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本是蓬萊仙山上的一隻快……(1 / 1)

我見不朽 長燈野與朝 2531 字 2024-05-04

我本是蓬萊仙山上的一隻快要老死的白鶴,偶然受了的一滴仙人的血,於是憑空得了靈智,化了人形。在我成仙之前,我作為這山上再尋常不過的一隻白鶴,每日吃吃眠眠,日子過得在頭懸梁錐刺股的成大才之人看來簡直是廢物,可在我——這隻鶴的眼裡,這是我本該如此過的日子,沒有人的七情六欲,不懂人製定的亂七八糟的規則。

可在我遇見他之後一切都變了。我成了人,一半的人。還有的一半,我仍是隻鶴,是隻鶴,便更想過一隻鶴的日子。有了人的情,卻不足以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那時候我真的很老了,翅膀上的羽毛大團大團的脫落,我的眼睛也渾濁了,我看不清楚那清澈的留著仙露的湖旁的一叢綠草——那是我日常愛去的地方,我趴在地上,感覺黑暗慢慢襲上我的全身。

這時,一滴血落了下來,那是一位少年的血,那是一位後來成為了元玄大陸仙尊的少年的血。

我在他的眼前化身為人。說不上是有意,他隻不過是在漫長的逃命和求仙途中,看到一隻白鶴奄奄一息,看自己身上傷痕累累,偶然想試試自己的血液到底有沒有哪些渴求得到它的凡人們所說的那麼神奇。於是,他滴下自己的血,得了一隻白鶴化成的人為伴。

他是人與仙的混血。

凡間帝王追尋長生不老之術,聽聞蘇州的傳說——一仙女下凡曆劫與一癡書生結了良緣,遲遲不願歸仙界,遭仙兵追捕,最後用仙緣換了凡緣,成了凡人,沒了記憶,又被歪門的道士——風明告知仙人的血肉能延年益壽近千年,起了不軌之意。

民間的故事中,仙女與書生白首偕老,兒女成群。可真實的現實是,兩人成婚後不久那癡書生患了重病,不日便走了,隻留得懷孕的妻在病床前哀泣。成了凡人的仙女生下孩子後也隨了夫君的後步。嗷嗷待哺的嬰兒由毫不知情的書生的父母撫養。他就是那書生與仙女的孩子。

他聽著傳說長大,卻不知自己就是那傳說的部分。

皇帝下令在蘇州城內查找仙人後代,一門一戶的查,說是若能在“言仙皿”中滴血後,血液由紅轉金,則為仙人。言仙皿,道士風明拿出的寶貝,說是成仙的師祖留下的寶貝。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所謂仙人的血脈,當他聽說皇帝尋找的消息時,隻覺得荒誕和離奇,全當個笑話,他不信神不信仙不信佛。當官兵拿著那寶貝到他家時,他正在山上砍柴,十六歲的少年,眉目清秀,睫毛又密又長,雙眼黑白分明,身體雖瘦削卻挺拔健美,好若林間青竹。

他挑著肩上的柴火走回家,還未進屋,就被官兵嗬住,為首留著大胡子的官兵喊道:“你可是謝九翎?”他點點頭。“那好,你往裡麵滴血吧。”官兵們把他圍住逼著他向那東西裡滴血。他沒有被官兵的刀劍嚇住,說:“官爺們辛苦了,請先容小民我將肩上的柴火放下。”說完,他微微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來,臉上也顯出兩道梨渦。為首的官人見他如此乖順,便叫周圍的人把刀劍放下。

那時,他才十六歲,隻在村裡的男人女人們嘴裡說起過官員們的可惡可怕,不知道皇權到底是種什麼東西。他強做鎮定地進屋放下柴火,他看見他的阿爺阿奶也被官兵圍著,他向他們笑了笑,表示寬慰。

謝九翎放下了柴火,本打算抹抹額上的汗水再滴血,手就被一個官兵拉住,官兵手中的刀子在他手心一劃拉,血液便冒了出來,一滴一顆地落進了言仙皿裡。謝九翎感到手心一陣陣的刺刺的痛感,他沒有在意言仙皿中的結果,他覺得自己一定不是什麼仙人之子,至於那什麼仙女就讓她見鬼去吧。他的父親母親都是普普通通、早就病逝了的凡人。

他捂著手心,站在官兵們的中間,看都不看那言仙皿一眼。他以為官兵們該走了。

可他沒有想到是,那為首的眼睛自他滴下血就緊盯著言仙皿的官兵竟然開始興奮地欣喜若狂的大喊:“給我抓住他!”官兵們的刀劍又舉起來了,尖銳的刀尖齊齊對著他。

他渾身一抖看著言仙皿裡金色的血液不可置信地直搖頭,“不!不!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們弄錯了!”他像隻淋了雨的流浪狗,眼裡倉皇無措,手也不知怎麼擺了,彆扭地放在兩邊。

他被官兵們挾住了。年邁的阿爺先衝上來抱住那為首的官員的大腿,卻被那人狠狠踢了一腳,阿爺摔倒在了地上,吐出了鮮血,阿奶緊跟著跑過來跪下,她顧不上扶起老伴,直磕著頭,她的眼裡滿含淚水;“不不,官爺們,青天大老爺們啊,一定一定是你們弄錯了啊,我的九翎就是一普通農戶家的孩子,他爹他娘死得早,是我們把他撫養長大的阿,吃的喝的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農家鄙物,更彆說他幼年體弱多病,怎可能是那什麼仙人之子啊?!”

“滾!禦賜之物怎會有問題!不想死就給我滾!”大胡子吼道。謝九翎的眼睛裡盈滿淚水,他想走去扶起地上的阿爺,卻被刀劍逼退。

“阿爺阿奶,你們...讓...開吧,若你們今日出了事,九翎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九翎今日在此謝過你們的養育之恩。此去一彆,九翎與你們不知何時能再見了。”他想跪下卻不得。

阿爺強自從地上爬起來,粗喘著氣,嘴角的血淌下染濕了衣角,眼角的淚水像雨珠般滴下。阿奶從地上起來,走到阿爺身旁,一起看著謝九翎。官兵們拉扯著謝九翎往前走,他費力地回過頭,就看見阿奶舉著柴刀向官兵們砍來,阿爺向官兵們撒來了院子裡曬得紅辣椒碎,接著他舉起雙手,死勁抓著官兵的手和肩

“快跑快跑!!九翎,我和你阿爺這麼多年了,活著的唯一念頭就剩了你,若你沒了,我們談何活著!”阿奶喊道。

謝九翎趁亂掙脫出來,他想去幫阿奶和阿爺,卻被阿奶的一雙悲切的眼睛攔回。“快跑!!永遠不要再回來!!九翎!不要回頭!跑!”

他回過身開始向前跨步跨步地跑,他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來奔跑,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胸口陣痛,雙手和雙腿都開始麻力,不受控製的顫抖,他的眼淚不斷地被拋下,濺在了他曾跑過的土地上,融入之中。手心仍然在流著血,他邊跑邊撕下衣角用它捆住包住,一些血液滴在了地上。

他好痛苦。

後邊的官兵追過來了,他們不斷大叫大吼地要他停住。他不敢去想阿爺阿奶怎麼樣了,眼淚似乎都要流儘了。

他脫力了,他跌在了崎嶇的山路上,山路的一邊是陡峭的山壁,一邊是深高萬丈的懸崖峭壁。他向懸崖那邊爬近,整個人滑了下去。

來追的官兵到了這裡,隻見到幾滴鮮血,人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