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水到渠成,根本不用曉黎發表任何意見,院方已經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林知微接到曉黎發來的照片是四天後,她坐咖啡店,跟駱一茜一起喝下午茶。
她隨意翻了翻,照片裡的戴雲霓四肢大張,被捆在簡陋的病床上,渾身臟汙,仔細看,床褥上甚至有黃色的水漬,不知是尿液還是什麼。她上身鬆鬆垮垮地耷拉著一件小背心,下麵隻穿著條內褲,露出來的皮膚滿是青紫痕跡,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林知微甚至發現她大腿內側居然還留著不少明顯的手指印,想必這幾天,她過得十分“精彩”,也怪不得戴雲霓眼中如今神采全無,隻餘死氣沉沉。
林知微心情頗好地舉起手機給駱一茜看:“掉了兩顆牙齒,左手也斷了。怎麼樣,還滿意嗎?”
看著戴雲霓狼狽不堪,甚至隔著照片都能感覺到她身邊彌漫著一股藥物和恐懼的氣息,駱一茜拍手稱快。她如今母憑子貴,被接進高家主宅養胎,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自覺已成功跨越階級魚躍龍門,對著林知微說話也多了幾分底氣:“哼,那都是她自作自受,活該!哎呦,快把手機拿走,我現在可見不得這些醃臢東西,得注意胎教。”
林知微看著駱一茜做作的樣子不置可否,反而向她打聽起利州一家中學的事。
駱一茜心裡疑惑,卻還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你說的育英中學我當然知道,我跟戴雲霓就是從這裡畢業的,當年它可是利州升學率最好的學校,父母們擠破頭都要把孩子送進去,分數可高了。不過,你打聽這個乾什麼?”
“據說這個學校的學生壓力很大,是嗎?”林知微收斂了笑意,眼中鋒芒一閃而過,她拿起杯子喝咖啡,眼睛卻盯著駱一茜的表情。
“還行吧,我們那時候分平行班和提高班,提高班確實很卷,每周都刷分數曬榜單的,平行班就還好,學習壓力沒那麼重。”駱一茜一臉不屑,然後又對林知微說起了戴雲霓,她上學時慣會欺負同學,比如大冬天往室友的床墊上澆水,就因為人家洗澡時間長了點,害得她多等了五分鐘,諸如此類的。
林知微靜靜聽著,目光沉沉,半晌才回應一句:“那你呢?”
駱一茜頓時一愣,支支吾吾的搪塞了過去,可林知微卻對她一清二楚。駱一茜出身普通,在這樣的民辦學校原本壓根沒人注意,她既不是實力卓越的天才學霸,也並非家裡巨富純粹混個學籍的,她剛進育華初中部的時候是提高班,人也長得漂亮,立馬就被高中部出了名的不良少年韓剛看上,她心思活絡又懂得察言觀色,小小年紀就趨炎附勢,後來還把姓韓的那小子哄得服服帖帖,倒是在初中部頗具威名,人人都知道她是“韓哥的女人”,她欺負的人可不比戴雲霓少。不過,她在提高班隻讀了一年,初二就被分到了平行班,這才有機會認識了戴雲霓。
“說起來,戴雲霓才是真的狠人,”駱一茜滿臉感歎,“你知道麼,她為了獲得市裡美術比賽的優勝,竟然偷了彆人的畫,還冤枉那人抄襲,致使對方受到警告處分,失去了保送重點高中的機會!那人找她理論,她居然還敢用實驗室的硫酸潑在對方手上!”
“後來呢?”林知微瞥了眼捏著咖啡杯的手,然後她放下杯子向後靠入沙發,一半的臉沒入陰影,叫人看不清表情。
“你是說那個受到警告處分的學生嗎?被戴雲霓逼得不得不轉學了唄,聽說,轉學後不久,那人就死在了一場大火裡!”駱一茜話鋒一轉恨恨說道,“你說戴雲霓這女人可不可惡?要不是她,那個學生根本不會被取消保送資格,更不會命喪黃泉!”
林知微扯了扯嘴角,並不搭話,駱一茜見她沒什麼興趣也收了說話的心思,抬手看了看表,立馬嚷嚷著讓司機接她回去吃晚飯,林知微也不留她,反而好聲好氣的將她送出咖啡廳。
高家派來的司機點頭哈腰地為駱一茜拎包,態度好得不得了,仿佛是接待重要領導,林知微看著駱一茜上車時回頭說再見的那股嘚瑟樣兒,她的嘴角略過一抹殘酷的笑意。
駱一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姑且讓你享受幾天夢寐以求的生活,我等著看你從高處跌落,一無所有的樣子!
正坐車回家的駱一茜左眼皮開始跳個不停,她不安地撫上肚子,又用手按住眼睛,心頭劃過幾縷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忍不住喃喃自語:“好端端的,怎麼心跳的那麼厲害?難道,是因為提起了那人的關係嗎?”
瞬間,一些不好的畫麵閃過駱一茜的腦中,黑暗的走廊、燒焦的斷手、鬨鬼的實驗樓……大白天竟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回過神來,催促司機趕快回家。
深夜,烏雲遮住了新月的光輝。
頭好暈,是什麼人在大聲呼喊?有人在用力拍打教室禮堂的大門,還有人拿起椅子用力砸門,一下又一下,聲音好響……
四周都是火,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呼救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救命!救命啊!為什麼沒有人來救他們!
林知微躺在寬大的床上,滿頭大汗,顯然陷入了夢魘。
在她的夢中,學校的禮堂被熊熊大火吞噬,熾熱的火焰瘋狂舔舐著木質地板和金絲絨窗簾,空氣裡彌漫著焦糊和絕望的氣息。男孩瘦弱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麵孔扭曲、驚恐萬分,他大聲呼救用力拍打大門,呼喊聲穿透了烈火,傳出了很遠很遠……
“救命,救救我們!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男孩嘶啞而顫抖的聲音回蕩在夢境中的每一個角落,而夢裡她用儘全力試圖推開上鎖的大門,但那扇門,卻像是銅牆鐵壁一般,怎麼努力都紋絲不動。
林知微在夢中拚儘全力想要衝進火場,然而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隻能眼睜睜看著男孩陷入絕望,他的呼喊聲漸漸弱了下去,林知微努力地呼喚他,想讓他保持清醒,可那根本無濟於事。
快跑!快跑!快跑!
不知為什麼,林知微突然害怕起來,她先是頓了下然後轉身就跑,好似身後有什麼凶神惡煞正在索命一樣,鐮刀般的新月漸漸變成了血紅色,周圍一片寂靜。她穿過操場,跑出學校大門,身後是整個禮堂轟然倒塌的聲音,血色的月亮高高掛在天空,底下濃煙滾滾。
可她一點也不敢停下,隻能不停地向前奔跑,跑過陰暗的巷子,跑上狹窄的樓梯,當她用力拉開鏽跡斑駁的家門,一具焦黑的人體豎立在屋子正中,好似正在等待她回來。
一瞬間,林知微的心臟猶如被尖銳的刀片切割,巨大的痛楚讓她從噩夢中驚醒,汗濕的背脊透出陣陣的寒意。
新月從雲層中若隱若現,幾點月光正透過薄薄的紗簾灑在床頭,冰冷而寂靜。林知微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睛蜷縮起身子,將自己深深埋進被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