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民女七(1 / 1)

這種事, 朱露白根本找不到人撐腰,朱家是絕對不會過來幫她的,她想到的幫手隻有公主。

等下一回她從公主府回來, 就裝作鬱鬱寡歡的樣子, 婆婆伯夫人自然要問啊。

朱露白就滴著淚道,“二嬸三嬸一直讓我把嫁妝交出來, 我也不懂, 今兒就和小郡主無意提起了,公主也聽到了,公主把我罵了一頓,還,還說了家裡幾句……我頗為惶恐, 母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嗚嗚……”

伯夫人,“……”

看著朱露白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隻能先安慰她,讓她不要多想, 鄭家絕對不會要她的嫁妝。

朱露白流著淚道,“那下回我就和郡主說, 母親待我如同親生, 全是外人挑撥……也讓公主彆誤會。”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一房三房被老夫人叫去罵了一頓, 萎了好些日子,朱露白再也聽不到這些讓她交嫁妝的話了。

但她一直警惕著, 其實鄭家是可以強迫她拿出嫁妝的,什麼嫁妝隻屬於出嫁女的規矩也看情況。

兩家旗鼓相當,夫家不算太貪婪, 那麼出嫁女才能保留嫁妝,女方家地位低下,夫家就是衝著嫁妝娶的媳婦,那出嫁女想要保住嫁妝就是做夢。

再如果夫家窮,那你能不拿嫁妝補貼?

正真能保留嫁妝的出嫁女其實並不多。

鄭家好歹還要臉麵,這才讓朱露白保住了嫁妝,其中也有鄭家忌憚公主府的原因,那也是朱露白得到了小郡主的喜歡,她才能借著公主狐假虎威。

如果沒有公主府這個外因,朱露白多半要割肉,不一定全給出來,起碼要給一半。

經過這件事,朱露白對鄭家的感官也是直線下降,老夫人和伯夫人也冷了她很長時間。

這件事鄭家雖然不占理,但朱露白的行為也讓鄭家人不喜。

直到鄭伯爺和鄭欽有家書回來,鄭家才一片歡喜,朱露白也在一邊做開心狀還抹起了眼淚,伯夫人才覺得朱露白順眼了一些。

幾家歡喜幾家愁,鄭家父子都活著,鄭家人自然高興,但也有戰亡的,那全家隻能抱頭痛哭了。

伯夫人參加了幾場葬禮,回來後精神不大好,老夫人乾脆就稱病沒去,鄭家下人走路都小心了好些。

朱露白都躲在自己院子裡不大出門了,連小郡主邀請她過去玩,她都推了。

小郡主向母親抱怨,欣樂公主道,“京城接連辦了幾樁喪事,鄭家雖然無人傷亡但老夫人和伯夫人必然也擔心兒子和丈夫,三少夫人也會擔心丈夫,此刻她如何有心思玩耍。”

“真來了,回去必然也要被長輩微詞,說她沒心沒肺還是好的,若說她心裡毫無夫家,你讓她以後如何在鄭家過日子?”

小郡主有些萎靡,“這麼複雜嗎,娘,我好似一直都搞不清這些關係。”

欣樂公主道,“有我在,你搞不搞得清也沒關係。”

就是嫁了人,能乾的下人給女兒多備一些,有她看著也出不了大差錯。

天之嬌女,生來就是享福的,自然不用多操心。

鄭家畢竟人都活著,也不會一直死氣沉沉,過了半個月,老夫人和伯夫人就好了,下人們腳步都輕快起來。

朱露白又可以去公主府陪玩了。

在公主府,朱露白吃到了荔枝,小郡主道,“連樹送來的,我娘得了兩棵,都說味兒好,我吃著也一般。”

朱露白道,“你那是好東西吃多了不稀罕,不像我,你要是給我看到了樹,我連樹都給你吃了。”

小郡主忍不住笑,“你就會胡說八道,那我真把樹給你拿來,你吃給我看。”

朱露白道,“一頓我也吃不完啊,讓我帶回去,慢慢吃。”

周圍的人都笑了。

朱露白在公主府就當自己是諧星,就像劉姥姥一樣,她被賈府眾人笑話,但她也得了實惠啊。

朱露白也是,抬出了公主,她保住了嫁妝,那麼哄小郡主高興也是值得的。

笑鬨了一翻,小郡主道,“我娘又在給我相看了。”

朱露白道,“哪幾家啊?”

小郡主道,“左不過那幾家,不是這個侯府就是那個國公府,我覺得好煩,不想嫁人。”

朱露白很讚同,但在這個社會幾乎不可能。

她隻能泛泛安慰,“公主肯定會給你找個四角俱全的。”

小郡主歎氣。

朱露白什麼意見都不會給,她心裡明白,公主同意她過來陪小郡主,就是知道她雖然嫁了人,但和小姑娘沒兩樣,圓房都沒圓。

這樣就不用擔心朱露白在小郡主麵前口無遮攔,還有就是朱露白的謹慎識趣和分寸。

太過阿諛奉承的,小郡主自己就看不上,太過高傲的小郡主也不會喜歡。

朱露白就是恰恰好。

其實這種交往本就不平等,一個可以隨心所欲,一個卻要處處小心。

天氣越來越熱,朱露白也不想出門,待在院子裡吃冰鎮西瓜多舒服,知了叫的人昏昏欲睡,午覺醒來,很快就要吃晚飯,這日子簡直絲滑的不行。

邊關在打仗,朝堂水生火熱,後宅一片安逸。

康明帝看著戰報,戰場呈膠著狀態。

太監報稱太子求見,康明帝讓太子進來,太子一臉怒容,“父皇,不能在任由薑薄統領大軍了,看看他都乾了些什麼!”

朝堂上很多人都在彈劾薑大將軍,說他殺良冒功,排除異己,還有不少彆的罪名。

康明帝道,“他怎麼了,能把敵人拒國門之外,他就是有功的。”

太子道,“他殺了陳文!”

康明帝道,“那陳文違抗軍紀,薑將軍殺不得?”

太子道,“陳文不過是喝了一點酒,又不是在戰時,這就該死嗎?父皇,薑薄狼子野心啊!”

康明帝拿起桌上的黃玉盤龍鎮紙向太子扔過去,“放肆!薑大將軍為國戍守邊疆,你不說人家辛苦,居然還敢汙蔑,你這不孝子!”

太子都驚呆了。

康明帝看起來怒氣勃發,不但訓斥了太子,還讓太子罰跪,直到太子體力不支倒下才罷休。

康明帝聽太監稟報說太子無大事,就是膝蓋有淤青,可能這幾日無法行走。

康明帝覺得疲倦,那陳文是太子派去分薑薄兵權的,但薑薄又不是三歲小兒,京城去的人想要混一些功勞他可以鬆鬆手,想要他的兵權,他可會放過?

說來說去,太子還是太自己以為是,太心急了。

戰事膠著,這就是薑薄給朝廷的回應。

康明帝不知道薑薄擁兵自重嗎?不知道薑薄不把皇權看在眼裡嗎?

大荊朝朝廷沉屙積弊,康明帝知道又怎麼樣。

彆看薑薄一直使人催討糧草,但朝廷從未給足過,薑家軍卻依舊剽悍善戰,在邊疆那一片,薑薄已經是無冕之王,朝廷如何轄製他?

到了晚上,康明帝去看太子,太子欠身行禮,康明帝按下他,“不用多禮。”

父子相顧無言。

康明帝打起精神,兒子還是要教的,“你說要處置薑薄,那我問你,如何處置?”

太子道,“下聖旨,讓他解官職回京自辨,另外派人接管邊軍!”

康明帝笑笑,“那他要是不尊旨呢,你如何把他押解進京?”

太子瞪大了眼,“他敢!”

康明帝看著太子,“薑薄如何不敢?我們又能拿他如何?薑薄要是被你這麼一逼,直接造反你怎麼辦?”

太子還是不能接受,“京師有一十萬將士,還有各地衛所……”

康明帝道,“都比不上驍勇善戰的薑家軍!且,你能賭嗎?”

賭薑薄不造反,賭京城那些少爺兵打得過薑家軍,賭薑薄不會打開國門放蠻人進來燒殺搶掠。

太子結結巴巴,“他,他不會……這樣,乾吧?”

康明帝道,“你都要他進京謝罪了,他為什麼不敢,將來史書也不會說他什麼,隻說你我父子糊塗,戰前撤將,忌憚人家功高蓋主。”

“太子啊,大荊危如累卵,經不得胡亂折騰,我想把阿嫣嫁給他,也是為了籠絡他,薑薄,我們隻能安撫,不能雷霆相對。”

太子捏緊了拳頭,“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康明帝看著太子,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在如何也是自己的兒子,康明帝隻能繼續教。

成效還是有的,第一天太子就不在嚷嚷薑薄怎麼怎麼樣了,也不計較陳文的死了。

邊疆,薑薄正在靈堂給家人上香,靈堂裡排位有好幾排,薑薄也就漫不經心在香爐裡插了三根香,“都過來吃香火吧,今兒吃一回,下回得到過年了啊。”

他掃了一眼排位,輕笑出聲,“隻是我這個卑賤鄙薄之人的香火也不知道諸位吃不吃得下。老夫人,大夫人,一夫人……大哥,一哥,三哥……還有侄兒侄女們,嫌棄的話就彆委屈自己,彆吃了。”

“爹,您老多吃點,也得保佑我好好掌著薑家軍,我要是死了,你們可是徹底就沒了香火吃呢,再是惡心看不起我,現在也隻有我給你們送香火吃呢,嘻嘻嘻。”

和亡靈們嘮嗑了一通,薑薄出了靈堂,親兵過來說了幾句話,薑薄譏諷地笑了笑,“太子這是變聰明了。”

隻是聰明的有限。

陽光正好,靈堂這裡卻沒有多少暑氣,這裡有薑家那麼多冤魂呢,陽光都驅散不了這裡的涼意。

康明帝哪裡是不想動薑家,他是動過,動了不止一次,然後薑家就隻剩下薑薄一個人了。

薑家父子在邊關給朝廷賣命,京城的婦孺老幼卻一命嗚呼。

為什麼呢?因為疫病,那時候京城死了很多人,薑家死了一些人也不很顯眼。

但為什麼隻有薑薄這一支死光了呢?因為隻有這一支掌著薑家軍。

緊接著父親和哥哥們又在戰場遇到了伏擊,最後哥哥們全都戰亡,父親僥幸留了一口氣回來。

那時候薑薄才十四歲,父親硬撐了一年,那一年裡少年飛快成長,終於接替父親執掌了薑家軍。

薑薄不是善茬,他後來殺了薑家京城所有的旁支,血脈被他自己斷乾淨了。

為什麼他們這一房都死了?因為有內應,內應就這些血脈親人,父親下不了手,薑薄下得了。

薑薄在薑家原本就不是少爺的存在,人們說是他娘不要臉爬床才有了他,他娘生下他的時候難產而亡,死的時候也沒個名分,薑薄就是半主半仆的存在。

實際上沒人把他當主子看待,他在薑家過的比仆人都差,他小時候吃過狗食,睡過狗窩,抱著狗睡暖和,一個人睡柴房冬天要凍死的。

到了十歲,薑大將軍見這個兒子在家過的豬狗不如,這才把人帶到了邊疆,祖母也在那時候才給薑薄取名,因為他母親下賤,所以老夫人就給取了個薄字,意在提醒薑薄,你身份卑賤,和薑家其他少爺不能比。

待薑家這一房灰飛煙滅了,薑大將軍也沒了,有個仆人才悄悄告訴薑薄,他娘根本就沒爬床,是薑大將軍酒後硬拉了人上床。

酒醒後薑大將軍把人交給夫人,意思讓夫人處理,那天正好是夫人的生辰,薑夫人生辰那天收到丈夫這一份大禮,心裡如何不怒。

但她不能對丈夫做什麼,就隻能對這個女人做什麼了,難產也是薑夫人做的手腳,她受不了這份羞辱。

薑老夫人孫子多的是,也不會因為一個婢女和媳婦鬨起來,根本就當看不到。

婢女死了,薑薄活了下來,卻活成了狗都不如。

薑夫人樂意看到薑薄這樣生活。

薑大將軍也根本沒把那個婢女放在心上,他基本一直在邊關,連薑薄這個兒子都毫不上心。

後來偶爾看到薑薄,知道這是自己的兒子,卻不像個人樣,這才把人帶到了邊疆。

到了邊疆後薑薄總算能吃飽穿暖,但哥哥們也沒一個對他和顏悅色,欺負欺辱也是家常便飯。

這時候薑大將軍就不管了,軍隊裡強者為尊,他兒子如果是孬種,那就不配當他兒子。

這個小兒子在薑大將軍心中地位很低的,幾乎沒有。

直到薑家他們這一支遭遇滅頂之災,薑大將軍隻剩下薑薄這一個兒子了,那沒得任何辦法,他隻能讓薑薄上,否者,薑家軍就不複存在了,好在薑薄是他的種,沒讓他失望。

這種環境裡長起來的薑薄,其實對薑家任何人都沒感情,包括薑大將軍。

薑家的人還不如他抱著睡覺的那條狗來的親切。

殺薑家人,薑薄毫不手軟。

康明帝一時間卻被薑薄的狠辣鎮住了。

皇帝開始正視他,忌憚他,卻發現已經無法控製他了。

小狼崽子已經長成,獠牙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