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哥程晝一愣,模棱兩可地回答,“我喜歡貝斯手。”
這個回答已經讓陳見西滿意了,她伸手給程晝點讚,“有眼光,我欣賞你。”
實際上陳見西如果刨根問底地追問就會知道,程晝這人在樂隊裡最煩貝斯,之前在校園樂隊就天天跟那個貝斯手因為節奏問題吵架,倆人對著噴對方是傻逼。
他真的隻是喜歡貝斯手。
他眼看著陳見西一張臉皺成一團,皺巴巴的樣子像是一隻倒黴的小博美,看起來沒有攻擊性,隻剩下可愛了。程晝笑著轉頭,他現在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小博美陳見西現在愁得要命,她技術雖然數一數二,但脾氣也差的令人發指。能跟列濁這幾個玩到現在全靠年齡小,幾個大老爺們不好跟她一般見識。
原來的鼓手還是個社恐,跟陳見西主動說一句話都費勁,隻有被陳見西單方麵怒噴的份。
好在陳見西這人腦子不裝東西,人生主要信奉兩句話,一句“車到山前必有路”,另外一句是“活人不能讓尿憋死”。鼓手脾氣差她就脾氣好點兒唄,誰讓她是心軟的神,有普渡眾生的職責所在。
她伸腿和程晝相撞,後者眉眼彎彎地看她。
陳見西:“同桌,你聽不聽搖滾?”
程晝:“聽重型多一點。”
陳見西想起程晝從廣東轉學來南州,認可地點頭,“那邊確實玩重型的多。”
搖滾樂在中國具有很強的地域性,比如武漢就很朋克,從內到外,從音樂到本地人都很朋克,每一個武漢的中二少年心裡都有一個裸著跳東湖的夢;廣東那邊重型多的要命,十個樂隊一半都重型,感覺人人都能在現場來一段mosh pit飛踹,主打一個生人勿近的大策略方針。
陳見西看著程晝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實在想象不到他在現場掄圓了腦袋,在場地裡邊聽音樂邊飛來飛去亂踹的樣子。
硬核狗這被人誤解的一生,好像長得秀氣的人都不玩硬核了一樣。
程晝:“小乖,我臉上有東西?”
這話說的特彆委婉,陳見西起碼已經盯著他出神了一兩分鐘了。
陳見西:“就是覺得哥們你今天帥的特彆突出。”
陳見西能活到今天全靠嘴甜會來事兒,每次尷尬都能被她用更尷尬的嘴甜化解。程晝表情當時就凝固在了臉上,倒不是被誇的。
陳見西說話聲音不小,前麵那個兩個冤種也轉頭過來看程晝,程晝結結實實感受了一把小範圍社死。
前麵兩個人沉默轉頭,真是什麼事兒都讓他倆碰上了。
一個趁人睡覺給披衣服,一個誇另一個帥的特彆突出。我們是你們調情的一環是吧?
陳見西對上課關心度基本為零,白天的課還能強打精神掛一耳朵,天一黑基本是穩定的進入深眠狀態,睡到手麻腿軟才能換個姿勢的一尊睡神。
睡神就這麼精神萎靡的過到了雙休。
陳見西雙休沒有約人出去玩的習慣,她又天生愛睡覺,沒人管她一天能睡十幾個小時。
周六她睡醒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
手機裡的信息基本是西北角插科打諢,聊天記錄全是約在網吧團建,周六周日穩穩在網吧刷出三十小時的上網記錄。一點兒也看不出身為體育生的沉澱。
程晝早上八點多給她發了消息,陳見西一打開就感覺自己被聖光普照了。
-程晝:[圖片]
-程晝:給你看看我做的早餐
-程晝:這家貝果挺好吃,回學校給你帶
陳見西呼吸都不暢了。
她現在特彆理解開學一天李家明和蔣文碩說的“被淨化”是什麼感覺。她現在也快被淨化了,靈魂被滌蕩了。
在她還需要被親媽連拖帶拽才能起來吃個早飯的時候,她的同桌出門買了麵包,做了早飯,還給她拍了照片發過來。
陳見西一向自我滿足的人生第一次被人為地踹出一條縫隙,太陽直射了她陰暗的小房間。
她連消息都不想回。
救救陰暗逼!!
陰暗逼在太陽直射下勉強地開始爬行。
陳見西從床上滾下來摸著電腦準備開始和Cubase大戰三百回合,怒寫三個美麗和弦。但在寫和弦之前陳見西還是保持著基本禮儀給程晝回了消息。
-陳見西:看著好吃
-陳見西;我剛睡醒
程晝秒回。
-程晝:?
-程晝:小乖同學,現在下午三點了
-程晝:你再睡一會兒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陳見西:沒事兒,看得到
-陳見西:我睡多久都看得到
當然看的到了,她現在正在和燦爛到爆炸的夏天大太陽聊天,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在陳見西身上遊蕩。
她的同桌太健康,導致她快要扭曲了。陳見西確信,自己得了一種看見特彆健康的人就想套逃的病,隻有列濁那種半地下室才是她美麗的家。
陳見西寫了半個和弦,帶著電腦連滾帶爬地逃到了自己美麗的家。
張林左一句“崽崽吃不吃水果?”,陳慧佳右一句“乖乖把牛奶喝掉”。高三之前陳見西沒見過這種架勢,她上高三這幾天家裡夥食水平直線上升,已經快要達到年夜飯的標準。
陳見西不太能在這種強烈的關心裡陰暗爬行,隻能換一個適合爬行的地方適當的扭曲一下。
陳見西到列濁的時候鄭敏和馬夢澤正在收拾音響。她不記得今天有什麼樂隊要來演出。
陳見西:“誰來演出啊?”
馬夢澤一邊調音一邊回她,“一個搞芭樂的學生,在網上還有點名氣,你搜搜看唄,他ID叫韓三,一二三四那個三。”
陳見西應好,打開手機開始搜韓三的名字。
一搜嚇一跳,這哥們兒有將近一百多萬粉絲,還有首抖音大熱歌明晃晃地掛在個人主頁,歌的名字看著特彆招笑——
——在你的愛裡當小孩。
陳見西長舒一口氣,要麼人家能火呢,這歌唱著都不帶笑場的。
順著列表點下去,下一首是他最近發的新歌,數據看著也挺漂亮。陳見西點進去剛聽一耳朵就退出來了,這歌特彆熟悉,是前幾天鄭敏寫的那首低質芭樂。
這位給了他們倆月開銷的英雄還來列濁演出給他們創造二次收益。
陳見西肅然起敬。能給列濁打錢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這就是她的善惡觀。
鄭敏從後台伸頭出來招呼她,“來都來了彆坐著了,你等會兒也站這兒聽聽。”
陳見西:“這人幾點開始演出,現在怎麼還不來?”
鄭敏:“跟你一樣高三了,現在去補習班兒了,七點半到,八點開始。”
陳見西:“不彩排?”
鄭敏:“人經紀人說不用,然後給我個預錄帶,說讓我用這個當伴奏放。”
通俗點說,這是假唱。
陳見西沉默。
這位朋友雖然給列濁送錢,但他確實不像個好人。她在列濁這幾年雖然沒見過幾場大演出,但也沒人這麼冠冕堂皇的開始假唱啊。
她隻能由心而發一句,“傻逼吧他是。”
傻逼實力確實不行。
七點半來了之後試音之前他經紀人還特意叮囑不讓拍視頻,陳見西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這個叫韓三的一張嘴就是大呲炮,好像那個二踢腳在他嘴裡爆炸了,好懸沒給麥克風炸死。
演出倒是意外的祥和。
這個叫韓三的人本名叫韓邱,長得好看,最開始是在短視頻平台發點露臉的翻唱。聚集了一部分粉絲之後就簽了機構,出了幾首特彆洗腦的原創口水歌。
這次來看演出的年齡比陳見西還能小點,主打一個青春無敵,基本上都是一次來live house,壓根兒聽不出現場和假唱的區彆,整個沉醉在美色裡無法自拔。
隻能說這場假唱屬於是韓三單方麵對粉絲的詐騙。
陳見西聽著完美的假唱,用肩膀懟了懟身邊玩手機的馬夢澤,“這場票價多少啊?”
馬夢澤漫不經心地甩出數字,“最低三百三,最高的一千二,送專輯和簽售。”
多少?
你問問那些樂隊敢不敢要一千二。
假唱還敢要這麼離譜的票價,真當聽眾是韭菜,割完一茬再長一茬是吧?
陳見西無語凝噎,她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也應該參與一下的短視頻平台的翻唱活動,這錢跟大風刮來的有什麼區彆。
歌是彆人寫的,音是後期調的,現場全是假的。
合著這個叫韓三的就出一張臉。
鄭敏笑著推了推陳見西的腦袋,“開始想體驗人家的生活了?”
陳見西:“我隻是想掙錢。”
鄭敏:“咱們掙不了這個錢,騙人的活兒咱要能乾的話,那好些樂隊早就紅了。”
確實是這個意思。
這歌寫著沒難度,鄭敏這幾年給彆人寫了不少有點名氣的口水歌,陳見西又長得漂亮,天生具有在短視頻平台上火的特質。
但有些事情就是做不來。
陳見西抿嘴,幽幽歎氣,“也是,咱們跟他不太一樣。”
鄭敏揉亂她的頭發,“叔就是這個意思。”
陳見西靜靜掃過在台上賣力表演唱歌的韓三,最後的眼神落在角落的架子鼓上。
陳見西:“那個鼓手為什麼和貝斯手打架?”
鄭敏:“我上哪知道,但你肯定跟他打不起來。”
陳見西:“這麼確定?”
鄭敏:“你是咱的吉祥物,他跟你打起來咱就不要他了。”
陳見西被鄭敏逗樂,“就怕到時候是他看不上我們。”
被質疑看不上樂隊的鼓手到列濁門口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
陳見西昨天幫忙收拾東西,最後乾脆就睡在了列濁。
有人把門鈴按的震天響,陳見西一頭亂發怒火中燒。起床氣起來了,她決定不管是誰來,先掐死再說。
她把門推開迎著太陽光,一句“操你大爺”隻說出了個“操……”
“操?”對麵疑惑著複述了一遍陳見西的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