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醉紅塵》劇組避開桃蹊柳陌的春景豔麗之地,扛著沉重的機器來到雲迷霧鎖的山林,眾人如墮煙海。
幽森森的洞穴裡,處處是怪石嶙峋,攀著石壁的青藤擋住了幾分瑟瑟的陰風。即墨塵為首的小分隊攜秋蕪追著一抹幽幽的白光進入這個隱蔽的洞穴,凡人舉燈火,秋蕪舉明珠。洞穴很窄但很深,眾人小心翼翼地在昏暗中前行,警惕隨時可能出現的妖魔。
一路是出乎意料的平靜無波,女主角洛汐問:“明明有靈動的氣息,怎麼什麼都沒看見?”
“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隨著聲音疾步向前,一片較為開闊的圓形的洞府出現在眼前,秋蕪失魂落魄地朝著漂浮在半空中的白光走去。
“秋蕪姐姐小心。”
熟悉的氣息牽動了秋蕪背脊的神髓,身體裡不屬於她的力量正在躁動不安。
白光感受到同出一源的力量,聖潔溫柔的神靈緩緩現身。
秋蕪難以置信地望向半空中青衫長發的神,喃喃道:“澤明君?”
日居月諸,鬥轉星移,一百多年過去了,秋蕪踏遍人間山河,從未放棄尋找神靈的痕跡。一年前,玄鳥將她從神木上喚醒,它說感受到了澤明神君的力量。秋蕪重新入世,找到了與神君容貌一致的即墨塵,她以為那是神君的轉世。
“秋蕪?”神明欣然一笑,如和煦溫暖的春風化開經年難消的積雪,空氣中的陰寒之氣逐漸向角落流去,讓出一片溫暖明亮的空隙,“你如今有功德加身,也算是承我衣缽,足以成為昆侖山新的神主了。”
他似浮雲飛絮隨時都有消散的可能,秋蕪不敢靠近不敢高聲,甚至不敢直視著他,那是對神的褻瀆。
“不,秋蕪要把神骨還給神君,神君才是昆侖山上唯一的神。”秋蕪一貫平靜清冷的眼睛裡呈現出破碎的渴求,她小心翼翼地祈求神靈留下。
這個和記憶中彆無二致的神明淡然地搖頭,他的聲音高遠空靈,“秋蕪,你的執念太重,神君澤明早已消散在山川湖泊,我不過是他最後的靈念罷了。”
“我以為您早已轉世為人。”秋蕪眼中悲痛萬分,泫然欲泣。
澤明看向一邊的即墨塵,說:“你說的是這個凡人罷,他同我真是相像。秋蕪,你應當知曉,輪回為萬物生靈所設,但輪回裡不會有神。”
“為什麼!您因世間生靈散儘神力,功垂萬載,為何不能入輪回?”秋蕪眼中的憤懣轉瞬即逝,被蕭瑟的落寞替代,“秋蕪分明留下了您的一縷神魂。”
澤明的眼中依舊是一片淡然,“凡人亦有三魂七魄。”
“還有神骨,您的一半神骨還在秋蕪這裡!”白光漸弱,秋蕪焦急萬分。
“秋蕪,殘念不消,我便仍能看一看這世間,你所做的我都知曉,此後為你自己而活吧。”
白光隨著縹緲的聲音消散,眾人看向淚雨漣漣的秋蕪,她的三魂七魄也像是跟著白光而去了。
“原來秋蕪姐姐是因為墨塵兄才……”
“三魂七魄……”秋蕪自言自語,想到什麼驀地看向即墨塵,“你說你兒時有過魂魄離體的病症,對否?”
“是。”即墨塵似乎察覺什麼,眉間聳動。
秋蕪苦笑,“原來如此。”
秋蕪仿佛大病一場,眼中靈光消散,氣若遊絲。原來這就是即墨塵的皮囊肖似澤明的原因所在,那縷殘存的神魂已經和這個凡人的魂魄融為一體。最後的希望破滅,她心如死灰。
導演喊“卡”之後,眾人又補了些鏡頭。顧朝一人分飾兩角,妝造變換頗費時間,一上午就拍了這一段劇情。
下午轉場到一個林間木屋,即墨塵等人聽聞這裡有世外高人特來拜見,這段劇情在山洞劇情之前,秋蕪跟著小分隊前來是為了找到搜魂的方法,她對即墨塵是否為神君轉世的疑慮越來越深。
世外高人的戲份就這麼一點,聽說導演特意邀請了一名相熟的藝人過來客串。
“這是孟煜,飾演世外高人,主題曲也是他唱。”導演介紹眼前衣袂翻飛的男人。
“哈嘍哈嘍,大家好,我是歌手孟煜。誒?又見了。”
對上孟煜驚喜的眼神,林墨也是詫異萬分,“你好。”
“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工作啊。”
導演左看右看,“你和小林認識?”
“前幾天在雪山見過,沒想到這麼有緣。”孟煜的手指在腿側輕輕敲打,靈機一動,又說,“大家都是同行不如加個微信吧,以後有什麼唱ost的活煩請多幫我推薦推薦,感激不儘。”
見眾人紛紛拿出手機,林墨不好獨樹一幟。
微信很快通過驗證,有信息進來。
“孟煜”:“你是剛出道的新人演員嗎?”
林墨不解地用餘光瞟了一下斜對麵的孟煜,低頭打字:“算是。”
“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林墨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收起手機。目光在周圍隨意打量的時候她察覺到身後有灼熱的視線,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借著賞景的動作自然地轉身,兩股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一瞬錯開。
林墨背過身,在身後悄悄用兩根手指交疊著比了個心,那股灼熱的視線很快消失。
站在林墨左邊不遠處的孟煜將一切儘收眼底,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顧朝。
傍晚十分,紫色的霞光出現在低沉的天空,大部隊抓緊大雨來臨之前的空隙收拾東西。山路濕滑,眾人互相攙扶著下山,前後是扛著設備的攝影師,林墨撿了根木棍當作登山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身後突然出現一道熱情的聲音,“林墨,前麵坡大,我扶著你吧。”
林墨在一塊凸起的大石塊上站穩,側頭看向來人,“謝謝,不用,我慢點走就好了。”
孟煜站到她身邊,“彆客氣,這裡又濕又滑,我經常遠足比較有經驗,你這根木棍不平整,可能不但幫不到你還會讓你摔倒,還是扶著我吧,我比較靠譜。”
林墨正絞儘腦汁想著婉拒之詞,身後突然多了道人影。
“怎麼停在這?林老師是不是不好走,我扶你吧。後麵都是人,堵在這裡危險。”不等倆人反應,顧朝已經朝著林墨伸出一隻手。
林墨下意識把手遞過去,觸到他的體溫時後悔之情油然而生,顧朝不容她反悔已經牽住,看向多餘的孟煜。
孟煜嘴角一抽,勉為其難地讓開道。
顧朝每一步踩得堅實,確認站穩之後才示意林墨跟上。山坡上的春草被霧氣浸濕,林墨的鞋底方才蹭到淤泥,一腳踩上濕滑的草失去重心,顧朝眼明手快拉住她,但她還是不小心崴了腳。
林墨忍著腳踝的疼痛想要繼續向下走,握著木棍的右臂卻被拉了一下,她猛地回頭。
“顧老師,你走太快了,她崴腳了。”孟煜沒好氣地看向顧朝。
顧朝一怔,垂眸看向林墨的腳,“崴到了?”
“呃……還好,能走。”濕潤的空氣中莫名其妙火花四濺,林墨想要掙開右臂卻被抓著不放,“孟煜……老師,謝謝你,可以鬆開了嗎?”
孟煜手下不鬆反緊,“還是我扶你吧。”
“下麵就是平地了,我能自己走,不用扶,謝謝你的好意。”林墨看了看四目相對的兩人,尷尬一笑。
兩秒後,顧朝率先鬆開手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
“不要逞強。”
顧朝是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態,林墨看了眼他堅實的背脊,對身後的人說,“孟煜老師,顧老師背我下去。”她也是陳述句,語氣和顧朝不遑多讓。
孟煜看明她的態度,訕訕地鬆開手。
“那我上來了?”
“嗯。”
林墨慢慢趴上顧朝的後背,一隻手圈住他的脖子,問:“木棍要麼?”
“扔了吧。”顧朝背著她起身。
林墨把木棍扔到旁邊的溝渠中,顧朝勾住她的腿往上顛了顛,“抓好。”
林墨雙臂環住他的肩膀,側著頭跟他一起看路,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聲音悄悄說:“你生氣啦?”
“沒有。”顧朝的聲音乾巴巴的。
“那你吃醋啦?”
“你說呢。”他一臉正經的樣子,好像真的全神貫注地看路。
林墨拍掉他肩頭的落葉,正欲開口,聽到身後雜亂的腳步聲。
“兩位老師小心,借過一下。”兩個工作人員合力抬著一個箱子過路。
顧朝側身讓他們先走,不經意間瞥到後麵一臉鬱悶的孟煜,兩人對視,顧朝的眼中有警告的意味。
孟煜大咧咧翻了個白眼,恰好被林墨的眼風掃到。
“你們倆有仇嗎?”林墨輕聲問,擋住自己的嘴型。
“他單方麵的。”顧朝不再看對方,背著林墨繼續走。
“還真認識啊,怪不得他卯足了勁的樣子……”
“卯足了勁什麼?搶你?他配嗎?”顧朝的眉宇間有一絲泄露的煩躁。
林墨上次聽到他陰陽怪氣地針對一個人還是高三的時候,忍不住輕笑出聲,說:“到底是有什麼過節啊?”
“晚上告訴你。”
他的意思不明,林墨難免往另一處想,練習的事一直沒有進展。
“好啊。”好奇心誘人,她假裝沒有察覺他的彆有用心。
大雨如約而至,雨打芭蕉,風吹梧桐。
林墨的房間內,顧朝正給她的腳踝噴藥,草藥的味道很快和沐浴露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空氣渾濁。
林墨眼睛亮晶晶的,好奇都寫在臉上,“所以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啊?”
顧朝收了藥水去洗手,聲音從衛生間傳來,“他單方麵看我不爽。”
林墨豎著耳朵聽,“為什麼?”
顧朝把擦手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拉緊窗簾,“兩年前,在一次晚會彩排上碰到的。”
“怎麼又是晚會上,你說就說乾嘛這麼早拉窗簾。”
顧朝坐到床邊,“我和編導在休息室討論,他不小心闖進來看到我臉上有唇印,把我當作不分場合亂搞的渣男。”
林墨彎著眉笑,“唇印是舞台效果吧?”
“嗯,看過?用口紅在手上畫了個唇形我自己印的。後來他在樓梯間偶遇那個編導在哭,以為我欺負了人家,從此認定了我是人渣。”
林墨哭笑不得,“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顧朝表情無辜,“他在晚會結束後到休息室痛罵了我一頓。”
林墨捂著臉笑,笑聲斷斷續續。
顧朝無奈地盯著她捂住臉的手,“他大概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審判了一個人間禽獸。”
林墨露出臉,笑意未止,“你怎麼不和他解釋清楚?”
“人家沒給我這個機會。”顧朝看她笑夠了,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晚上練習一下?”
城市裡燈火流麗但照不進這間狹小的房間,房間內的燈光暖黃,落在顧朝的眼角眉梢襯得他的眼神含情脈脈。
“明天可是要早起的。”她沒拒絕也沒答應。
“放心,起得來。”
顧朝捏住她的下巴輕吻,兩人順勢倒在床上,他拾了一隻枕頭墊在她不舒服的那隻腳下。雨勢減大,劈裡啪啦敲打著窗戶,也敲擊著兩顆心。
“上次剩下的東西呢?”
“在櫃子裡。”林墨指了指右邊的衣櫃。
顧朝下去拿,她趁機鑽進被子裡。
顧朝找到東西後挑了挑眉,眼神危險。
林墨刻意忽視他衣衫下的形狀,眼角蹭到被子不舒服地眨眨眼睛,解釋道:“冷。”
顧朝聞言脫了衣服進被,肌膚相貼的瞬間,他自喉間發出一聲喟歎。
林墨往上挪了挪,露出整張臉,“你肯定有皮膚饑渴症。”
顧朝不答,以行動證明他確實很喜歡肌膚相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