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年找到金麟兒的時候，發現她站在一棵樹旁。

賀年剛想喊她，卻見她猛地轉身跑了下來。

賀年連忙追上，餘光裡是坐在崖邊的尉遲皞。尉遲皞的身邊，似乎還有誰在。

“麟兒……”

“我沒看見！”金麟兒大聲喊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我沒找到尉遲皞，我餓了，所以提前回去了！”

金麟兒站在原地，背對著賀年。賀年不敢靠近，便也站在原地，望著她。

很奇怪，這一次，自己沒有像以前一樣哭出來……

金麟兒想過的，什麼侍女不侍女，說不準就是尉遲皞瞎編出來唬自己的。她從未見過，她阿兄也從未見過，也許就真的如她阿兄說的，根本沒有什麼侍女。

可就在剛才，她知道了尉遲皞心裡真的裝了誰。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尉遲皞看著她的時候，金麟兒就知道自己輸了。

尉遲皞看她的樣子，就像是自己看尉遲皞的樣子……

太傻了，那個樣子太傻了……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薑午金狐金氏的高貴拋了個乾淨，隻剩下一副得不到回應還癡癡盼著的傻樣？！

金麟兒蹲下身，狠狠地洗了把臉。

她看著溪流中的樣子，急湍得不成樣子。

“我餓了，真的，我們回去吧。”

金麟兒說得很平靜。她確是餓了，她著急來找尉遲皞，急得忘了給自己的肚子先墊一下。

應該把應佚給她的甘薯一並帶出來的……那甘薯確是不錯的……

賀年蹲下身，蹲在了金麟兒的身邊。他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金麟兒臉上的水珠。

金麟兒一愣。她本以為，賀年一直一言不發，是要憋一段長的來叨嘮，沒想到他隻是蹲下身來，幫自己擦臉。

金麟兒連忙撇開臉，一邊道去一句“多謝”，一邊抬手胡亂擦了擦。

漆凡醒時，關於這些天的記憶都是斷斷續續的。不過他記得阿嬗離開前，讓他不用擔心尉遲嫤，有任何情況可隨時找應佚。

漆凡覺得身上千斤重，腦袋昏昏還迷糊著。他逐漸看清了手裡的什物，許久才反應過來，那真的是一塊軟酪。

應佚見漆凡醒了，把那塊軟酪塞到他嘴裡。漆凡本能一咬，隨即被直竄腦門的甜味齁到清醒。

“哎，這可是狐主夫人做的、你自己帶來的，不許浪費！”

是自己帶來的？哦，對，嗯，是自己帶的……

被齁到蹙眉的漆凡隻得咬著本要鬆口的軟酪，努力咽下。

見金麟兒和賀年回來了，應佚問道：“沒找到尉遲皞？”

金麟兒點頭道：“嗯，沒找到。”

應佚狠狠歎了口氣，道：“沒事兒，等他餓了，自己會找回來的。”

天邊隻剩下隱隱餘暉。應佚他們圍著篝火，卻要比山間還要安靜上幾分。

龍王往應佚耳邊湊了湊，低聲道：“我品了很久，我覺得阿嬗啊，跟以前的扶奐，真的越來越像了。”

應佚往周圍瞧去，確定沒誰聽見後，才道：“彆瞎說。”

龍王以為他不信，連忙又道：“真的！特彆是她那眼神，就那個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打我一頓，又不屑打我一頓！”

“……”

應佚看著龍王，又一臉嫌棄地彆開了視線。

龍王不服氣，非要再湊上去，被應佚一巴掌拍開。

尉遲皞回來的時候，嘴裡嚷著餓。應佚憤憤地罵了一句，還是把留給他的甘薯給了他。

可就算尉遲皞回來了，這安靜也安靜得不對勁。

雖然說，隊裡小輩多，但賀年和漆凡本就話少，特彆是賀年，對著除了金麟兒以外的誰，彆說是一句話了，連個笑都不會。季禾的歲數在隊中是最小的，但經曆的卻是最多的，且凡人和仙神的年歲也不能相提而論，若季禾生在薑午，那見識與心性，做他們幾個的大哥，也不為過。

最能鬨騰的，本該是金麟兒和漆橫。但漆橫自打這次伐妖任務開始，就一改往日的蠻橫，隻顧著在後麵忙前忙後，話也少了。而金麟兒更是反常，尉遲皞沒回來的時候她嚷著要去找，誰勸都沒用，尉遲皞回來了，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像往常一樣黏上去。

至於尉遲皞，應佚是了解的，雖然平日裡他總是和自己不對付還給自己惹麻煩，但在外頭還是老實得很。以前帶他去群海參加各種宴席，該到位的禮數到位、該閉嘴的時候閉嘴，隻不過有些時候一開口還是不依不饒的孩子心性。

火燒著樹枝，還劈啪響著。山裡的夜總會暗得快一些，安安靜靜隻有風聲作陪。

“咱們來玩個遊戲吧？”

應佚終於舍得給龍王一眼，道：“沒瞧見大家都累了嗎，玩什麼玩？！”

龍王瞧了瞧周圍瞪著篝火的小輩們，笑道：“就是累，才要玩啊！玩儘興了，睡得才更香嘛！”

應佚剛想駁回，龍王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去問幾個小輩。

金麟兒是第一個參加的，隨後是服從安排的尉遲皞、賀年和漆橫。季禾本是想推拒的，他從沒玩過什麼遊戲，怕掃了興，但龍王說不參加才是掃興，季禾隻好應下。漆凡雖對漆橫抵觸，但他唯諾慣了，拿龍王的詢問當命令，還是照做。

龍王向應佚問道：“你玩嗎？”不等應佚要推拒，龍王又道，“好，那麼參加的總共是七個。”

應佚見龍王拿出一個骰盅，問道：“你該不會是想玩賭吧？”

龍王連忙道：“怎麼會？！我要是帶他們玩賭，山神大人還不得把我的龍宮也給拆了？”見應佚一臉的不信，龍王無奈道，“放心吧，這兒還有個親孫子呢！我禍害誰，也不可能禍害我的子孫啊！”

親孫子賀年見自己的阿爺提到自己，本想點頭，但又見應佚上神的目光投來，也不知這頭是該點還是不該點頭。

“放心吧放心吧。來，賀年，你第一個。”龍王取出骰盅裡的一顆骰子，遞給賀年，“這個遊戲叫‘真心話和違心話’。你們先用骰子擲出各自的點數，如果和前麵的重複了，就再擲一次。”

應佚問道：“你這骰子隻有六個點，怎麼夠我們七個？”

“你不說，我還真給忘了~”

龍王示意賀年先把骰子還給他。隻見落入手心的兩個骰子，再一攤開，六麵就變成了七麵。

應佚笑了笑，道：“百麵玲瓏骰？你幾百年前說要做的寶貝，就是這個吧？”

龍王恭維道：“有眼光，有眼光~”

龍王是幾位古神公認的一個天天除了找媳婦就是做些奇怪又無用的玩藝的奇怪又無用的古神。古時，龍王在群海發現螢石的時候，整個心思都放在建龍宮上。那陣子是龍王最安生的一段日子。在龍宮建好後，龍王就變得奇奇怪怪起來，今日是用螢石做的龍角和酒杯，明兒是用螢石做的方枕和假牙。應佚雖訓責了幾次，但龍王幾次都不肯悔改，直到他說要做一個有一百麵的骰子，才又算消停下來。

雖然龍王消停了，可應佚每次去群海龍宮，對著亮閃閃的龍宮和各式各樣的玩藝，怎麼都有些欣賞不來。

應佚又是乾笑一聲，道：“既是百麵骰，不如你也參加？”

“不行，我得做裁判。等他們確定好自己的點數之後，我再搖這骰子，兩個被搖出來的要分彆選真心話和違心話。真心話可以是壞話，違心話可以是好話，如果有誰覺得誰說得不好，那還得表演個才藝以示懲罰。”

“說來說去，你不過是個搖骰子的嘛！”龍王接著鬨，應佚接著道，“這樣吧，說違心話的負責搖骰子，要不要表演才藝還是由大家說了算，怎麼樣？”

龍王見應佚一副勢在必得否則誓不罷休的架勢，隻好應下。

七麵骰子變成了八麵，第一個擲骰子的賀年擲出了六點，隨後金麟兒八點、漆凡一點、季禾三點、漆橫四點、龍王二點、應佚七點。尉遲皞最後，由不得他願不願意，隻剩下一個五點給他。

兩個骰子搖出兩個數作為一組，一個選了真心話那另一個隻能選違心話。應佚看在龍王這麼想搖骰子的份兒上，把第一次搖骰子的機會給了他。

第一輪，六點對一點，賀年對漆凡。兩個禮貌的孩子都不搶著要先選，最後還是龍王點名賀年先說。賀年選了違心話，說漆凡長得不好看；漆凡說真心話，說賀年生得秀氣。

龍王憋住笑。賀年的模樣，準確來說該是奶氣。賀年的歲數在這幾個小仙中，排到老三，但靠著兩頰的奶膘和腆靦的性子，得給老四尉遲皞讓讓位，將將跟尚未成年的老五金麟兒打個平手。

第二輪，八點對七點，金麟兒對應佚。金麟兒選了違心話，說應佚為老不尊；應佚說真心話，說金麟兒家真的很有錢。

龍王覺得這輪沒意思，開口道：“金丫頭你這不算違心話，應佚為老不尊是板上釘釘的！”

“那我要表演才藝嗎？可我沒什麼會的……不過我這會兒有些仙力了，要不我表演一個請雷吧？”

幾隻狐狸連忙搖頭，將興衝衝起了身來的金麟兒請回了坐。

她是有仙力表演了，他們怕是沒命看了。

而應佚抄起一根樹枝，憤憤地打在了龍王的身上。

“我再為老不尊，有你為老不尊？！麟兒心裡就覺得我不是為老不尊，不行嗎？”

挨了收拾的龍王連忙改口，求饒道：“行！怎麼不行？！”

第三輪，四點對五點，漆橫對尉遲皞。尉遲皞率先選了真心話，說自己很討厭漆橫有那麼多小弟，以前打群架的時候根本沒打到漆橫幾下；輪到漆橫講違心話的時候，漆橫想了很久，才說自己很討厭尉遲皞和金麟兒，因為他們就算吵得再凶，也總是在一起，如今他也很討厭漆凡，因為漆凡認識尉遲皞他們沒多久，也總能和他們在一起。

尉遲皞本還興奮地想說讓漆橫表演才藝，他都想好了，就表演個跳舞。結果他越聽越不對勁，直到漆橫說完了，尉遲皞他們都沒能反應過來。安靜了好一陣後，還是被漆橫一句“對不起”打破了。

金麟兒把骰盅遞給漆橫，骰子的聲音掩飾著這份安靜。

第四輪，五點對三點，尉遲皞對季禾。尉遲皞率先選了違心話，說自己還恨季禾，阿爹阿娘恨他、大哥五哥恨他，連小侄子也恨他，他們巴不得他再也不來薑午了；季禾笑得無奈，輪到說到真心話，也是想了想。

“初見尉遲公子，就覺得公子懷珠韞玉、高風亮節，心能係天下、性情為蒼生，乃大義之人。不管將來做什麼，想必都是前程萬裡。”

尉遲皞斟酌良久，才不好意思道：“多、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