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簡直太可怕了。”
龐弗雷夫人看著麵前的傷口驚呼,阿南刻的手臂被炸開的坩堝碎片劃開了一指長的口子,鮮血從猙獰的傷口裡湧出蜿蜒在手腕處。疥瘡藥劑或多或少的沾染到傷口,在邊沿起了一圈的水泡,迅速紅腫起來。
龐弗雷夫人一邊給阿南刻抹上白鮮一邊生氣的說道:“我一定要和斯內普教授好好聊聊,他的魔藥課應該做一些防護措施,這幾年因為魔藥爆炸進校醫院的巫師人數越來越多了。”
她並沒有和阿南刻說太久,動作麻利的給她包好傷口,將多餘的白鮮遞給她,匆匆提醒完注意事項便繞到另一旁照顧傷勢更加嚴重的納威。
“你沒說這麼嚴重。”安娜撇著嘴,眼角帶著未乾的淚痕,琥珀色的眼底滿是擔憂。
“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有感覺到,可能是斯內普教授的臉色足以屏蔽我的痛覺,”她想說些俏皮話都逗笑安娜,可是她似乎更難過了,剛剛平息下去的眼淚有湧進了眼眶。
阿南刻輕輕歎了一口氣,懸在一旁的左手停頓了片刻還是搭在了安娜的發頂,“好吧,我承認還是有些痛的,不過龐弗雷夫人上的藥已經讓我好很多了。”
安娜看著阿南刻輕鬆的模樣,才漸漸止住了抽泣。她在走路的過程中小步靠近阿南刻,小心翼翼的托舉著她的手。她回想起阿南刻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毫無疑問的是單純的小女巫已經將她放在最重要朋友的位置上。
阿南刻自然不知道安娜在心裡怎樣大肆渲染她的形象,事實上哪怕她知道能做的也隻有置之一笑。
她確實沒想到,坩堝爆炸這種意外還會發生到自己頭上。曾經她魔藥成績一塌糊塗,動手操作更是慘不忍睹,可是誰讓她的搭檔是個魔藥天才呢?
可能是實在難以忍受她毀滅式的製作方式,阿南刻大部分時間隻是悠閒的端坐著欣賞他行雲流水的動作而已。
阿南刻出神的望著自己的右臂,她剛剛幾乎沒有思考就將安娜護在了身後,十多年前的小習慣如影隨形的跟著她,隻是她身後應該護著的人早就隨時間掩埋在厚重的塵埃中。
想到斯內普最後說的話,那緩慢的聲調似乎變成一團擾人雜音充斥在她腦海裡,讓她不住的煩躁。
夜遊時間又要推遲了。
阿南刻和安娜告彆後來到斯萊特林的地窖,地下的冷氣從每一處磚縫中飄出滲進阿南刻的四肢,她跺了跺腳將袍子上拉直至蓋住銀色的鏈條,才動作僵硬的敲開地窖的木門。
“進”,男人的聲音流淌在陰冷的空氣中字字透著寒意,哪怕它確實足夠悅耳,但在阿南刻對上斯內普的眼睛時什麼想法都煙消雲散。
“我假設一下午的時間不足以完成一年級新生的作業,所以你並沒有打算讓你的魔藥教授在地窖裡等你一整晚。”
斯內普咬字清晰不給阿南刻任何反應,刺人的語句交錯停頓的落進她的耳朵裡,即使在昏暗寬闊的地窖裡極賦低啞磁性,其中熟悉的諷刺不滿讓阿南刻沒有來的一陣心虛。
或許是曾經她在斯內普嘲諷挖苦中度過了一段過於漫長的魔藥時光,就算麵對這魔藥教授的冷言冷語,她也能麵無表情的在心中感歎斯內普說話的方式仍舊獨具藝術感。
“抱歉教授。”阿南刻垂著頭躲避著斯內普的審視,搭在身後的手不安的動了動,她並不喜歡這種眼神,仿佛是無形的刀刃劃開血肉,刨開內裡俯瞰她殘破的靈魂,她不想再經曆一次。
“兩桶鼻涕蟲,手套在一旁。”斯內普說完這句話沒有再分給阿南刻一個眼神,他埋頭在桌上攤平的牛皮紙卷上,手中的羽毛筆不時的往上勾畫什麼,筆尖劃在紙上發出刺耳短促的撕裂聲。
阿南刻捏了捏手心緩步走向一旁,黏糊糊的鼻涕蟲堆積在桶裡,肉肉的蟲尾不停的蠕動拉扯出透明的黏液,讓她有些反胃。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套,戴好後才將小刀握進手裡,她手上的動作頓住,借著身形的掩飾將小刀換到了右手。
地窖的的冷氣越來越重,四周好像覆蓋上厚厚的冰霜,阿南刻的手在過低的氣溫下有些麻木,被割傷的地方隱隱作痛讓她處理鼻涕蟲的動作變得滯澀起來。
“你不習慣用右手?”
斯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抬起頭,明明他們處在同一個空間,可他似乎感受不到冷意,阿南刻有些豔羨起他身上那件足以裹住整個身子的厚重黑袍。
“不是的,教授”,儘管阿南刻在寒冷裡反應變得遲鈍,但在斯內普問出這個問題的一瞬間她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的老朋友還是懷疑起了她。
“我的手在魔藥課上受了點傷,所以速度有點慢。”她將話題自然而然的推到處理進度上,裝作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像極了害怕因為處理速度太慢而被教授訓斥的膽小學生。
斯內普沒有出聲,麵無表情的凝視著她,當阿南刻硬著頭皮準備抬頭時,卻發現他已經輕飄飄的收回了目光繼續俯首在魔藥論文上,他眉間久難撫平的刻紋彰顯著這位魔藥教授內心的煩躁。
新入學的小巫師並沒有完全將語法句式運用正確的能力,更彆說那些晦澀拗口的魔藥術語,哪怕一年級的魔藥論文要求的不過是最簡單的理論知識,可是麵前的作業確實難以恭維。
斯內普繃直嘴角,在看到最後一篇論文時耐心幾乎告罄,他眉心隱隱抽動,羽毛筆快速遊走在在紙上,鮮紅刺目的P印在論文的左上角,隱隱凸現在紙張背後的紋路足以證明他將怒火發泄在了筆尖。
他應該感到幸運,霍格沃茨這一屆的新生不多,如果讓他再多看一眼這些小巨怪寫的論文,他可能真的需要考慮關於下一學期的就職計劃。
斯內普直起腰靠上椅背,他的手交合在身前做出一貫的防禦姿態,冷沉的眼隱在大片的黑暗裡顯得更加可怕冷酷。
他緊緊盯著阿南刻的動作,銀紙的小刀反轉豎劃,又略微踟躕的將它扔進另一個桶中,嚴謹的複刻著他課上所說的內容,符合初學者的一切特征。
阿南刻難以忽視斯內普有如實質的眼神,陰森的目光似乎要將她的背影盯出窟窿。
她加快手上的動作,在處理完最後一條鼻涕蟲後她甩了甩手將手套拿下走到桌前。
“教授,都處理好了。”
她沒有聽到斯內普的回答,空氣似乎變得粘稠悶重,詭異的窒息扼住阿南刻的喉嚨,她低著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剛剛的動作一幕幕的在她腦海中回放,她確定自己並沒有做出不對勁的事情。
她抬頭,見斯內普大半個身子陷在黑暗裡,桌上微弱的燈火隻能虛虛照見他的側臉。斯內普上挑著眉,眼角帶著熟悉的輕蔑,他牽開一抹假笑,在昏暗的光線下讓阿南刻有些毛骨悚然。
“看來索瑞森小姐還記得這是禁閉,否則我會以為你會和鼻涕蟲探討一晚上它該剁碎還是完整的加在疥瘡藥水裡。”
他環抱著胸口斜睨向處理好的材料,帶著嫌棄意味的說道:“或許能用整整一晚的時間處理兩桶簡單的魔藥材料也是你證明自己掌握製作步驟的方式。”
好吧,她知道自己的論文確實有些不忍直視。
“抱歉,教授。”阿南刻誠懇的向斯內普道歉。
她知道斯內普想要看到什麼,是不屑的反駁,是蠻橫的怒視,可惜哪怕她不是阿南刻也早已沒有了無所畏懼的底氣。
斯內普的眉心皺的越深,他似乎被阿南刻的話惹得不快,煩躁撇過臉去,話中是難以消融的冷硬:“禁閉結束,離開這裡。”
阿南刻沒有絲毫猶豫的轉身,指尖觸及把手那一刻她似有所感的回身,魔藥瓶被咒語托起扔進她懷中,沒有一句解釋,地窖的門被猛地帶上。
阿南刻攥緊手中的魔藥瓶,瓶身上細長彎曲的花紋嵌進掌心,她從怔愣中回神,轉身走向斯萊特林的寢室。
不一樣的性格,不一樣的習慣,無法重合的動作被放緩被破碎。
斯內普緩緩蓋住眼,那是陌生的臉,不過一雙相似卻寡淡至極的瞳目,他真是瘋了才會將一個不過十一歲的孩子錯認成她。
懦弱卑怯,他無論如何都難以想象的模樣又怎麼會出現在她身上?
自己最後見她是什麼時候?是畢業賀禮的喜悅,是黑白間的爭鋒敵對,是食死徒集會的擔憂詫異還是審判台上的敵視仇恨?
斯內普沉默良久從桌下的抽屜拿出方形的木盒,煉金士的高超技藝,繁瑣複雜的魔法陣紋刻畫在紫色的魔法石上,泛著幽幽的藍色冷光。
斯內普拿起一旁的魔藥飲下,生死水起效極快,他的意識逐漸朦朧,在陷入黑暗的一霎間他麵前似乎又浮現出那雙仇視的眼。
威森加摩的審判庭間他和她不過寸步之遠,卻是此身十一年的死生不見。
阿南刻點燃桌邊的蠟燭,斯萊特林的休息室內一片寂靜,燭火晃動撩起起模糊的虛影。
阿南刻往身上施了保溫咒,凍僵的手腳才漸漸回溫。斯萊特林的小蛇們都已經沉浸在睡夢之中,她並不擔心突如其來的打擾。
棕黃的信紙被展開,借著跳躍的燭火飄逸俊秀的意大利文體鋪平在中央,搖曳的折勾點畫跳動著古怪的樂曲章譜。
“親愛的伊爾:
班貝格一切都好,我們的鄰居這幾日似乎因為身體不適格外安靜,或許抽些時間我會去拜訪以表達問候,在這之後我會啟程前往此次旅行目的地,另希望澤斐爾的速度夠快,能在這株銀蓮花枯萎前送到。
——你最忠實的朋友赫克托耳·塞拉斯”
信紙的下方露出嫩綠的根莖,阿南刻將卷住的信角撫平,明亮的燭火在銀蓮花紫色的花瓣上就流動著瑩瑩的光澤,如同邊沿墜上細密璀璨的晶石珠寶。
“親愛的赫克托耳:
信已收到,替我向鄰居轉告我真摯的關切,阿爾巴尼亞的森林風采令人著迷,希望你能在那裡找到中意的課題,記得向新朋友表達我的問候,另花已收到它的狀態不錯,阿爾巴尼亞人喜愛山鷹,祝你和澤斐爾能有一個不錯的假期。
——你的朋友阿南刻·索瑞森”
阿南刻看著墨跡逐漸洇透信紙,她將目光投向手旁的魔藥瓶,白鮮香精在瓶身微微晃動色澤瀲灩,來自魔藥大師的手筆非同一般。
還是試探嗎?阿南刻並不相信斯內普會是細致體貼的教授,可憐的納威仍舊忍受著疼痛躺在校醫院。
阿南刻垂下眼瞼,紫羅蘭的寶石光華散儘隻剩無儘的空洞。
斯內普倘若預言已經改變,那你為何還會心緒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