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廳裡的那一幫人仿佛不知疲倦,氣氛始終熱烈濃厚。襯得西式餐廳這裡安靜得有些詭異。
周砥終於發現了夏知渺的異常。心不在焉地用勺子一下一下戳著蛋糕,卻食不知味不太想吃。
“你怎麼了,不舒服?”
說著,溫熱的手背輕輕貼上她額頭。
溫柔的碰觸讓夏知渺恍然回神。身體因為緊張不自覺僵硬,她撩起眼皮小心翼翼看向周砥。不知是錯覺,還是喜歡一個人就容易抓住各種小細節發散思維,她在周砥眼中看見了類似於心疼的情緒。
有些事情不能進一步是因為無能為力,但隻要得到一點點動力,在摔倒無數次後也會忘記疼痛再次爬起來想要試一試。
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著,也許是真的等了太久,也許是因為此時此刻他的關心鼓舞到她,夏知渺攥緊掌心,喉嚨也跟著變得嘶啞,“周砥。”
“嗯?還難受嗎?”
她搖頭,“外麵那個女生……”
“嗨,周你忙完了嗎?”
在話音響起的一瞬間,周砥收回了手。
心裡猛然空了一角。夏知渺垂下眼眸,看著蛋糕的眼神有些失焦。炙熱的溫度好像從額頭蔓延到眼窩,灼濕了眼眶。
“怎麼了?”
宋馨芮不動聲色掃了眼坐在島台邊的女人,又盯著周砥手腕上的配飾看了幾秒,這才笑著說:“他們要玩劇本殺,我不會就來喊你救場嘍。”
她後知後覺感到懊惱,“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周砥說:“沒事,我們過去吧。”
隨後,夏知渺感覺到他拍了拍自己肩膀,“吃完早點上去休息,他們不知道要玩到幾點鐘。”
她沒抬頭,也沒看他,眨掉眼裡的水汽低聲應到,“好。”
等周砥交代完,宋馨芮拉著他的手往客廳走,“快點快點,都在等你了。”
西式餐廳裡恢複安靜,光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表情模糊不清。夏知渺雙臂撐在台麵上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下了高腳凳,把沒吃完的蛋糕扔進了垃圾桶。
劇本殺屬於沉浸式體驗遊戲,大家玩得都很認真。周砥坐在單人沙發上做自訴,宋馨芮抱著雪球坐在沙發扶手上,時不時湊到他耳邊低語。
很自然的親昵,仿佛演練過上百次。
“你特意把聚會搞到這麼晚,就是為了等你的小青梅?”她捏著柔軟的貓爪,問得漫不經心,“你就這麼確定她會趕回來?”
周砥聽彆人分析案情,分神回答她,“嗯,確定。”
自從他十五歲,夏知渺十四歲開始,他們都會一起過生日,這個習慣持續了十年。
沒有意外,以後會一直這樣下去。
宋馨芮心裡不太舒服,輕輕撇嘴,“你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她抱著雪球坐到按摩椅上,抬起下巴往西式餐廳看過去。夏知渺正站在洗手池邊洗手。身材高挑窈窕,米黃色貼身毛衫勾勒出玲瓏的身體曲線,側臉柔美豔麗,清清冷冷的氣質像沾著露珠的百合。
可是好看,近水樓台又有什麼用?
想到這,宋馨芮心裡舒服了。心情頗好地勾了勾貓貓下巴,又點點它鼻頭,“彆舔了彆舔了,手指頭都要給你舔掉了。”
她趿拉著拖鞋走到茶幾邊,擰開一瓶牛奶,又跑到貓窩邊倒進小小的卡通飯碗裡。
“你爸爸怎麼把你買回來都不管你啊?還得我這個客人來喂。”
抱怨的話,卻越說笑容越大。
“它不能喝牛奶。”
雪球的窩布置在樓梯下方一個單獨空間,夏知渺上樓時剛好看見這一幕。
宋馨芮抬起頭,水靈靈的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摸著雪球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哦。”
“它對牛奶乳糖不耐受,吃了會拉肚子。麻煩你把牛奶倒掉。”夏知渺平靜說到。
“這樣。”宋馨芮將牛奶瓶放在地上,阻止雪球企圖奔向對方,敷衍到,“知道了,我就抱著它玩一會。”
夏知渺抿了抿唇,“它應該是想睡覺了,把它給我吧。”
“跟著我也一樣啊。你看它在我懷裡多乖。”宋馨芮用下巴頦蹭了蹭雪球的頭頂,衝夏知渺笑,“它是周砥買的吧?可真漂亮。”
意有所指的話讓夏知渺攥緊了掌心。
貓是去年周砥過生日那天送給她的禮物。雖然名義上的主人是她,但在彆墅裡住的人都會照顧,所以雪球算是散養的,平時就睡在一樓的貓窩裡。
貓是周砥買來送給她的。
她很想這樣告訴她,也很想從她懷裡搶回雪球。
可是一個普通朋友怎麼會有底氣跟正牌女友叫囂。
宋馨芮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麼。彎彎嘴角抱著雪球站起來,用哄小孩的口吻說:“走了,我們去看爸爸玩劇本殺。”
.
夏知渺做了一晚上夢,睡得並不好。醒來時太陽穴脹脹的,腦子有些混沌不清。
尖叫聲在樓下響起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在夢裡。直到傳來雪球的喵喵叫,夏知渺終於如夢初醒。
她換好居家服匆匆打開房門,從二樓的圍欄處望向下麵。客廳裡一群人圍在茶幾邊不知在討論什麼。
宋馨芮站在客廳中央,手指勾著她昂貴的風衣,一臉菜色地瞪著雪球,“說!這上麵的臟東西是不是你吐的?!”
“喵——”雪球很給麵子回了一句。圓胖的身子蹲坐在沙發上,卡巴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一臉無辜。
“臭死了臭死了。”宋馨芮氣得直跺腳。確認風衣不能要了之後,氣急敗壞地丟在雪球身上,轉身跟周砥告狀,“我不管,你的貓在我衣服上又拉又吐,你得賠給我。”
周砥皺了下眉頭,臉色頓時有點冷。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夏知渺走過來將雪球從衣服下麵解救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你昨天喂了它什麼?”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質問,宋馨芮非常不舒服,臉色也不太好看。但是礙於周砥在,她也不好太過,於是不怎麼耐煩地說:“我能喂它什麼?”
“昨天的牛奶呢?”
“你不是說它不能吃嗎?我就沒喂咯。”本來幾萬塊錢的衣服被弄成那個鬼樣子已經夠窩火,現在矛頭還直接指向她,宋馨芮更加生氣了,“彆把人想得那麼壞行嗎?!”
宋馨芮語氣很衝,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其他人都清楚夏知渺跟周砥的關係,一邊是曖昧不清的對象,一邊算半個親人,幫誰都不對。
大家索性都閉上嘴。
“渺渺,你先彆急……”周砥上前想要拉住她,夏知渺退後一步直接躲開了。
手僵在半空中,空氣似乎也跟著凝滯。周砥抿緊唇線,眼色晦暗不明。
夏知渺緊緊抱著雪球,沒多看周砥一眼,平靜的目光始終落在宋馨芮身上,“昨天你倒在盆裡那些牛奶,之後處理了嗎?”
“我……”宋馨芮臉色一僵,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昨天晚上陪他們玩完劇本殺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困得迷迷糊糊隻想睡覺,哪裡還會記得什麼牛奶。
“你沒倒掉,但是碗已經空了,所以那些牛奶哪去了?”
宋馨芮臉色青紫交替。她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差一點就要開始發大小姐脾氣。餘光瞥見周砥臉色實在難看,深吸一口氣,最終忍了下來。
頭一撇揚起下巴,一臉不服氣。
夏知渺沒再理她,抱著雪球走到一旁聯係寵物醫院。打完電話她繞過那一群人上樓去拿貓包。
這會兒陳咚菱剛醒,雲裡霧裡的看著夏知渺繃著臉回了房間,腳跟一旋就跟了上去。
“渺渺,出什麼事了嗎?”
夏知渺打開櫃門,踮起腳從最上麵的格子裡拿出一隻粉色的背包,低聲說:“沒事,雪球有點不舒服,我帶它去醫院。”
“我陪你去吧。”
“不用,也不遠,我打個車過去就行。”
陳咚菱一頭短發,早上起來可能都沒來得及照鏡子,頭發東翹西翹的。呆萌的樣子終於讓夏知渺有了點笑容,“一晚沒見怎麼還長呆毛了?”
陳咚菱翻著白眼往頭頂看,當然是什麼都看不見。她胡亂用手壓了壓頭發,在夏知渺收拾東西的時候抱起雪球輕輕摸了幾下,“昨天玩到太晚,洗完澡頭發沒吹乾就睜不開眼睛了。”
“小心感冒。”
夏知渺撐開貓包,陳咚菱幫忙把雪球裝進去。小家夥精神還算好,就是可能帶入了生病的濾鏡,感覺可憐巴巴的。
在拉上拉鏈之前,夏知渺擺出嚴母的姿態點了點它額頭,“我們先去看病,等回來我給你講一個叫白雪公主的故事。”
陳咚菱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怎麼還指桑罵小貓呢。”
夏知渺背上貓包準備出門,扭頭看見周砥出現在房門口。
他換了身衣服,修身長褲搭配飛行夾克,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那個……你們聊,我去吃早飯。”陳咚菱察覺到氣氛不太對,趕緊先走一步。
走廊裡安靜一瞬,周砥開口問:“雪團怎麼樣了?”
“不知道,去醫院看了再說。”
他點點頭,掛在手指上的車鑰匙微微晃動,“走吧。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麻煩了。”
周砥一頓,“怎麼突然跟我這麼見外了。”
夏知渺抿緊嘴唇。
倘若這件事單純發生在他們兩個之間,反而更好解決。她可以有什麼說什麼,不必顧忌。
可現在中間夾了周砥的女朋友,情況就變得很敏感。是她問心有愧,做不到坦然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你女朋友碰我的貓”。
因為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討厭的到底是這件事,還是他女朋友本身。
周砥沉默地望著她,接二連三被拒絕讓他有種被夏知渺排除在外的感覺。
那感覺非常不好,令他心裡漸漸起了些煩躁。
“我知道你擔心雪球,我跟你道歉行嗎?早上這裡不好打車……”
夏知渺打斷他的話,“牛奶是你喂的嗎?”
周砥被問得啞口無言,不自覺地擰起眉頭。他現在就好像在用溫水煮石頭,對方油鹽不進讓他無從下手。
夏知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她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牽連他。
她從來不想讓自己因為嫉妒變得扭曲,變得歇斯底裡。
那樣太難看了。
她默默吐出一口氣,走回房間,從包裡拿出信封,折返到門口遞給周砥。
“這個季度的房租,你收著。”
周砥沒接,目不轉睛看著她,胸口起伏變得明顯,像是在隱忍即將爆發的情緒。
“你跟我之間有必要這樣嗎?”
“當初講好了不能白住。”見他不要,夏知渺直接塞進他上衣口袋,“親兄弟還明算賬,我們不過是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