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少年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染著一頭淺灰色的頭發,灰色的美貌,眼睛很大泛著水光,嘴角揚的很高,怎麼看都是一個恣意開朗的少年模樣。
他和葉溪枕不一樣。
葉溪枕總是隨和的,舉手投足間都讓人感覺到溫柔。
但是那幅畫又怎麼解釋,方笙仔細地看過了,那幅畫除了墨比臥室裡的那幅要鮮一些,沒有歲月打磨過的痕跡,其他的,就連竹葉尖上刻意的加深都一樣,幾十年過去,東郊那片竹林早沒有之前茂盛,可是他的畫裡卻和四十年前一樣。
這讓方笙迫切地想要見到這個畫家。
可是怎麼樣才能見到他呢?方笙下意識地想摸出一根煙,掏出煙盒,順帶出了一張卡片,是看畫展的時候經理給他的柔藍經紀人的名片,看到名片上的電話,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按照上麵的號碼撥了出去,隻響了兩聲對麵就接了起來:“喂,你好。”
“你好,請問柔藍畫家的作品《此君》可以出售嗎?”
對麵沉默了兩分鐘,才出聲:“啊,這個要看畫家本人的意願的,我這邊可以幫你溝通一下。”
“我想直接和他本人交流,我願意出你們心目中價格的五倍。”
“我幫你安排,到時候給您回電話,請問怎麼稱呼。”
“方斯。”
……
掛了電話,沈卓默默給方笙備注為“天降的金主爸爸”噔噔噔跑上了樓,邊跑還邊喊:“喻也,發財了,發財嘍!”
猛的推開門,發現對方還在睡,便拉起喻也的胳膊搖了搖:“彆睡了賠錢的,快點,我給你接了個活。”
喻也扭了扭脖子:“我從不接急單……不對,我什麼時候接過單,什麼活啊?”沈卓戳了戳喻也的頭,埋怨道:“你也知道你從來都不接活,要不是《瀟瀟》賣了個好價錢,你現在還在意大利喝西北風呢,沒事這跑哪跑的做什麼,好好工作不行嗎?”
喻也靠在椅子上,閉著眼道:“我那是找靈感,說吧,什麼活?”沈卓正色道:“有一位方先生要買《此君》,而且願意出五倍的價錢。”沈卓驕傲地伸出五根手指頭。
喻也挑眉:“你價格都跟他談好了?那要我做什麼?”
沈卓撓了撓頭:“沒有,他的要求是和你親自談,我也沒有跟他說價格的事兒。”
喻也坐起身:“和我談?”
沈卓猛點頭,喻也卻皺起了眉,因為《瀟瀟》的大火,還被拍出了很高的價格,才讓他在圈子裡火了起來,現在就有這樣的金主爸爸來找他,還要親自見他,很難不讓他懷疑這位方先生目的不純。
不過這個疑問也隻難為了他一分鐘,畢竟誰會和錢過不去呢,喻聽學校離現在的家太遠了,他們正需要換個房子。
喻也點了頭:“隨便,我都有時間。”
得到肯定的答複沈卓歡呼著下樓回電話去了。看著沈卓蹦跳的背影,他突然覺得胃有些隱隱作痛,餓了,去找點吃的,隨即披了件外套下了樓。
已經晚上八點半了,還有一個小時喻聽就放學了,喻也突發奇想想去接弟弟放學,於是拿著四份烤冷麵坐上了前往二中的公交車。
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還有二十分鐘喻聽才放學,喻也靠在樹上吃起了烤冷麵,剛吃完一盒沈卓的微信就發了過來,是明天見方笙的時間和地點。
“泠風茶舍……”看到這個名字喻也疑惑了一下,沒聽過這個名字,好奇地上網搜了搜,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道:看來還真是個金主爸爸啊,這麼貴,就算知道他也消費不起啊。
喻也看得正入神,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泠風茶舍?你要去那嗎?”喻也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看清來人之後毫不猶豫地朝喻聽屁股上踢了一腳:“臭小子,走路沒聲音呢怎麼。”
喻聽雙手抱胸看著他:“明明是你自己太入迷了,今天怎麼有空來接我?”
喻也把手裡的烤冷麵遞給他兩份:“順路。”
喻聽看了看手裡的烤冷麵:“這是你工作室樓下那家吧?順路?”
喻也把簽子插進喻聽手裡的烤冷麵裡:“吃你的吧,我明天要求泠風茶舍談怎麼下一個房子的首付,要不要我給你打包一點什麼回來?這地方看著還挺高級的。”
喻聽搖搖頭:“我們要換房子了嗎?”
“對啊,現在住的地方離你學校太遠了,換一個近一點的,你每天可以多睡一會兒,不然高三太累了。”
喻聽點點頭,喻也攬住他的肩往公交站走去。
……
次日是個難得的豔陽天,臨出發前,方笙將喻也的資料看了又看,硬是找不到一點葉溪枕的影子,越是這樣心裡想知道為什麼會有兩幅一模一樣的畫的疑問就越讓他心急如焚地想知道原因。
他坐在案幾的一邊,緊緊地盯著那未開的門,終於在約定的時間過了十分鐘後打開了,喻也氣喘籲籲道:“我……不、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往城東來,沒找到地方,讓您久等了。”
方笙搖搖頭:“無妨,請坐。”
這也不像他,他從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焦急的境地。
喻也麵前的杯子裡早已斟滿了茶,一路跑過來口乾舌燥的他一口悶下了一杯茶:“方先生,聽我經紀人說,你願意出五倍的價格買下《此君》。”
方笙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點了點頭。
喻也看他這樣子明顯是有話要說啊,便又問:“您……還有彆的要求嗎?”
方笙笑了笑:“喻先生,您這幅畫的靈感來自哪裡呢?”
喻也愣了一下,方笙怎麼知道他姓喻,沈卓告訴他的?沈卓連這都告訴他?!
想到這喻也不自覺地向後靠了靠身體:“那出竹林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裡,我也是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將他拚湊完整並畫出來的。”
聽到這方笙猛的向前傾了傾身體:“那你除了看見了竹林還看見了什麼?”
喻也看見他這異常的反應皺了皺眉,答道:“沒、沒有啊。”
方笙目光下移失望且不可置信地盯著喻也麵前的茶杯。喻也不是葉溪枕轉世,他身上沒有他的影子,可他為什麼會夢見自己和葉溪枕一起看到的場景,夢裡卻沒有自己,是他隱瞞了什麼嗎?還是,真的隻是一個巧合。
方笙攥緊了手裡的茶杯,心道:不,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如果他還能畫出和溪枕一樣的畫,那麼他們之間就一定有某種聯係。
喻也見他半天不說話叫了他幾聲,方笙才慢慢回過神來,靠在椅背上,又掛上了那得體的笑:“喻先生,我可以五倍價錢買你的畫,我還可以幫你還您父親的債。”
這下輪到喻也緊張了,他怎麼知道他父親的事。
“您的父母在你十六歲的時候雙雙死於車禍,喻氏垮台,目前為止你還有三千七百萬的債要還,不過隻要你答應我兩個個條件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
喻也盯著他的眼睛,嗓子有些沙啞道:“什麼條件?”
“一,我要你繼續畫畫,但是這些畫必須由我先過目,我買下的不可以展出,其他的您隨意;二,隻要你離開寧市必須告訴我,我要知道你的一切行蹤。”
“這和賣身契的區彆,也隻有我不需要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為你所用吧。”
方笙笑了笑,這笑裡透著滿意:“那就要看在你心裡是你的自由重要,還是你弟弟的命重要了,從您父母的債落到你頭上,他可就經常被那些在上學放學的路上被那些債主的手下為難,如果你把所有的債都還清了,他就不會有這種煩惱了,你也不想他上了大學都不安寧吧。”
喻也咬緊了牙,弟弟……
他可以一個人抵抗那些人的圍追堵截,可是喻聽呢,他都十八歲了,難道要他以後的人生也和他一樣嗎?永遠活在那些人的陰影之下嗎?
“方先生……調查的還真夠透徹的。”
聞言方笙從包裡拿出一份合同擺在喻也麵前,上麵甲方的名字已經簽好了:“看你的決定了,喻先生。”說著遞上了簽字筆。
如果用他的自由來換弟弟從此刻開始的寧靜……
其實隻是報備行程,也沒什麼的吧。
喻也結果那隻筆,洋洋灑灑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笙伸出手:“合作愉快,喻先生。”喻也猶豫了片刻握上了他的手:“加個聯係方式吧喻先生,到時候你把卡號發給我。”
二人拿出手機加了通訊方式,一切都聊完了,喻也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要走,方笙叫住了他,給了他一把鑰匙:“對了,喻先生,你弟弟在二中上學吧,這是二中對麵陽城小區207號樓一單元402的鑰匙,就當是我們達成合作的禮物。”
喻也有些氣憤地看著他,道:“方先生,你對我做什麼無所謂,但請你停止對我弟弟的一切調查。”
方笙聳了聳肩,把鑰匙遞的更前了一點,喻也盯著那把鑰匙沒動:“喻先生,我要這套房子沒什麼用,你收下吧。”說著將鑰匙塞進了喻也手裡。
喻也定定地看著手裡的鑰匙,隨即轉身走出了包廂。
方笙看著他的背影想到:雖然他和溪枕一點的不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