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半山腰,樹林靜謐,窗邊卻傳來嘶吼聲。
“滾,都滾開…過來,啊!!…救命,救命。”女孩的臉上寫滿了不安,哪怕是緊閉著雙眼,渾身還是止不住的顫抖著。
她躺在一張病床上,四肢被保護帶給鎖死在了床上,單身病房,空落落的一張病床旁,此刻圍滿了一圈的醫生護士。
秦漪猛然睜開了眼睛,和帶著口罩的白大褂四目相對。
“摁住她。”一句話伴隨著雷聲轟鳴,在她的臉上,炸出一道明亮的光。
“放開,放開!”秦漪更加用力的掙紮起來,麵對當下的情況,她的眼神之中更多的轉變成了迷茫,被束的手腳勒的發疼,叫人有些躁動不安。
“李醫生,怎麼辦?”床尾的護士額間已經冒出了層層密汗,秦漪發病有些太過突然,更是過於強烈。
“東西給我。”被叫到的醫生此刻眼神之中也浮現出了幾分凝重,同時一隻手摁住了秦漪不住顫抖想要掙脫綁帶的手腕,目光順著其看去,皓腕潔白,青筋冒出,顯得有些猙獰。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綁我!”秦漪心中有些害怕,腦子裡此刻一片混沌,睜開眼便是這樣一幅情狀,叫人看了不由得有些想要即刻逃離。
“我們是你的朋友。”見秦漪問出這句話,醫生不確定她是否已經恢複了短暫的清明,嘗試著用言語去安慰她。
“你不要怕,不要掙紮,會疼的。”
醫生的語調之中帶著一種莫名幾分讓人心境平和下來的語調,秦漪看著他的眼睛,心中權衡再三,終於,還是緩緩地停下了不安分的手腳亂動。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你們出去吧。”醫生沒有選擇離開,而是趕走了其他人,自己拖了把椅子,在秦漪的病床邊坐了下來。
“你是誰。”秦漪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不過看著眼前穿白大褂的醫生,和周圍的一切,更像是醫院的打扮,她以為自己是受了什麼傷,才會被送進醫院,不過這手腳的綁帶,又是個什麼意思。
“你不要害怕,我是你的朋友。”李飛顯然是想要安撫住麵前人的情緒,卻又有些顧忌,在聽到自己的身份以後,秦漪會不會更加害怕,重新發病起來,所以權衡再三,他說謊了。
“你是個騙子!”秦漪突然在床上咆哮道:
“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是瘋子,所以要把我綁起來,是不是!”
“這裡是醫院,這裡是醫院…”
李飛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在默默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得不到回複的秦漪雙眼無神,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更是語言不由得有些混亂,她說不出來話,卻又還在喃喃的念叨著什麼。
“我會把你治好的。”李飛看著秦漪蒼白的臉色和緊緊蹙起的秀眉,不由得承認,這個女子的容貌絕絕,可卻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入院十個月以來,李飛一直是她的主治醫生。
以為現在的秦漪是短暫的恢複了正常,所以李飛換了種說辭,換來的,是秦漪更加劇烈的掙紮。
“你不是醫生,你是騙子,你是騙子…”秦漪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看著紮進自己手臂的纖細針管,終於緩緩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外頭的大雨還在繼續,李飛歎了口氣,終於走出了秦漪的病房。
“李醫生,37床這是?”診台的小護士剛剛嚇得不輕,本就是墨黑濃重的夜裡,大雨聲伴隨著從秦漪口中發出的淒愴尖叫,自然讓人一瞬間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又發作了。”李飛對著護士說道:
“她的情緒不穩,我用了□□鈉,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
“李醫生,你對這個病人,好關心。”護士約莫是剛剛參加工作不久,初入社會,對於年輕高大的單身漢李飛,不自覺的還抱著某種旖旎的思想,此刻的神情有些吃味。
“怎麼?”李飛湊過身,一下子逼近了對方,臉上也揚起了一個笑容,有些晃眼。
小護士雙頰飛出一抹腮紅,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不過沒有想象中的親昵,李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畢竟,我是個醫生。”
說完這句話的李飛,當即頭也不回的走遠了,看著他的背影,護士的眼神依然有些癡迷。
對於A城來說,今晚是難得的大雨,伴隨著不休的雷聲,這座矗立於半山腰的精神病院又即將度過一個不安分的夜,但是對於秦漪來說,借助藥力的作用,起碼她算得上睡了個好覺。
沒有完美的夢境,隻有朦朧的影子,當秦漪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頭已經天色大亮,窗戶被打開了僅剩沒有封死的一角,山中的空氣自然清新,帶著淡淡的花香,雖是精神病院,這也是個不錯的療養院,秦漪終於有些緩過神來。
接踵而來的,便是無比的頭痛,以及摸索記憶中的一片蒼茫,她記得自己今年二十,上大二,父母雙亡,其他的事情,卻總是朦朦朧朧,至於自己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更是一無所知。
“嘶…”肩膀上傳來一陣鈍痛,看著還被束縛著的自己,秦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昨夜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現在輕易看著,也覺得有些荒唐,而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精神病,才會住在這裡,可是為什麼,想不起來任何事了呢。
召喚護士的按鈴就在自己的枕邊,但是現在的秦漪,沒有辦法伸出手來,她躺在病床上,看不清楚自己的樣子,有些累了,更有些口渴,也不隻是會不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秦漪嘗試著,輕輕朝外喊了一聲護士。
“你醒了。”好在,門沒過多久便被推開。
推著小車的護士走了進來,對於秦漪,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淡漠,卻還是按照規矩的進行檢查,秦漪有些抗拒,她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現在除了有些脫水無力之外,身體並沒有什麼傷,哦,昨晚撞到床板的肩膀除外。
“這是哪裡。”秦漪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了護士一句。
下一秒,護士的手上動作瞬間停下,看向秦漪的眼神也有些古怪起來,好在到底還是直接回答了她的問題:
“安山精神病院。”
“我,是精神病?”秦漪又問道。
護士用著一種不是你難道是我的表情看著秦漪,後者心裡有些窩火,可想到若是跟護士爭執起來,隻怕現在的自己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最終選擇了忍耐。
“那,能給我鬆開了麼。”秦漪看著保護帶,實在被這玩意折磨的有些痛苦。
“得問了李醫生。”護士這回的語調稍微有些緩和下來,聽到有希望,秦漪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關於昨晚的記憶,也逐漸在腦海中回放,像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秦漪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樣劇烈的掙紮。
同時那個李醫生,就是自己的主治醫生麼。
護士幫助秦漪按響了那個鈴,在等待李飛來的時候,護士繼續給秦漪做著檢查,不過秦漪的嘴巴好像一下子被打開,連串的問了她一大堆問題。
“我是秦漪,對吧,我為什麼會來這?”
“我什麼時候來的,誰送我來的,住院費交了麼?”
“護士姐姐,昨晚的事情我記得不太清楚了,說不定那不是我。”
秦漪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心虛,精神病院嚴密的監控設備騙不了人,她看向了能夠輻射整個病床,此刻正邊角一點處亮著紅光的攝像頭,當真有些打算找塊豆腐撞死算了的感覺。
她也說不上來,似乎自己是在旁觀另一個秦漪曾經做過的樁樁件件,此刻她的腦海裡,隻有簡單的一些細枝末節,比如說她叫秦漪,今年二十歲,是S大的一名大二的學生,在這個城市裡沒有家人,撫養自己長大的爺爺奶奶,已經去世了,還有,她有些不合群。
最後一個,是秦漪自己的判斷,畢竟從她發掘的記憶當中,朋友這個詞,顯得遙遠而陌生,還有父母,也全然泯為了夜空中的一點微塵,這樣的情狀,在現在的秦漪看來,卻並沒有什麼,反倒自由,隻是被捆在這精神病院,就不怎麼自由了。