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楓城無名寺 扶楊城……(1 / 1)

扶楊城三月鷓鴣滿天飛,垂柳擊水粼光四現,繁花飛入城百家,好一個世外桃源湖光山色。

隻因此城位於天底下最好的地段,後山牢靠是真的後山,扶楊城左是暮子山有夢神宗,右是清蘭山有碧雲派,放眼天下沒有那個不長眼的敢在這兒鬨事。

世人說起這一宗一派皆是美談,唯獨除了一人,此人是夢神宗的長老,隻是年紀尚輕,為人玩世不恭,放蕩不羈,可偏偏他又是真的有本事,上門挑戰的人無一不是三招落敗。

就如世人皆知當朝帝王般,在修真界也無人不知他沉君玄,三百年前橫空出世,一劍成名,人儘皆知,一來便坐上了夢神宗的長老席位,從天而降這麼一號人,誰不眼紅?有人嫉妒,有人憤懣不平,但是這份怨恨就如燒開了的水,隻是冒起幾個泡來,除了彆無他用。

時過境遷,逐漸的此人的事跡越來越多,眾人對他的看法也從玩世不恭變成了性情豪放,一手折梅,天降異象,手握一把知榆劍,大殺四方,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甚者有人將他撰寫入冊,流露於芳華世間。

扶楊城的酒樓裡,每日來來往往的人熙來攘往,絡繹不絕,一來二往民間的趣事,在這裡皆是無所不知。

樓裡的小二得了空閒,又開始說起了最近的大事。

“聽說北方又鬨了樁凶事,不知道這次有沒有仙人去管上一管。”

客人喝了口茶,接著話茬道:“當然有,據說都去了好幾位了,就是本事不怎麼滴,鎮壓不下來,若是換了平時,那些小門小派早就解決了,隻是這次有點厲害,都驚動夢神宗了。”

小二略顯激動,繼續道:“去的人可是那位小長老?”

“這我就不知道了。”

沒一會兒,說書先生打了板,開始振振有詞的講起了仙人除邪衛道的驍勇事跡,樓裡的嘈雜聲都蔓延到了街邊,正當眾人聽得興致勃勃時,門檻處忽地傳來一句話,打斷了後續。

“小二,來兩間上好的廂房,外加三壇好酒。”

看清來人後,小二立刻嘴角上揚,笑吟吟的上前招待著。

隻見門檻處站著兩位俊俏的公子,說話的那位一襲銀星緞袍,仙風道骨,胸口處繡著一朵雪白的梅花,束發底端綰著藍星帶,嘴唇微薄,眉宇間含著一絲戾氣又有一絲姣好,皮膚白皙,風華絕代,簡直就是人間少有的一副好皮囊。

在眾人目光的凝視下,沉君玄率先找了一處空位坐下,旁邊的男子緊跟其後,坐在了另一側,當酒上桌時,沉君玄直接拿過一壇,扯了布就是一大口下肚。

見狀,舟嶽一把搶過酒壇,道:“喝酒誤事,這次還是彆喝了吧。”

沉君玄充耳不聞,轉手就順走了另一壇酒,笑道:“放心,我有數,這酒醉不了。”

說完,他直接又是半壇入喉。

舟嶽歎了口氣,做出一副操碎了心又很無奈的神情。

“不知掌門師兄讓我和你一起下山是何用意,就跟我管得住你似的。”

沉君玄往桌邊一倒,道:“管?肯定是管不住的,但還是有彆的用,至少可以替我說話解悶不是。”

舟嶽滿麵無語道:“我終於知道沈官明那廝為什麼那麼厭惡你了,若換了是我,隻會更加厭惡,他為人最是循規蹈矩,恪守禮儀,而你簡直就是一坨爛泥,扶不上牆不說,還欠的很。”

確實如此,沉君玄無法反駁,轉頭不再聽他說話,這時說書先生正好講到了他之前的事跡,雖然過程有些不同,但結果是一致的。

為了讓聽的人感到震撼,故事總是被撰寫的一波三折,但實際上那次他隻用了一劍,便破了那還魂陣。

天色漸晚,酒樓裡的人也散去了一大半,沉君玄吃過晚膳後,回到廂房,在床上躺了將近兩個時辰,依然沒有睡意,晚上睡不著,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原因不明,也不知從何而解,一月裡總有那麼幾日是無法安然入睡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怪狀,他也就習以為常了。

說來也怪,像他這種皮肉骨子裡找不出一絲正經的人,居然貪嗔無眠。

翌日一早,兩人動身去了北方,走前沉君玄給了掌櫃兩錠銀子,說是讓他把廂房的床榻改善改善,硬得他整晚睡不著。

掌櫃接過銀子,對他的態度就跟遇見了祖宗似的,拍著胸脯發誓道:“一定一定。”

趕了三日路程,兩人終於到了北方,聽鄰地的百姓說,再往前走的那個地方,吊詭的很,早已荒無人煙。

果真越往北邊走就越是荒涼,路邊零零散散有幾座房屋,已經破舊到不能住人了,一路走來,他們一個人也沒遇到,不多時空中下起了小雪,目之所及處白雪紛飛,荒涼景象怵人心魄。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走到了路的儘頭,是一座荒廢的城池,城門大開著,牌匾是傾斜的,上麵的字跡被灰塵覆蓋,模糊不清。

舟嶽眯著眼瞅了一陣,道:“這是什麼字啊?怎麼會有城叫瘋城,這也太不吉利了。”

話音剛落,沉君玄一揮手,糟粕的牌匾就直接從城樓上掉在地麵摔成了兩半,頓時擊起了一地塵埃。

舟嶽拍了拍身上的灰,咳嗽道:“祖宗你動手前,能和我說一聲嗎?弄得我滿身的灰。”

沉君玄本意隻是想除去上麵的灰塵,沒成想那牌匾如此脆弱,一動就直接掉了下來,他撥開了耳鬢的碎發,滿不在意道:“算我的不是,等回去了給你買幾件新衣裳賠你便是。”

聞言,舟嶽麵色立改,閉上了自己的碎嘴,沉君玄出手向來闊綽,說賠那鐵定是賠最好的,他穩賺不賠。

等灰塵散儘後,沉君玄將兩塊牌匾拚湊在一起,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上麵依稀寫著蒲楓城三個字。

城周邊無論是哪裡都已經腐朽到微微欲墜,沒有絲毫煙火氣。

城內更是破敗到不堪入目,屋簷上的稻草被吹得滿城皆是,地上的東西層出不窮,賣貨用的舊布料,燈籠的竹編,甚至有成婚用的紅蓋頭,沒有一間屋子是完好的,房梁上的蛛網疊了厚厚的一層又一層。

整座城安靜到隻有他們的腳步聲,就連城外那麼大的風聲,這裡都絲毫聽不見,寂靜到如同死去一般,讓人身處其中,又不知為何。

飄雪越來越大,兩人索性進了間看上去要稍微結實點的屋子,窗沿邊破破爛爛的洞口依舊透著冷氣,舟嶽翻遍了整間屋子,找了些乾柴,但他出門在外從沒有帶火符的習慣,隻能自己動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擦出了點火星子,結果一轉頭,就見沉君玄不快不慢的從布囊裡拿出了一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

瞬間,舟嶽怒火中燒的盯著他,憋了好久才蹦出一句:“這一刻我是真的想揍你一頓,你帶了夜明珠為什麼不早說,看我鑽柴起火難道不累嗎?”

沉君玄掂了掂手裡的珠子,一臉無辜道:“反正不是我動手,再說怎麼能怪我,你不也沒問,我還以為你餓了想找吃的呢。”

最終還是舟嶽泄了氣,撇開了那張欠揍的臉。

沉君玄繼續道:“好了,彆顧著生氣了,來聊點正事,這一路你有發現什麼沒?”

舟嶽搖了搖頭道:“這裡太安靜了,有些刻意,而且一路走來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怨魂的痕跡,應該就是這兒不會錯,難不成是有人先我們一步把事擺平了?”

沉君玄道:“應該不是,城裡城外沒有任何打鬥和法陣的痕跡,隻能說我們這次遇上的東西有些棘手了。”

在踏進城門的那一刻起,沉君玄就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不適,就像在暗處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盯著他,他很確定盯的不是他們兩人,而是他一個人。

沉君玄又道:“等天黑了,我們去西邊的那座寺廟再看看,路過那裡時,那絲若隱若現的陰氣更瘮了,而且那裡看上去有人修葺過。”

舟嶽應了聲:“行。”

他望著那邊細看了一陣,確實發現了些許不同,雖然看不見,但直覺告訴他那裡有古怪,該說不說,沉君玄平時看上去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但在處理正事時,也絕不馬虎。

夜色漸濃,沉君玄十分難得的睡了一覺,午夜子時,他捧著夜明珠,兩人繞過街道,停在了寺廟前,寺廟的石碑上有幾道觸目驚心的裂痕,除了裂痕之外一個字也沒有,一旁還長著幾株雜草,俗話說不供無名無姓的野神,可這座寺廟倒好,直接是座無名寺。

沉君玄推開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階階石梯,從山下通往山頂,沒有燈火,也看不清石梯的儘頭是什麼,極其詭異,兩邊石壁上刻畫著奇形異狀的妖魔鬼怪,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直接被斷了頭,陰森森的讓人毛骨悚然。

沉君玄若有所思的伸手觸摸著石壁,上麵雕刻的人物太過逼真,就像真的一般,讓人生畏。

從山底到山頂的這一路,石壁上的圖案就沒一個重樣的。

山頂正中間杵著一隻半丈高的綠銅鼎,銅鼎上的紅線另一端連著寺沿一角,上麵掛滿了紅綢,卻一個字也沒有,唯獨隻有一個紅綢是鮮亮的,但是上麵的字卻被人劃去了,隻能依稀看到一個知字。

這一進廟裡,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奇怪,其他的寺廟供奉的都是神,可這座寺廟倒好,供奉的卻是羅刹鬼神,真是聞所未聞。

正殿上的羅刹帶著儺具,看不清模樣,隻是露著爪牙正在啃食,側殿偏殿裡供奉的,也皆是到差不差的凶神惡鬼。

舟嶽被眼前這幕震驚的不輕,十分懷疑的抹了抹雙眼,道:“不是,這座城的人是有什麼大病嗎?怎麼會有人想不開修寺廟供奉羅刹鬼神。”

確實挺讓人意想不到的,隻因從沒有人這樣做過,也不曾聽過。

沉君玄微微蹙著眉,道:“也不是完全沒有,我之前在後山,曾看到一本古書記載過,有一種人信奉以邪鎮邪,他們天生異瞳,生來就是修行的好料子,隻是在千年前幾乎所有的墨軒人都避世絕俗,自從下落不明。”

舟嶽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和他們有關?”

“很難說,畢竟那是千年前的事了,是真是假皆有可能。”

相傳百年的事都有可能是世人捏造的,更彆說是千年前的,無跡可尋,自然無法辨彆真假。

正當兩人商討該何去何從時,正中間的綠銅鼎倏地劇烈抖動著,頃刻間又停滯了,所有的紅綢瞬間亮起,照亮了整座寺廟,光色介於血紅與幽藍間,不停閃爍著。

沉君玄站在正殿前,正麵著綠銅鼎,一陣妖風襲過牽起他的衣擺,發梢隨風張揚,隨即他轉身拉著舟嶽就躲進了寺廟裡的一處角落。

舟嶽已經拔劍,準備速戰速決,被他扯得一激靈,很是不解的看著他:“我們又不是打不過,乾嘛躲著?”

沉君玄語氣不如往常那般輕浮,頭也沒回的望著外麵,道:“我想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先彆說話。”

旋即他做出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舟嶽雖嫌麻煩,但還是照做了。

隻見原本空曠無一人的寺中,這時響起了一片嘩然,不多時石梯處走來無數的怨魂亡靈,他們都是村民的穿著,手中的竹籃裡裝著上香用的蠟燭。

他們頭頂上的紅綢帶搖晃地愈加激烈,不斷的發出沙沙聲。

走在最前麵的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走到綠銅鼎時,他衝著正殿大喊了聲:“青原鬼節,凶神出行,萬靈避讓,以香供之,虔誠祈禱,佑我墨軒,永世長存。”

隨即他身後的族人逐個入殿上香,走近時,沉君玄才看清他們的瞳色,是異於常人的。

一名女子穿著一身紅衣,樣貌極其清秀,她走進廟裡,上完香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和那位老人一同,安靜的站在一旁。

沉君玄在看見她時,心裡莫名的多出了一絲同情,他記不起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但他可以確定這女子他曾見過。

人死於非命,或者有極大的仇怨,才會在死後成為怨魂,不願離去,也永世不得超生,若是作祟,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其徹底消失,魂飛魄散。

儀式快要結束時,老人似乎察覺到了異樣,吼了聲:“是誰?”

他死死盯著沉君玄所在的那個方位,緩慢移動著雙腿走上前,在場的所有人也在此刻做出了防備,老人掀開了布簾,沉君玄一側身躲了過去,正當老人會就此罷休時,布簾卻被他整塊震落在地。

老人睜著雙目,嘴裡念著:“原來你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