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私事,與魔主無關。”溫言冷著聲音說道。
魔閻雖然被溫言拒絕,臉上卻沒有多任何意外的神色,因為他被溫言拒絕過太多次,對此早已習慣,之所以這麼說也不過是想給溫言和鬱曜之間多找些不痛快罷了。
他可以接受溫言對自己不假辭色,但是他並不希望溫言和鬱曜之間多麼親近,溫言好不容易與鬱曜一刀兩斷,他絕不想看見兩人破鏡重圓。
“無咎真人不必如此拒人於千裡之外。”魔閻麵上沒有一絲被溫言拒絕的不虞然而麵帶笑意:“世人常說‘知人知麵不知心’,無咎真人就不想知道您身邊那個看似高潔無瑕的仙尊曾對您做出過怎樣過分的事——”
“夠了!”鬱曜高聲打斷魔閻的話,眼中透出的殺意幾乎能將魔閻即刻間撕碎:“墜神之地不好施展,魔閻,今日本尊與你之間必要分個你死我活。”
魔閻挑眉:“仙尊盛情相邀,本尊自當遵從。”
溫言看著魔閻和鬱曜離開墜神之地,似乎已經前往其他地方,這兩人之間的對話光聽上去,還真聽不出是二人是注定兩人之間隻能活一人的死敵,倒像是以武會友的知己。
他能隱約感覺到魔閻和鬱曜二人都在顧忌什麼,所以寧願保持眼前的和平,寧願離開墜神之地再一決生死也不肯在墜神之地動手,但是他沒有深究亦沒有好奇這件事情,他的行事準則一向如此,更專注眼前的任務,對於那些不必要了解的,便不會在意。
在溫言終於將永界碑上的符文拓印出來時,鬱曜才姍姍來遲。此時的鬱曜看上去很是狼狽,哪怕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沒有愈合的傷口中透出的血跡依舊將他身上的衣服浸出一塊又一塊大紅的血痕。
鬱曜的英俊的臉龐上也多了不少淤血的痕跡,原本梳好的發髻也早已散開,看上去多了些瘋魔之感,溫言看著此時的鬱曜,莫名覺得魔閻是不是對鬱曜這個和他搶華棠的情敵有什麼意見,故意一招一招都往鬱曜的臉上招呼,似乎非要將鬱曜的臉揍得麵目全非。
“輸了?”溫言看見這樣狼狽的鬱曜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鬱曜很是平淡地搖了搖頭,看起來有幾分輕描淡寫:“平手。”
“哦。”溫言不再追問,隻是看見鬱曜故作輕鬆的模樣,不知怎的,想起鬱曜還是傻子時候的事情。
那時的鬱曜也總是將自己弄得這麼狼狽,每當溫言問他怎麼了,他卻總是說自己沒事。
也是後來方音告訴他他才知道,鬱曜因為是先天道體,雖說是個傻子,對功法的理解也不深,但偏偏修為也沒落下去,這樣導致他對自己的實力有種莫名的自信,於是每當有人說溫言的閒言碎語時,鬱曜總要與那些人論個高低,是傻子的他說不過彆人,於是他就用自己的拳頭來說服彆人。
受了傷的鬱曜從未在溫言麵前表露過一絲脆弱,在溫言看來,這個傻子還挺要麵子的,至少是在他麵前要麵子。
所以鬱曜不傻之後與他撇清關係,對他極為冷淡,他也很快想明白個中因由,因為他見證了這個愛麵子的人最不堪的過去,所以作為這段過去的代表,他被鬱曜拋之腦後的下場早已注定。
溫言不由疑惑起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癡心於鬱曜,哪怕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卻像著了魔一樣硬要死皮賴臉地貼上去。
隻能說感情這種東西太過玄妙,他可以受儘冷眼而癡心不改,也能在一瞬間徹底放下。
“仙尊,永界碑的符文我已經全部修複並拓印出來。”溫言將卷軸遞給鬱曜。
鬱曜伸出手,接過卷軸時他的指尖無意間觸碰到溫言的掌心,緊接著,他的指尖忽然變得茫然無措起來,似乎想要靠近溫言的掌心貪戀其中的溫度,又似乎想要收起他的指尖害怕與溫言接觸。
溫言很奇怪他為何能從鬱曜的指尖中看出這麼多戲,突然覺得鬱曜此人挺矛盾的,不過他的心早就不在鬱曜身上,所以沒有在意鬱曜的舉動,而是關注於他在意的事情:
“仙尊,我們如何重立永界碑?”
“讓我來便可。”
鬱曜握緊手中的神劍“寒斷”,在他的劍下,本就岌岌可危的永界碑化作一地碎屑。溫言正奇怪永界碑碎了鬱曜要從哪裡找來新的可以作為永界碑的神石,就看見碎落一地的碎石碎沙竟然又懸空起來一點一點拚合,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它們徹底拚回一個完整而且表麵空無一物的神石。
鬱曜以劍為筆,在永界碑光滑的表麵上重新刻下溫言拓印的符文,隨著最後一筆落下,永界碑中發出一聲悶響,它周圍的空氣突然炸開,四散的氣流衝擊得溫言幾乎要站不穩,好在鬱曜眼疾手快扶住溫言,溫言輕聲道謝,鬱曜然而糾結起來,似乎是想要說話,但又不知被什麼力量阻止說不出任何話語,看起來就像是呆愣在原地,顯得有些傻。
溫言看見眼前這個和他記憶中那個傻子漸漸重合的鬱曜,心中沒有任何重溫舊夢的想法。其實他也不知道以前的鬱曜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傾心的,明明鬱曜之前的所作所為一直都在往他厭惡的方向發展,他卻跟迷了心智一樣。
後來幻境中大夢一場,他覺得或許是自己太孤獨了,所以他在以為自己快死了時,臨死前答應那個傻子的求婚,答應和那個傻子成為道侶,因為他不想到死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而傻子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後來他沒死,傻子不傻,這一切開始錯位。
他將傻子視作家人,視作他生命中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家人,可是那個叫做鬱曜的天之驕子將他視作恥辱,視作最想拋下的過去,所以他死皮賴臉,鬱曜冷眼相待。
到最後,溫言放棄了無咎的身份,與從前的一切一刀兩斷,才將這場鬨劇終結。
現在回想,這或許就是溫言貪心的報應,是溫言欺負那個傻子的報應。因為溫言不想在臨死之前還是孤身一人,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下去還要答應和那個傻子結為道侶,若是溫言真如自己所料死了,而那個傻子還是傻子,他就是在耽誤那個傻子的一生,就如同他被鬱曜耽誤的前半生。
溫言盯著鬱曜出神,鬱曜也乖乖任溫言盯著,過了許久許久,連溫言都忘了他還盯著鬱曜,就這麼開口:“仙尊,既然永界碑已立,那我們何時能殺了域外天魔?”
“阿言,其實我曾生了心魔。”鬱曜忽然說,他知道這種話會減輕溫言對他本就不存在的信任可是他依舊想將自己當時的心境說出:“原本我能殺了域外天魔,可是生了心魔的我需要花費精力壓製心魔,所以如今隻能與域外天魔打成平手。”
“你要我幫你抑製心魔?”溫言看向鬱曜,雖然那場幻境已經告訴溫言鬱曜的真實身份,但是他選擇裝作一無所知,不管鬱曜有沒有猜到他的一無所知是偽裝,它都能減少鬱曜對他的防備之心:“仙尊,你是仙門的應劫之人,若你壓製心魔需要我的幫助,我不會拒絕。”
殺死域外天魔從來不是一切的終結,魔種被徹底封印才是。
這次墜神之地的報酬令溫言的庫存豐富了許多,現在想要煉製五色月瓊隻剩最後一個材料,而那個材料的所在他早已清楚,所以溫言願意與鬱曜虛與委蛇一段時間,隻要能暫時穩住鬱曜,他的夙願即將達成。
鬱曜愣神片刻,雖然溫言的話中依舊是疏離,可是話中透出的信息卻令鬱曜驚喜。然而鬱曜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眼中透出堅決:“阿言,心魔是我的事情與阿言無關,隻是之後一段時間,我都將處理一些事情來壓製心魔,所以想要殺掉域外天魔還需阿言等待一些時日。”
“無礙。”溫言說道。
鬱曜需要時間準備來殺死域外天魔,他正好需要一些時間來煉製五色月瓊。
在鬱曜殺死域外天魔後他再一舉封印鬱曜也可以免的夜長夢多,就讓北冥界在那一日徹底結束魔種之禍,將他欠下寒月族和紫陽峰的債,一一償還。
溫言和無咎真人也將在那一日徹底閉上眼睛,迎來他期待已久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