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減7再加1【1】 “我承認我……(1 / 1)

“我承認我熬夜在先,但這個早八就一點錯都沒有了嗎,”陸仁賈哭喪著臉,舉著手機發語音,“哥們兒絕逼遲到了,是兄弟就幫哥們兒答個到。”

“賈哥昨晚又擼串去了,這種好事不帶上哥們?” 微信群“清華北大得不到的學生”彈出一條消息。

陸仁賈笑罵了一聲回消息:“實習啊,昨天那個劇組淩晨才放人,我就地兒找了網吧湊合一宿。”

“臥槽,今天孔大腦門子親自來上課了!”有個早去的舍友發了消息,微信群瞬間變得亂起來。

“我在食堂馬上到我了我馬上到。” “臥槽食堂的哥們幫我帶倆茶葉蛋唄愛您麼麼噠。”

“我書呢,東子我書上周是不是借你了你還了沒?”

“今天什麼風把孔大腦門子吹來了。”

“不是兄弟不幫你啊,孔大腦門子的課誰敢亂點名,賈子自求多福(jpg.雙手合十)(jpg.一圈雙手合十)。”

“哈哈賈子自求多福!(jpg.敲木魚)”

“遇事多扣6,心態最重要。”

陸仁賈翻著白眼扣了個“6”。

陸仁賈現就讀於某體育大學武術表演專業,正值大三實習期,住八人寢,寢室微信群名“清華北大得不到的學生”。

有句話說得好,“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今天命運安排他趕不上早八。

現在也算是地鐵早高峰,陸仁賈沒找著座位,隻能靠在車廂上,他把手機鎖屏,按亮了,屏保上的健美海綿寶寶正在投籃,籃球上飄著充滿機械感的“07:39”——現在變成了“07:40”。

“要是能穿越就好了,”他嘟囔了一句,“給我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給我分配個異能,再來個白發精靈少女,誰想一上早八就看見孔大腦門子那張老臉。”

想到這裡。他又把手機解鎖,找到置頂的宿舍群,發了個“6”。

“6。”有人秒回。

“6。”

“6。”

“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6。”

“6。”

“媽的傻逼。”陸仁賈瞄了一眼又把手機鎖屏了。

地鐵裡聲音嘈雜,不知是誰刷劇開著外音,女人淒苦的“皇上,皇上”穿透力極強,陸仁賈身旁的女士正高舉手機玩著連連看,她左邊一個男孩手提兩個塑料袋子,食物罪惡的芬芳繞著他們的小圈子飛舞飛舞。

地鐵到站,又進來一小波人。

不知是誰一胳膊肘撞上了陸仁賈的肋骨,陸仁賈皺了皺眉頭往裡麵退了退。有個姑娘被擠到陸仁賈身邊,她左手拿了本紅色封皮的書,右手拿一張衛生紙正在抹眼淚,一頭短發起了靜電,後腦勺有幾根頭發豎起來貼在彆人的大棉襖上。那姑娘哭的很凶,沒發出聲音,就是一會兒換一張紙一會兒換一張紙,兩站地的功夫她已經哭完了一小包手帕紙,用過的紙都被她揣進兜裡了。

......怎麼說呢,素質挺高。

陸仁賈把臉扭到一邊去,他靠門近,旁邊的座位坐著一對小情侶,倆人穿著情侶棉衣戴著情侶帽子,一黃一藍,帽子上各有一半的圖案,組在一起就是一顆完整的愛心。

他倆右邊不遠是一個愛心座位,座位上的人懷裡抱著一個小杖子一樣的東西,兩條腿規矩地收著,正低著頭睡覺。

這人看著有點眼熟,但是陸仁賈沒細想,他還在為自己的早八擔憂。

“噔~噔~噔~噔~~~本次列車終點站黃傅路,下一站中央體育大學,開右邊門,列車運行請站穩扶好,不要看手機,注意腳下安全,Next station Central Physical Education University.......”

終於到了。陸仁賈長舒一口氣,低頭一看時間,已經是八點過三分了,頓時愁眉苦臉,腦海裡孔大腦門子的怒容若隱若現。

要不這節課就翹......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陸仁賈的手機飛了起來,他眼疾手快地顛了兩手,手機好懸沒掉到地上。陸仁賈旁邊的姑娘沒站穩,差點摔倒,被一個小哥撈了一把,姑娘道了聲謝,抓緊了扶手。

什麼情況,地震了?

人群開始躁動起來,認識的人互相嘀嘀咕咕剛才那場搖晃。

陸仁賈腦袋頂上的空調開始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車門口投放小廣告的屏幕也滅了,不遠處的滾動告示牌打出的字變成了馬賽克。

地鐵還在運行,但是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陸仁賈感覺到有一種陰暗的氣息侵入到了這節地鐵裡麵,但是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隻覺得後背發涼,沒忍住打了個哆嗦。他感覺地鐵跑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根本就是在用地鐵的小小身板去硬當高鐵使,他下意識找了個杆子扶著。

“小哥你怎麼了,臉色好差。”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小哥你沒事吧,小哥?”

他們怎麼一點事都沒有,他們什麼都沒感覺到嗎?陸仁賈隻覺得自己要吐出來了,破地鐵也不知道哪來的風吹的他臉蛋子疼,他的體感感覺這輛地鐵已經加速到必須要死死抱住杆子才能站穩的地步了。

在他的餘光裡,那個一直在哭的姑娘好像也感受到了什麼,驚恐地抱住扶手,手上一直拿著的那本書也掉到了地上。陸仁賈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閒心還想去看看他的書名,可能人到了這種時候總會胡思亂想眼睛亂瞟,他瞟了地上一眼,看見那本書封麵上寫著“考研政治背誦手冊”。

肖秀榮著。

媽的腦殼子疼。

他覺得自己在玩過山車,沒有安全設備的那種。

地鐵加速加速再加速,他的腦袋越來越疼,耳邊也產生幻聽了,感覺有人在他腦子裡放炮。

“霹靂乓啷!霹靂乓啷!”過了一小會,聲音不減反增,他腦子裡好像同時有一萬個人在敲鑼打鼓放炮仗,鑼鼓喧天彩旗招展人身人海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嘚嘚嘚,尤其是最後兩聲,貼著他耳朵邊邊的兩聲抄鑼響,直接震穿他的天靈蓋。

“嗙!”“嗙!”

陸仁賈感覺自己從過山車上飛起來了。

車突然停了,他根本抓不住欄杆,他飛了出去,腦袋直直地撞向窗戶,發出巨大的一聲,好聽就是好頭。

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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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小夥子,醒醒。"有人在扒拉他的肩膀。

“這屆年輕人素質不咋地啊,小夥子?小夥子醒一醒啊,姑娘,姑娘你怎麼樣了?”那人的聲音好像遠去了。

陸仁賈嗯了幾聲,頭疼,想睜開眼睛,但是眼睛好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了,看不清東西,他揉了揉眼睛,使勁打了兩個哈欠,讓淚液濕潤了眼眶,終於是把眼睛睜開了。

入目還是那個地鐵車廂,但是人一下子少了好多,窗外是暗的,隻有地鐵的燈半死不活地亮著,幽幽地發著光。

把他叫醒的是個中年人,矮,微胖,穿著一件棕色的小夾克,帶一個破舊的棒球帽。他正半彎著腰和一個姑娘說話,陸仁賈辨認了一下,就是之前站他旁邊的那個手拿考研政治哭了一路的女生。

那中年人聽見陸仁賈發出了動靜,回過頭,發現陸仁賈已經醒了,笑了,小跑過來,手裡拿了一瓶礦泉水:“喲,小夥子醒了?醒的比人家姑娘晚啊,這身體素質不太行啊,”他一邊搖頭一邊扭瓶蓋,“醒了喝點水,渴不渴啊?”

陸仁賈還真有點渴了,點了點頭,把水接過來。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往地鐵的角落走過去,從陸仁賈的視野盲區裡摸出兩瓶礦泉水,一瓶藍蓋的一瓶紅蓋的。陸仁賈挑了挑眉,拿起自己手裡的礦泉水看了眼——是綠蓋的。

什麼情況,這礦泉水可以隨便喝不交錢的嗎,什麼牌子都有?

剛剛不是還地鐵早高峰呢嗎,其他人呢?

他覺得周圍這氛圍怪怪的,特彆像是不久之前發生了地震啊火災啊海嘯啊這種災害,他和那姑娘還有其他幾個人是幸存者,中年大叔是救助人員,工作就是給幾個可憐的娃披上毯子倒點水這類的工作,再聊天開導開導。

他想開口說話,剛吐出一聲氣音就發現嗓子啞的不行,趕緊又灌了兩口水下去。

"那個......”好歹是能出來點聲音了,“這裡是哪裡,我剛剛還在坐地鐵......”他要是用這把嗓子去上課,孔大腦門子能嚇得把他背去校醫室。

【他醒啦】【他真可愛,我喜歡他】

【他在喝水?】

【人類喝水也很可愛(顏文字)】

陸仁賈視野裡飄來幾行字。

什麼玩意?陸仁賈揮了揮手,試圖把那幾行字給打散——他也確實成功了,那堆字像是煙霧一樣被陸仁賈揮散了,但是沒過幾秒鐘它們又重聚起來,形成一個個文字,字是紅色的,特彆喜慶。

【他在乾什麼?】【他在打我們。】【他為什麼要打我們?】

【他揮手的樣子也好可愛呀(星星眼)。】

【因為他不想開彈幕。】【他為什麼不想開彈幕?】

【嘿嘿,他打不著我們。】

陸仁賈盯著眼前的幾行智障文字,陷入深深的疑惑。

“小夥子醒了幫我叫叫人唄,還有幾個人暈著呢。”那邊的中年男人正掐著一個小黃帽的人中,看見陸仁賈在愣殼兒,朝他努努嘴。那個小黃帽他見過,是之前坐他附近的情侶,小藍帽就靠在小黃帽旁邊,看樣子也是昏迷狀態。

陸仁賈下意識地答應一聲,站起來了,這一直坐著不要緊,站起來一陣天旋地轉,陸仁賈隻覺得自己像是剛跑完十個一千二百米,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了半天才沒吐出來。

他剛剛被撞的後腦勺“突突”跳了兩下表示抗議。

陸仁賈緩了緩,抓著腦袋頂上的欄杆挪了幾步,走到對麵去,他對麵坐著一個痛衣哥——他敞著外套,裡麵那件衛衣印滿了某個粉毛卡通角色的腦袋。

陸仁賈學著中年男人的動作搖了搖痛衣哥的肩膀,沒動靜,正想掐他的人中,痛衣哥整個人機靈了一下,“噌”一聲站起來了,差點沒給陸仁賈撞出鼻血。

“醒,醒了,之前,前,就,醒了。”痛衣哥說。

聲若驢叫,陸仁賈趕緊把自己那瓶水遞給他,痛衣哥仰頭噸噸噸了半天。

“慢點喝,水還有好多。”陸仁賈看著他說,角落那邊放了兩大箱礦泉水。

痛衣哥估計是社恐,他喝完了水又坐下了,礦泉水瓶子往懷裡一抱頭一低,用大衣把自己一裹,把自己偽裝成一朵陰暗的蘑菇。

陸仁賈注意到他手邊放了倆紙袋子,印的也是他衣服上那個背吉他的角色,袋裡鼓鼓的,有兩隻玩偶手拉著手露出腦袋。

社恐哥坐著的位置是這節車廂的角落,一轉頭就能看見旁邊的車廂,陸仁賈好奇其他人去了哪裡,就往其他車廂望了兩眼,發現隔壁車廂根本就沒人。一個人都沒有,隔壁車廂空空蕩蕩的,隻有頭頂的吊環把手隨著車輛的行駛搖搖晃晃。

陸仁賈明明記得不久之前那裡站滿了人,有個打消消樂的上班族就舉著手機站在吊環底下,還有個背編織袋的大爺,就靠坐在車廂連接處打電話。

但是現在那些人都憑空消失了。

地鐵還在沉默地運行。

陸仁賈望向窗外,外麵黑魆魆的一片,平常地鐵行駛了一段時間就能在窗外看見亮著的小廣告了,陸仁賈無聊的時候就看那些小廣告打發時間,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已經向窗外望了好久,久到他的大腦已經自動調節了反饋,把這扇車窗當成了鏡子,而外麵回應給他的還是隻有一成不變的黑色。

視野和同伴可以讓人獲得安全感。就像半夜摸黑上廁所總是不敢看鏡子,洗澡閉眼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人。

......感覺像在做夢。他恍惚地想。

陸仁賈從“鏡子”裡邊看見了他自己——一個頭發蓬亂的年輕人,臉色白的快死的人似的,拍戲熬了兩個大夜的眼睛突著,嘴唇不停地在抖。

他的視線接著往下掃,在一片黑暗裡看見一點白色。

一個黑洞眼睛的小孩對著他張開了嘴。

“臥槽!”陸仁賈亂叫了兩聲,腿一軟跪在愛心專座前邊。

他直覺有點不對勁,眯著眼仔細看過去,發現那小孩就是車裡的礦泉水廣告小模特,不知道光線怎麼折射的映到窗戶上就成了鬼影了,給他嚇一跳,也把愛心專座上的人從夢裡弄醒了。這人陸仁賈有點印象,一直在睡,之前人擠人的時候坐著睡,地鐵撒歡了開啟狂飆模式他躺著睡,懷裡抱著一個細細的杖子。

這人哼了兩聲,翻了個身,他懷裡的小杖子“啪”一聲掉在地上。

這是一個穿白棉襖的人,他那棉襖長得跟大裙子似的,一半都是騷包的反光麵料,日常生活中對眼睛很是不友好,但在昏暗的環境下反倒是叫陸仁賈感受到了有點活潑的人氣兒。

陸仁賈瞥了眼那個中年大叔,大叔叫不醒小黃帽已經準備扇巴掌了。

陸仁賈收回目光。

白棉襖迷迷糊糊地想撈他那個杖子,沒撈著,坐起來了。

陸仁賈硬著頭皮把小杖子還給白棉襖,發現白棉襖的鞋也配的很燒包,一隻芭比粉一隻熒光綠,一個蝴蝶結一個梅花結。

“這不是還沒過年呢......您這也太客氣了太客氣了。”陸仁賈頭頂傳來揶揄的笑聲,他這會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堪稱孝子,臉上一燒,立馬用核心力量順滑地站起來了,抬頭,堆笑,嘴倔:

“啊哈哈,其實,這個,你這鞋挺好看我欣賞欣賞,我......."

陸仁賈的大腦宕機了一瞬間。

這人眼睛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