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養 “彆走啊,驗驗嘛,童叟無欺,不……(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3776 字 11個月前

阿嬗屋裡的桌子上,落了隻紅蝶。季禾屋裡的桌子底下,也落了隻紅蝶。

紅蝶是阿嬗的,是一種傳音的仙術,能讓阿嬗和尉遲皞清楚聽到季禾屋內的聲音。

其實,季禾在自己屋裡畫了隔音陣,讓屋外的人聽不到屋內的聲音。若是有要人破陣,季禾也是能察覺到的。

但阿嬗的紅蝶非同一般,推得動窗、穿得了牆。道士的陣法而已,壓根沒放在眼裡。

季禾他們問話問了有一個時辰了,可胡迎塵除了說自己是狐仙、湊巧路過外,什麼都不肯交代,與蛇妖同流合汙一事也不肯認下。

再沒說的,就是季禾曾向他許願的事情。因為胡迎塵心裡頭明白,季禾定是不想讓師弟們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交集的。

“你們是沒看到當時那個情況危急的啊!若不是我,你們大師兄就該進蛇妖的肚子了!你們大師兄不謝謝我,你們也不謝謝我,你們師父在你們小的時候沒教過你們做道士要知禮節、講禮數嗎?”

“孽畜,油嘴滑舌不知悔改,還毀謗師父!”

“這就是你和那蛇妖演的一出戲!蛇妖憑什麼抓大師兄,不去抓小師弟啊?抓小師弟豈不是更容易?!你們就是看準了大師兄心軟好說話,故意的!”

“就是就是!”

胡迎塵還被捆妖繩捆著,此刻正盤腿坐在季禾的床上。床邊圍著季禾的六個師弟,六嘴六舌叭叭個不停。可胡迎塵也不示弱,挺著腰板嗷嗷的,靠一張嘴對付這一排高高低低的腦袋。

“蛇妖憑什麼抓你們大師兄?這個問題你們不應該來問我,你們應該自己回去照照鏡子!七個師兄弟,屬你們大師兄最好看,我要是蛇妖我也抓他!”

“孽畜,不許你覬覦我們大師兄!”

“他這是承認他和蛇妖是一夥兒的了!大師兄,就地處置了吧!”

在一旁打坐的大師兄一個頭兩個大,幾次深吸了氣,可就是靜不下心,凝不了神。

尉遲皞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阿嬗,有沒有什麼法子,看到他們屋內的情況?”

阿嬗向桌上的紅蝶伸出手,那紅蝶扇扇翅膀落在了阿嬗的指尖。阿嬗示意尉遲皞闔眼,將紅蝶放在了他的眼瞼上。

尉遲皞興奮道:“看見了看見了!阿嬗,你能讓它動動嗎,我想看看那隻狐狸的臉。”

話音落,尉遲皞就感覺視線在移動,飛到了更高處。沒一會兒,視線停了下來,像是落在了屋牆上。

“看出什麼了?”

尉遲皞吸了口氣,良久才道:“這位狐仙,不就是我三哥嗎?!”

尉遲皞其實並未見過這位三哥尉遲迎。除了三哥,還有二哥尉遲攀和五哥尉遲招,尉遲皞也未曾見過。尉遲皞記事起,這三位哥哥就離開薑午了。聽狐主夫人說,早些年三哥跟著二哥去了凡間,再後來是還年幼的五哥又跟著回來的三哥去了凡間。

不過家中掛著他們仨的畫像,就掛在他們各自的屋子裡。逢年過節,狐主夫人都會帶些吃食去他們的屋子呆呆看上一會兒,那場麵像極了祭祖上供。

尉遲皞第一次見這場麵的時候,年紀尚小還不懂事,童言無忌什麼都往外說。

舉著香興衝衝跑進來的小尉遲皞說道:“阿娘,我給三哥哥也上柱香吧!”

狐主夫人一聽就哭了,小尉遲皞連忙寬慰。可他越寬慰越離譜,狐主夫人哭得也是越來越大聲。最後趕來的狐主把小尉遲皞哄出去後,連忙再回去哄狐主夫人。

狐主和狐主夫人不是沒想過辦法打聽他們仨的下落,但都是沒有一點消息。如今看來,是他們在凡間換了個名字,所以一直沒能打聽到。

雙方仍是僵持不下。陳子黃拿出符籙,說是要給胡迎塵一點顏色瞧瞧。其餘幾個師弟都讚成陳子黃,那熱鬨的陣仗像是過個除夕要點炮仗。

“行啊,你們啊甭管什麼符籙,都拿出來,千萬彆漏了。”見師弟們上前一步要動手,胡迎塵又說道,“不過啊,若是這些符籙貼我身上沒效果,怎麼辦?”

師弟幾個麵麵相覷。他們可真沒見過有妖物問“符籙沒效果該怎麼辦”的。

陳子黃作為二師兄,這個時候該拿出來的氣勢是不能少。

覺得自己足夠有氣勢的陳子黃,居高臨下地看著胡迎塵,反問道:“你想怎麼辦?”

胡迎塵盤腿盤累了,把兩條腿放下了床。師弟們見狀以為他終於要動手了,紛紛警惕地往後退去一步,卻又見胡迎塵不慌不亂,把左腿翹到了右腿上,再直了直腰。

“一張沒效果,你們大師兄就脫一件,怎麼樣?”

師弟們震悚的震悚,驚愕的驚愕。就連在一旁未發過一言的季禾,此刻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了過去。

若不是師弟們把胡迎塵圍得水泄不通,若是這目光也能伐妖,季禾恐怕已經滅了胡迎塵。

見師弟們不說話,胡迎塵默認他們是都答允了。胡迎塵往後仰了仰身子,伸展了筋骨,一副悠哉的模樣。

“來吧。哎等下,可都數著點啊!天兒是還冷,但你們這些修仙的道士,各個身子骨硬朗。我瞧你們大師兄啊,今兒穿的,也不多~”

師弟們更怒了,季禾臉更黑了,隔著幾個房間在偷聽偷看的尉遲皞張著的嘴就沒合上過。

這場麵,真沒見過。

“阿、阿嬗,”尉遲皞抬著兩隻不知所措的手,闔著眼迷茫地尋著阿嬗,“我這三哥離開家好多年了……真的,我都沒見過他!其他在家養的狐狸,我保證,都不是這樣的,都是正經狐狸!”

季禾開口,讓師弟們把符籙都收起來。這招季禾以前就試過了,本想著要是胡迎塵道行高,也就多個炸符的危險。可彆說炸符了,這些符籙貼在胡迎塵身上,連個異樣都沒有。第一次貼符的時候,大概是胡迎塵覺著新鮮,還取下來看過,後來次數多了,胡迎塵見怪不怪,等季禾放棄了,再挨個兒取下來,疊回一遝,一並還於季禾。

不僅是符籙,法陣也攔不住胡迎塵。季禾推想,這大抵就是師父提過的道行非常高的妖物,普通的符籙對他沒用而已。

蛇妖還得對付,胡迎塵需得守著。日裡,師弟們兩兩輪流看守,夜裡,季禾單獨看守。

師弟們是不願意的,特彆是陳子黃,想留下來和季禾一起,但沒能得季禾答允。

要入夜了,季禾讓師弟幾個回各自的屋裡去。尉遲皞感覺到視線在移動,忽而又一黑,是阿嬗將眼瞼上的紅蝶取了下來。

重新落在指尖的紅蝶,傳來了胡迎塵不依不撓的聲音:“就這麼走了?彆走啊,驗驗嘛,童叟無欺,不要錢的!”

聲音越來越低,是季禾屋裡的紅蝶從外飛了回來,還貼心地關上了窗。

尉遲皞小心地望向阿嬗,可什麼反應都沒有的阿嬗讓他覺得更鬨心了。鬨心的尉遲皞一手拿了一塊糕點,啃了起來。

阿嬗沏著茶,淡淡道:“胃還沒好,少吃點。”

尉遲皞連忙把手裡沒來得及吃的那塊糕點放了回去,兩手捏著剩下的接著埋頭啃去。

入夜,胡迎塵仍被捆著,可一點不耽誤他躺在季禾的床上打鼾。季禾仍是坐在凳子上打坐,奈何被胡迎塵的鼾聲吵到蹙眉。

先前,胡迎塵說蛇妖有傷今晚出不來了,但季禾還是派了兩位師弟繼續在外麵守著鎮子。

日裡,季禾打聽到明日高家給女兒過生辰,全鎮同慶,季禾便又計劃起明日混進高府伐妖。

季禾深呼一口氣。

季禾幼時,村子暴發過一場癘疫。雖然那場癘疫結束得快,但包括季禾的雙親在內,還是死了不少人。

在那之前,村子裡有過一個傳說:用一個銅板畫個圓圈,就會有狐仙來實現願望。

不過那個狐仙很古怪,隻會出現童叟麵前。村子裡有向狐仙許過願的孩子,有說靈驗的,有說唬人的。

可這能跟季禾有什麼乾係呢?這個村子夠窮的了,日子也夠苦的了,而季禾一家在村子裡是比大多人家還要窮、還要苦的存在,就算是一個銅板,也實在拿不出來,去孝敬什麼狐仙。

而在癘疫麵前,在兩個隨時會離開自己的雙親麵前,季禾拿著那幾個可憐的銅板,求醫無望後,隻好把希望寄於來路不明的狐仙。

可狐仙沒有來,雙親也死了。季禾一個孩子,在把雙親拖上山,再徒手刨出一個土坑來的時候,趁著驟然的大雨,終於哭了出來。

他在那坑裡,哭雙親,也哭自己……

狐仙來了。

狐仙站在坑裡,陪他一起淋雨。

“你為什麼沒早點來?”

“……對不起,是我來遲了。”

那是季禾和胡迎塵第一次見麵。

那日雨很大。季禾仰著頭,沒能看清比自己個高上許多的胡迎塵的臉,也沒能看清濕淋在臉上的雨水卻衝刷不掉的臉上的悲苦。

不知過了多久,胡迎塵半睜了眼,撇向闔著眼的季禾。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了,季禾也入定好一會兒了。

就此,胡迎塵抑在心底的情緒終於不可遏地溢了出來。

卻隻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