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四十五年——
西蜀,晚夏重午佳節。
青蓮村,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物種清奇多樣,特產草藥,偏偏與之對立的疫病從此漸起。天和地利逢時出了位神醫,名叫茯苓。芳齡十八,稱為才女不足為奇,八歲可識上千種草藥。收歸草藥大師傅懷夕手下,是其得意門生。其實十八年間僅茯苓一個徒弟,誰也不知懷夕師傅出意何在,早早隱蔽山間。
茯苓佩戴玉佩,刻著茯苓二字,懷夕師傅便以此命名。
她的身世師傅從未告知她,但記憶深處浮現血淋淋的人頭躺在自己眼前。甚至夢境中臉色陰戾充斥著煞氣的人手持刀柄,在石板上劃著血跡朝她襲來,親眼看見母親死在自己眼前。
兒時,茯苓聽聞父母商討便知一丁半點。因家中無男而傳女的傳聞傳進朝堂,引得同行朝堂命官扭曲觀念,殺滿門。
那副麵孔似隱似現,一切從源起,一切從源了斷。
懷夕師傅山間院內,隨處可見的草藥皆從後山采集。這也是懷夕師傅空閒興趣。
卯時日出漸起,天色暗沉潮濕似落雨預兆。常年穿樸素衣衫,紮著長尾辮放於胸前,時不時捋兩下已成習慣。頭戴草帽,籃簍背上,從屋內似猴子般躥出。忽然想起什麼,一個抖擻站住腳跟,轉身朝門內喊道:“師傅,學堂有新學員報到,我去關照一下。”
屋內分配草藥的師傅,朝茯苓方向看了一眼,似欣慰的彎起嘴角。學堂新添成員已離一月之久,既然有學員報道,自然是好事,道:“去吧。”
聽師傅聲音,茯苓嘴角都不知飛到何處。其實學堂已建許久,茯苓一手掌管,儘管學員不超雙手之數。
村內所有房屋皆由木材榫卯連接而成,簡樸構造。落後之態自然是一目了然,但不能阻止此處成為藥材起源地。
半個時辰,茯苓來到木草學堂。
學堂內房屋布局簡單方位個四間屋子,學員倫理與實踐各占一間。
雖人數不多,但已足以。
進內院,屋內搗草藥的青黛聞聲探頭一看,放下手中活,跑到茯苓身前,拉著茯苓的手,道:“茯苓姐,你來了。”
淡淡道:“嗯。”
茯苓意不再此,張望四周,巡視著。
青黛見茯苓這般不知情,微蹙眉頭,踮起腳尖頭都要趴上去,盯其眼睛來回轉動。
茯苓好奇心都溢出滿屏,看了半天仍不見所見之人。
青黛雙臂交於胸前,垂下半眸,額間不知何時顯出有些印堂發黑,眼神冷漠,靜靜看著茯苓。
茯苓無事般眨巴著眼睛,道出,“人呢。”
青黛見其誓死般的模樣,不管老學員之事,想死的心都有了,轉身離開道:“早跑了。”
茯苓手下學員皆比其年長,二十左右,所以茯苓年少便成才。當為老板,也為師傅。
這話一聽就不是茯苓想聽的話,不解且焦急的跟在青黛身後。
“嗯?!”
“怎麼回事?”
“不是說好加入學堂麼,還沒見師傅就跑了。”茯苓心如止水且被學員紮了心,忽然手猛地拍青黛肩上,正經赫然道:“不行!”
眼神犀利——
青黛似感到某種暗湧不詳的預謀,眸子怔了怔,僵硬地轉動脖子,側眸那雙邪魅一笑的麵容衝入眸中,嘴角打顫,“你……你想乾什麼。”
屋內聚集所有人,一排桌子僅坐了半張。一共五位學員,四女一男,其餘三人員工。雖說場麵勢力有些弱,但沒有辦法,不怨學員少,要怨就怨手下員工太少。
雙手撐著桌麵,抬頭掃視眾人,“我知道,學堂因名氣太弱而找不到學員。”
故意延長,“所以……”
所有人望著茯苓,想著老板千萬彆再想餿主意了。腦海忽然出現次曾相識的一幕:在街道打喊招生計劃;賣草藥看病拉攏子女學醫;更甚至與乞討者協商宣傳合作。沒錯,出謀劃策皆由茯苓想的餿主意。
你說老板沒乾什麼事情吧,但她好像做的挺多的。
都是無用之功,但還是老板還得自家寵,能怎麼辦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跟茯苓。
堅定道:“自治!”
茯苓:“大家都知道最近疫病浮現,不僅青蓮村,周圍村子乃至整個州皆出病例。”
學員玄參:“這會不會有些冒險。”
繼續道:“謠言肆起,百姓現在避不可及,誰會到此看病。
玄參唯一男學員。
話不無道理,不說草藥物資是否足夠應對,幾人錢財之物怎麼可能應對全州人員所需。
學員杞子拍桌怒罵:“狗官!”
如果不是官員散播謠言且壟斷醫療公費,百姓怎麼可能有病不去醫治,這是平常百姓心知肚明的事,隻是勢力薄弱,心有餘而力不足,委屈吞肚罷了。誰敢與官員對立,就是自討苦吃,尋思死之路。
至於謠言,“學堂之首,克死之命,賤命一條。”
茯苓醫官之女,克死的命,如果非茯苓女子之身,整個府上不會落得剩無一人。傳聞已淡泊,茯苓名聲說好也不好,說壞也不壞,畢竟名聲早已不了了之,不過世家還流傳些罷了。
更甚至,“疫病起源地,致死之地。”
無非高官妄圖打垮醫官世家之女,從此斷絕以收權罷了
茯苓低眸笑了一下,自嘲的笑,“所以呢?”
不能破局麵,說的再多也是口水,官員二字對茯苓而言是打壓百姓的頭銜,一群冷血吃人肉的狗頭。打破封建思想阻斷女性為官的途徑,也是另茯苓方感的政策。
茯苓瞧眼看了看眾人臉色,不能掃了大家興致,打破沉寂,“重五佳節,乾什麼。”
石密積極應道:“采艾草!”這是學堂節日門規。
木藍看了眼堂外,“今天天色不好,怎麼辦。”
正尋思之時,忽然屋外傳來小孩兒音,急切喊道:“我去!”
所有人怔然腦袋同步轉向堂門方向,下一秒門前出現一人,眾人懵的下頜抖落幾分,眸子木的一下半眸,眼睛空洞無光。
茯苓呆愣的掃視坐在桌前的人,問道:“這是誰家小孩。”
眾人轉頭看向茯苓,搖頭不語。他們也不知何時冒出的兔崽子。身著破爛,頭發毛躁躁的,也就傻笑的樣子能讓人有幾分憐愛,看著十三、四歲的樣子,實則八歲小孩,隻是個頭比常齡高些。
還未緩過神來,小屁孩便跑到茯苓身下,抱著大腿,“你家的呀。”
接著裝病似的,倚其腿前,可憐模樣很難不讓人心動。
茯苓垂眸注視著,多少有些不知所措,越看小屁孩越發覺得異樣。
接著皺起眉頭,額間暗了許多,小屁孩刹那間覺得做的有些過,眸子漸漸慌亂似乎有些後怕,下一秒便向桌底爬去。
半身剛進去,屁股似漏風了,忽然涼的一批,下意識側頭看去,驚恐地看著自己光溜溜的屁股。
再爬,褲子就不保了!
兩眼汪汪注視著對麵嘴角微微一笑的茯苓。
小孩兒坐在桌子中心位置,眾人皆注視著,茯苓指其道:“你!老實交代。”
對方站起叉腰傲嬌道:“我乃赫赫有名王府!”
茯苓示威:“咳咳。”
小孩兒側眸看向茯苓,怔了一秒,咽了咽口水,乖乖坐了下去。
拍拍胸脯,自信道:“石像化身。”
也不知誰給這小孩兒這般傲骨。
玄參想了想,實在忍不了,仰天大笑,“石像?哈哈。”
“咚——”椅子跟沒站穩,栽了個後跟頭。
坐正後,雙臂交疊,頭撇過去,不屑道:“不就是看門麼。”
繼續道:“也不知人家王府知道這件事麼。”
“小屁孩貼臉貼到王府門上,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府請你去當石像化身呢。”
小孩兒強忍著眼淚,委屈要哭的趨勢。木藍拽了拽玄參衣袖。
玄參這才注意到小孩兒委屈模樣,收斂不再說那些開玩笑的話。
茯苓打量一番,暗生預感,幾分懷疑道:“你……就是那位新人。”
小孩兒似證明自己身份,身子轉向茯苓那方,朝茯苓爬去,抬頭真摯的眸子注視著茯苓,“嗯嗯。”
想到那張紙張上的名字,“歸子秋?”
還是不相信八歲小孩兒竟是那位新學員。心中所期的人,還是位小屁孩,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質問青黛:“你不是說已經走了麼。”
青黛也不知說什麼來解釋,因自己口嗨,想著怎麼會有人自薦來此才說出的話。
便垂下頭。
茯苓也不再追問,對歸子秋道:“那好,剛才你說什麼。”
“……我去。”沉默一瞬後,揮著手笑著道。
茯苓朝轉身撂給歸子秋一卷書,“給。”
茯苓扔書的時候都不看方位的麼,直接扔到桌角,歸子秋慌忙在桌上跑去,卷書似燙手的水,顛簸幾下才握在手中,“嗯?”
歸子秋低聲念上麵的字,“草本書卷。”
隨意翻過幾頁,一束光忽然打在書頁上,順著光線注視著茯苓背影,踏門而出。
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急忙把書塞在腰間,跟了上去。
來到後山腳下,茯苓停了下來,“三日後,會有考核。”
拿出書,“這個麼。”
茯苓看著那本書,忽然想著什麼,視線頓了一下,“嗯。”
兩天前,醫考製度下達,茯苓告訴師父想做女官,便報名參賽。師父並未阻止而是支持,隻是女官違背社會觀念,艱難險阻比比皆是。
距考還剩一月時間。
山腰已到,艾草漫步腳下,目及所到之處皆存。
茯苓摘下草帽,“開始吧。”
歸子秋呆呆道:“好。”
說完,立即埋頭苦乾。
“咚——”工具墜落的聲音。
“好好乾。”歸子秋注視著茯苓的背影,留下一句。
“呃……”
這麼快就跑了。歸子秋心想。
下意識嘟囔道:“難怪招不到學員。”
茯苓聽到了,“學員與我又不掛鉤。”
歸子秋慌張回到乾活狀態,茯苓回頭看其身後一大片,道:“這一大片都是你的。”
說完,便離開了。
重陽佳節是父母祭日,墓碑在此附近,前去祭拜。鮮有人知道罷了。
茯苓回來,歸子秋癱倒在地,死央央道:“終於弄完了。”
茯苓走到歸子秋身旁,看著眼前堆砌的艾草,滿意道:“不錯。”
歸子秋睜眼正好看到茯苓正衝其笑著,竭儘所力地道:“我乾完了”
雨水打其臉上,茯苓展開掌心,注視著滴落的雨,淡然道:“下雨了。”
帶上草帽,歸子秋猛地站起身來。
茯苓看著艾草,“能行麼。”
歸子秋男子氣概:“能!”
酉時,雨中,山中,林中,走過一人破舊衣衫女子,一人破爛孩兒。
按往常看,林間還可以折射出一道夕陽,可現在早已如深夜,灰暗不清。
走在林間深淵之地,忽然傳來極其虛弱的呼喊聲,“救……救命……救……”
茯苓聽見了,巡視周圍卻不見蹤影,歸子秋一眼看到,拽了拽茯苓衣角,特意壓低聲音,指著道:“茯苓!那裡!”
茯苓看到一具身體趴在樹後麵,手指攥緊雜草漸漸不再掙紮。
緊接著,倆人跑了過去——
來到一間破屋子,山腳附近的一間。
躺下的男子吸引茯苓注意,身著戰袍,血痕累累,五官流暢如精修般的一眼心動。
茯苓從綁在腰間的包中拿出所需草藥,在手心磨搓後敷在表皮破口的傷口處。
坐在一旁的歸子秋兩眼望著,卻冒出這幾個字,“還能死麼。”
看似乖乖模樣,心裡不知想著什麼歹毒的話。
把草藥塞歸子秋手中,“你拿著。”
“嗯?”
茯苓離開,歸子秋呆愣地注視著茯苓後,視線回到身前男人上。他不知為何茯苓為何這般舉動,救了人,不認?
突然扔給歸子秋一身素衣,“幫他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