薄沒把朱露白弄回攝政王府,但他心裡隻有朱露白,他是要把皇後位子給朱露白的。

勸薑薄不要立朱露白為後,楊先生還沒昏頭,自然不會做這種事。

但朱露白卻不信任薑薄,楊先生全都看在眼裡,這就給了他可操作的空間。

那時候朱露白不是說隻要薑薄厭倦了她,她就走麼。

那就讓她覺得薑薄快要‘厭倦’她了,隻要朱露白動了離開的念頭就行,能不能走掉都無所謂,薑薄看到朱露白要離開他,肯定會生氣憤怒,哪個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女人這樣的行為。

生氣之下,薑薄收回皇後之位就很可能了,到時候楊先生就達到了目的,還能收回百工坊,給自己看得順眼的人,一箭幾個雕了。

當然,去做這件事的不會是楊先生,他隻要巧妙布置一翻就行。

女人們弄這個叫宅鬥,男人們搞事就成了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